“文人画”这个名词对于略知书画的人而言就好像每天要去的菜市场一样寻常普通,但是这三个字所囊括的内容对于过去的千百年来的中国传统绘画意义重大。到中国绘画发展到新阶段的今天,“文人画”怕已经被翻得底朝天了,如今对这三个字的解读大有盖棺定论的意思。现在我们不妨顺藤摸瓜来探一探,“文人画”到底在画什么?
创造“文人画”
但凡稍微了解美术史的人都知道“文人画”与“民间绘画”是两个路子的艺术表达,而拿两张画放到不了解美术史的人面前他也会直观的判断出二者的不同。当我们回望历史,一拨一拨的画人与作品如星光闪烁不穷,大浪淘沙后为后人所熟知的为数不多的名字代表了一拨人甚至可能代表了一个时代。一个绘画流派或者一个绘画理论概念的形成亦是如此,“文人画”也不例外。
美术史教给我们,真正意义上的“文人画”概念的提出始于北宋,当时称“士夫画”,顾名思义就是文人士大夫群体中间的绘画活动,当时文人士大夫阶层的苏轼一般被视为“文人画”最初的倡导者之一。与苏轼关系密切的那个圈子的文人墨客,像以画竹闻名的文同等人,相当于成立了弘扬文人画精神的一个小团体。他们为“文人画”抒发胸臆、追求“墨戏”的文人自娱的情怀而奔走,而被苏轼许为“诗中有画,画中有诗”的唐代诗人、画家王维因此逐渐被抬上一个崇高的位置,虽然此前的王维在画坛上的名气相较于他的诗名显然要暗淡的多。
木石图 北宋 苏轼
“文人画”的概念为何在北宋提出,而不是之前的唐代等他朝?实际这至少与绘画的发展和北宋的历史环境两个方面都有密切的关系。魏晋南北朝被称为“书画自觉地时代”,至唐代,画种逐渐发展完善,绘画技艺与理论也逐渐成熟,为进入宋代以后的新的发展提供了基础。当然大家都知道宋代文人的地位取得了一个非常高的地位,文人士大夫的兴趣与思想开始具体与书画结合在一起,至少当时的文人素养是有保证的。而说的轻佻些,绘画在当时他们的眼里不过是一种百无聊赖时打发时间随手画着玩玩的,即通过自然随性的信笔书画,来标榜所谓的文人志趣。
潇湘奇观图(局部) 南宋 米友仁
“文人画”概念的提出与以苏轼为代表的小团体的诗文观念密切结合在一起,我们需要看到其局限性。这种书画层面的文人气息的表达实际上并没有太多为后代所诠释的“深意”,因为真正的“文人画”就是文人随手画着玩的,至少他们自己是这么说的,而且越厉害的画家就把这说的越无足轻重,相反真正一笔一划有讲究的作画在文人眼里反而是充满“匠气”的。“文人画”不以技法评判艺术高低,因为论绘画功力他们多不及职业画家,而是以“画意”作为始终如一的追求。就像很多人指出,苏轼的绘画成就实际并不如他的艺术主张的成就,也基本可以视为同一个道理了。
“文人画”概念的提出在北宋有其成熟的文化土壤与文人团体的存在,它的出现使得中国传统绘画形成了两条泾渭分明的发展路线,其在元代以后逐渐发展成为中国传统绘画的“主流”,如今看来,其利弊都是比较明显的。
渔庄秋霁图 元 倪瓒
“文人画”的困惑
画史上通常习惯给“文人画”戴“高帽子”,长久以来对职业画人的轻视反而是一贯继承了北宋文人以来的思想观念,如此使人不得不佩服宋代文人的高明之处。好在也有不少站出来为这种现状不满的声音,特别是当“文人画”发展逐步走入泥潭之时,清醒的用另一种截然相反的“偏见”去看待“文人画”也便显得有些必要。
实际上,如今已经无需再替历史上的职业画工“打抱不平”,因为越来越多的人清楚地见到,当“文人画”占据着中国传统绘画的主导地位经过了几百年的发展,对绘画少了几分专注与较真的创作态度愈加暴露出了其内在底蕴的贫乏性。所以当下我们应该思考的是,究竟谁才能代表中国传统绘画?是文人群体的绘画?还是职业画工的绘画?
当然我们也必须认识到,文人与画工实际是在不断取长补短和相互影响的,当他们各自处在“内容不能很好支撑形式”和“形式的固化有待出新”的阶段会有意的学习彼此,虽然文人依然以高昂的姿态宣扬自己艺术的“高级”。“文人画”发展到今天早已名存实亡,因为恐怕已经没有真正的文人了。不消说美术院校批量训练的画家很大程度上就像是古代文人所不放在眼里的职业画家,退一步讲,“文人画”本不是“大众”的,没有门槛反而与文人画的初衷相悖,但这一门槛不应是划分艺术等级的标准。
如果说我们还要在“文人画”的概念上有所继承和进一步发展,至少应该先出现一批文人比较靠谱,只是在目前的艺术市场下,纯粹的文人恐怕难以果腹,更不谈不上什么艺术创作。倘若这样有些苛求,那具有必备的诗文与审美素养便不为过,而不是让“文人画”流于表面,至少没有良好的文学素养画出的画作不过是披着“文人画”外衣罢了。当然也不是拿现当代的一些理念强行嫁接,一味的求新求怪,然后美其名曰这是时代的。
上世纪八、九十年代以来诞生了所谓的“新文人画”,诚然自其概念的提出之初便产生了诸多争议,近年来更是饱受责难。这一情形的出现与“新文人画”自身的艺术表达有关,也与现代以来的中国绘画大环境的发展状况有关。无论成败与否,我们都可以把“新文人画”视为对中国传统文人画在新的发展阶段的一种可能性的尝试。当然我们会注意到,这一新生的“团体”实际并不系统,自身存在很多问题,而且究其艺术的表达很大程度上虽然在题材上延续着“文人画”的框架,但其具体笔墨表现与艺术审美等则不可同日而语。而且“新文人画”画家自身的文人素养也是其在创作高度上的一种局限。
当今“文人画”的发展方向仍是一个有待探索的问题,但至少我们可以确定其发展明显不可仅为形式上的继承发展,否则花哨而乏味的形式语言只会愈显其内在精神的空洞。现如今很多打着“文人画”旗号的画家及其作品绝大多数没有很好地把握“文人画”的内在精神,虽然传统文人“逸笔草草,不求形似”,但也应看到文人自身素养的基础对于绘画审美品位的重要性。当然,“文人画”在今天的发展不能完全困守传统的面貌,但至少其内在的决定要素不能被轻易抹去,否则所谓的“文人画”亦不过是虚有其表罢了。
(文/许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