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歪嘴
歪嘴有名有姓,叫贤文,名字取得像是读过圣贤书的样子,其实大字认不得一箩筐,扁担倒了也不晓得是个一字。
歪嘴是被抓了壮丁,绑着去和日本人拼命的。
歪嘴的嘴也不是生下来就是歪的,是在山西和日本人打第一仗时,被日本人打了一枪,子弹从下颚射进,右鼻孔下边穿出,命大,差一点小命就留在了山西。
战场上的军医忙得火烧屁股似的,又没药…跟煽猪匠(阉割小猪的兽医)没得啥子区别…歪嘴的命保住了,嘴却歪了,歪嘴的名号就是这么传开的。
日本人把歪嘴的嘴打歪了,歪嘴就和日本人结下梁子了。
歪嘴的爹是川东北一带的打猎匠,子承父业,歪嘴也会打枪。
连长不相信又矮又瘦的贤文,一个被抓来的壮丁有多大本事…歪嘴和连长比枪法、和营长比枪法,又和团长比枪法…团长下令歪嘴直升上士,给歪嘴配两支枪,一支中正式,一支缴获的日本三八大盖,又给歪嘴配三名在战场上死过几回都没死成的老兵,组成一个班,兄弟们管歪嘴这个班叫“歪班”。
川东北一带,“歪”的意思就是厉害、能干、出众、不好惹的意思,再加上歪嘴的嘴本来就歪了,所以就叫了歪嘴的班叫歪班。
歪嘴歪打正着,当了班长,连歪嘴在内四个兵。枪炮一响,歪嘴这个班自由行动,歪嘴在老兵带领下,东打一枪西打一枪。
歪班的几个兄弟子弹管够,打多少补充多少,三个老兵负责歪嘴的子弹和给养,外加保护着歪嘴。
战场上枪炮一响,歪班就不见了踪影,日本人的机枪响不了几声就哑火,拿指挥刀的日本人只要露头,肯定活不了多久…反正有歪班参加的战斗,只赢不输。
后来日本人也晓得了对手有个歪班,于是收买汉奸,要对歪班来个黑搞,团长得报,干脆把歪班藏在警卫连,汉奸黑搞歪班没搞成,反倒被警卫连收拾了好几个汉奸。
歪班人没几个,名声越来越响
日本人后悔不该把歪嘴的嘴打歪了。
不晓得有多少日本人死在歪嘴枪下,歪嘴也记不住有多少日本人死在他枪下。
中条山会战,兵败如山倒。
歪班那个连负责全团后撤。
说是后撤,其实就是逃命。
歪嘴后来说,“指挥混乱,当官的找不着兵,当兵的找不着官,日本人像赶鸭子似的追着老子们打…打的啥子鸡巴仗哦…”
歪嘴那个连的连长晓得,与其在逃命的路上被日本人打死,还不如和日本人对阵,来个硬碰硬,死也死得像个中国人的样子。
于是团长下令让歪嘴的连长率一百多兄弟,掩护全团后撤。
连长命令兄弟们收集武器弹药。
后撤的路上,武器遍地都是,半天不到,兄弟们收集了十几挺机枪,一万多颗阎老西的大手榴弹,小钢炮六门,炮弹几百发,子弹数万发,物资一大堆。
歪嘴的连长在一个叫水门岭的地方摆下了阵势。
水门岭地势险峻,两边都是悬崖峭壁,以前就是古战场,只一条狭窄的山路,日本人追到水门岭,兄弟们把阎老西的大手榴弹滚下十几个,一百多个日本人只退回去了十几个。
几千日本人很快围了上来。
日本人心想,这个阵势一摆开,按照以往的经验,中国人早就尿了裤子,跑得干干净净了。
两百多个日本人再次扑上来,兄弟们又扔下百十颗手榴弹,日本人还是只退回去了十几个。
日本人搞毛了,十几门重炮,几十门小钢炮,一起对着水门岭开炮。
水门岭有藏兵洞,有水塘,古战场也不是豆腐渣。
日本人打了半天炮,心想这回差不多了,几百日本人又扑了上来…结果还是只有十几个日本人退了回去。
日本人疯了,心想俺大日本皇军炮也打了,皇军也死了,对面的怎么还不跑。
于是日本人让自卫军上阵。
四百多自卫军爬上来,兄弟们齐声喊话,“歪班在此,中国人不打中国人…”
四百多自卫军把枪举过头顶,走上水门岭,连长让愿意留下来打日本人的掉转枪口,不愿意的放下枪走人…
愿意当亡国奴的不多,只有十几个胆小鬼放下枪逃命去了。
连长把三个排变成了三个连,歪班再加了十个靠得住的老兵,升级成了战场执法队。
投过来的自卫军晓得歪班执法队的厉害,没人敢造次,一心一意在水门岭和日本人对阵。
三天下来,日本人死了一千多,还是拿水门岭毫无办法。
日本人往水门岭打了毒气弹,兄弟们死伤惨重。
连长只得又把三个连变成了三个排,歪班执法队变成了歪班执法班。
歪嘴嘴都气歪了。
歪嘴找到连长,要下水门岭和日本人硬碰硬。
连长又挑选出十个熟悉本地的自卫军,交给歪嘴。
歪嘴带着兄弟们趁着天黑下了水门岭。
那一夜,日本人的兵营枪声不断。
天亮前,歪嘴带着十几个兄弟回到水门岭,倒头就睡。
整整三天,日本人没有动静…
后来,直到中条山会战结束,日本人也没跨过水门岭一步。
战后,连长升了营长,歪嘴升了排长。
歪嘴不晓得怎样当排长,营长就从歪班的老兵中选了一个,给歪嘴配了个副排长。
歪班变成了歪排。
歪嘴有了七枚军功章。
日本人投降那年,歪嘴当了连长,歪排又变成了歪连。
歪嘴不晓得啷个当连长,团长又把歪排的副排长升为副连长,歪嘴有了一群生死兄弟。
中原某重镇。
歪嘴那个团又开到了前线。
歪嘴嘴歪心不歪,晓得对阵的是中国人,对面的也晓得有个歪嘴连长,带领的连队叫歪连。
歪嘴心想:你老蒋抓老子的壮丁,打的是日本人,嘴都给老子打歪了,老子认了,现在又要打中国人,那就不得行…你老蒋不仁,那就莫怪老子歪嘴不义。
歪嘴晓得对面的是四川老乡老刘的人马,政委老邓也是川东北的老乡。
歪嘴想得简单:你郭猫儿(郭勋祺)和康毛子(康泽)也是四川人,为啥子要四川人打四川人。
歪嘴对副连长嘴一歪,带着一百多号兄弟倒背着枪走向对阵的那边,那边的人马听说歪连投过来了,赶过来一位团政委,表示热烈欢迎。
团政委还是川东北的老乡,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
这下子那边的人马听到歪连都投了老乡,还打个锤子的仗哦,于是成群结队往老乡这边跑。
这回轮到康毛子和郭猫儿嘴都气歪了。
后来才晓得,郭猫儿也投了老乡。
歪嘴当了营长。
歪嘴对政委说,他不晓得啷个当营长,政委说,不晓得啷个当没关系,那就给你配个教导员和副营长。
解放后,分田分地搞得热火朝天,歪嘴动了心思,无论政委怎样劝说,歪嘴只想分田分地,那是几辈人梦想的土地啊。
政委拗不过,只得同意。
上级打了招呼,快三十岁的歪嘴分到了土地。
歪嘴娶了高粮户知书达礼的独生女儿。
高粮户后来成份弄成了地主,那年头,看在歪嘴的面上,高粮户老两口无疾而终。
歪嘴每个月都能领到武装部长亲自送来的二十块钱。
歪嘴嘴歪心不歪,众乡邻都敬着歪嘴,歪嘴的老婆成了教书先生,众乡邻也敬着歪嘴的老婆。
歪嘴的老婆成份不好,但长相漂亮,知书达礼…就有一个叫什么记的起了歹猫心肠,硬说歪嘴是x民党兵痞,把歪嘴和歪嘴老婆抓起来游街示众…
歪嘴的生死兄弟得到消息,十几辆吉普车开过来,十几位兄弟当着众乡邻的面把那什么记的打断两腿,废了子孙,政委指示说那什么记是迫害革命军人…
从此歪嘴两口子生活平静,生儿育女,不再有风浪。
歪嘴*日本人积了大德,高寿,活了九十七岁。
歪嘴下葬那天,十几位不怒自威的老者坐着吉普车赶来,在当地领导陪同下,送了歪嘴最后一程。
歪嘴的军功章,也随歪嘴一同埋了。
政委亲自给歪嘴书写了碑文:民族抗战英雄贤文之墓。
(二)老兵
老兵说他当兵的那些日子,打过中国人,也打过日本人,吃过死人,也吃过活人,老兵说起这些,眼睛总是望着空空的地方,闪着吓人的绿光。
老兵个子高,两米左右,精瘦精瘦的,手臂长,双手自然下垂,差点能摸到膝盖,腿也长,脖子也长,头微微向前伸着,大嘴大耳朵,面目凶狠又不失慈祥,从侧面看,像一只张开大口要吃人的豹子,川东北一带像他这样的汉子极为少见。
小时候,夏天的晚上,在地坝乘凉,听老兵东一句西一句的回忆,听不懂,记得的也不多。
后来看了些书,知道了远征军和驻印军,再回想起老兵说过的话,大致知道了些老兵的经历。
老兵打过十几年仗,打过胜仗,也打过败仗。
有一回打了败仗,几万人退到深山老林去了,吃的没得,药也没得,死伤一堆一堆的,兄弟们没被日本人打死,却饿死病死在深山老林…老兵说,见过那场面就晓得了什么叫兵败如山倒。
老兵手长,摘野果子吃,野果子有些有毒,得先用舌头舔一下,过一阵再掐一小块放嘴里…老兵说,是那些死在深山老林的兄弟们保佑他们活着走到了印度,老兵说起这些,泪眼花花。
老兵没文化,不识字,又赶上川东北那些年大旱,为了活下去才去吃粮当兵,但老兵敬重有文化的人。
老兵打仗不怕死,拿身边的兄弟当兄弟,十几年仗打下来,老兵在战场上的经验丰富,后来团长也拿老兵当兄弟,败进深山老林那回,老兵已是侦察连的连长了。
老兵那个连一百多兄弟,最后到印度时,只有十几个人活着走出了深山老林…老兵带着活着的十几位兄弟朝深山老林跪了很久很久。
到了印度,吃的也好,穿的也好,武器也好,教官是洋人,洋教官有些事也向老兵请教,老兵说,那是他这一辈子活得最舒坦的日子。
老兵当了副营长,营长是从重庆总部派来的四川老乡,营长听老兵的。
老兵把从深山老林活着带出来的兄弟,全部安排当了连长副连长和排长,有军校生不服,老兵说,等上了战场,和日本人面对面拼命,你们就晓得锅儿是铁打的了。
在印度的运输机往国内运送物资,回来送学生兵来印度,老兵不摆架子,总是不厌其烦地教学生兵怎样*日本人。
在印度训练了几个月,上峰命令要反攻了,老兵带一个连*在最前面,营长带着其他连跟在后面押阵。
再次重返深山老林,看到上次败退时死在深山老林的兄弟们的尸骨,老兵让新兵围着看…新兵们把枪抓得紧紧的,咬牙切齿地怒吼着“血债血偿、命债命还”,惊起深山老林无数不知名的鸟乱飞。
在深山老林和日本人对阵,老兵耳朵尖(听力好),总能抢在日本人开枪前先摆开阵势开火。
枪炮一响,老兵闭着眼睛听一会,举起望远镜看一会,然后告诉营长怎么调兵怎么打,老兵怎么说,营长就怎样下令,营长听老兵的。
每次打完仗,老兵和那伙从深山老林活着走出来的兄弟,把不管死的还是活的日本人的脑壳砍下来,摆成一排,祭奠那些死在深山老林的兄弟,把日本人的心肝tao出来,炒着chi,新兵不敢chi,营长把头歪在一边…有人报告团长,团长赶过来,用手抓起来就吃,还说火候炒老了,没得上回炒的好吃了…
从此重庆来的军官和新兵,像敬鬼神一样敬着那群从深山老林活下来的老兵。
老兵说,新兵好多都是学生兵,有文化的人,当官的谋划不当,把他们打死就造了孽了。
战场上,枪炮一响,老兵的兵立即把老兵围在中间。老兵还是闭着眼听一会,举起望远镜看一会,回头告诉营长怎么打,然后自己率本部人马扑上去,营长立即下令左中右三路人马如何行动…日本人尝到了被屠*的滋味。
打完日本人,营长升了团长,老兵升了副团长,团长还是听老兵的。
老兵那个团奉调回国,又开到了战场上。
这回不是打日本人。
老兵对团长说,中国人不能再*中国人了,团长听老兵的,下令全团放下武器…师长打来电话,团长不敢接电话,老兵接过电话。
老兵对师长还是说中国人不能再*中国人了。
师长听后久久不语,长叹一声。
老兵不想打仗了,老兵的兵也就不想打仗了。
对面赶过来一位政委,也是川东北的汉子,老兵说,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
后来,老兵对政委说想回老家分田分地,无论政委怎么劝说,老兵还是说要回老家分田分地当农民。
老兵回到老家,上级指示要特别照顾,老兵就当了粮库守卫员。
老兵尽职尽责,不是他的粮食一粒不取,也没人敢打粮库的主意。
三年自然灾害期间,四川在李x泉*领导下,向京津沪地区献粮一百四十七亿斤之多…川人饿死x千多万…老兵也饿得皮包骨头,站都站不稳了。
干部怕担不起责任,马上向上级汇报了老兵的情况。
政委坐着吉普车赶来,要接老兵回部队,老兵拒绝了,说死都要和乡邻死在一起…政委给老兵留下二百斤全国粮票、二百块钱和几盒饼干…老兵用这二百斤全国粮票和钱又救下几十条人命。
老兵长寿。
老兵在八十六岁那年秋天离去。
几十辆吉普车在政委带领下来了,那时节车少,何况几十辆吉普车一起开过来…附近几千乡邻来送老兵最后一程,海峡那边也有十几位将军从香港转发来电报。
下葬时,几十位不怒自威的老者排成一排,向老兵敬军礼,几千乡邻看到了跟电影里面不一样的军礼,战场上死过几十回活下来的战将,那军礼模仿不出来。
敬完军礼,那群老者从吉普车里拿出长枪,朝天打了一阵枪。
下葬时,掌坛士(川东北一带主持逝者葬礼的人)连烧几把纸钱,紫烟都是向西南方向飘去,当时又无风,掌坛士左一卦右一卦,师刀令牌都甩完了,紫烟还是向西南方向飘,掌坛士吓得瘫坐在地上,面无人色。
一位坐吉普车来的老者说,不用怕,他这是去找那些死在深山老林的兄弟去了。
(三)机枪手
机枪手说,他那个营,别的机枪手,枪炮一响,在战场上都活不过半天,但他却一直活到日本人投降。
机枪手说,别的机枪手和日本人对阵时,*得性起,看到兄弟们倒在日本人枪口下,报仇心切,忘了保护自己,甚至有站起来抱着机枪对日本人扫射的,所以活不过半天。
机枪手不同,他打完一弹匣就换一个地方,无论兄弟们死伤多惨,他不为所动,打完一弹匣就和副射手急速换地方,有时候连长营长气得跳脚,说要枪毙他,机枪手还是打完一弹匣就换地方。
最惨烈的一仗是在山西,机枪手那个连被日本人逼到了一片平地的乱坟岗,兄弟们死伤惨重,机枪手还是打完一弹匣就换地方,那堆乱坟土堆,提供了掩护,民族的先人用灵魂保佑了这群和日本人拼命的汉子…这回连长没跳脚说要枪毙他了,日本人围着乱坟堆,不敢靠近,兄弟们把子弹省下来给机枪手,用零星射击和手榴弹掩护着机枪手。
日本人也怕死,晓得冲上来就是送命,但就是找不到机枪手的位置。
机枪手后来说,“老子的机枪,一弹匣打完,至少要六七个日本人的小命。”
直到天黑,机枪手才抱着机枪在前面冲,怒吼着“该死的鸡儿朝天,不该死的鸡儿留到过年”,连长带着活下来的六十几号兄弟跟着机枪手突出重围。
机枪手说,那一仗,团长营长都认为他们连完球了,结果还活着冲出来六十几号兄弟。
机枪手后来当了排长。
机枪手当了排长,枪炮一响,还是抱挺机枪,打完一弹匣就换地方,连长不管他了,怎么打,他自己说了算。
打完日本人,机枪手当了副连长。
机枪手说,“老子大字都认不得一个,当个鸡巴的副连长哦,但上峰要老子当副连长,没得啥子办法,只好把脑壳伸过去乘起(扛着)。”
机枪手当了副连长,没得副连长的官样,兄弟们也不怕他,机枪手副连长还是抱挺机枪。
机枪手那个团开到了徐州,才晓得这回对阵的不是日本人了。
机枪手和连长商量,中国人不能再*中国人了,老子们都是遭抓壮丁绑来的,打日本人那是没得二话,打中国人他老蒋就伤天害理了,于是全连倒背着枪向对阵的那边走去。
那边迎上来的政委,也是川东北的四川老乡,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机枪手又当了副营长。
机枪手那个营开到了福建,没过多久安稳日子,朝鲜战火又烧起来了,政委开会号召“当兵再当兵,保家卫国”,机枪手报名参战,又上了朝鲜战场。
机枪手命大,又活着回来了。
机枪手听说老家分田分地,不顾政委挽留,死活都要回老家分田分地当农民,政委没法,给县里打了招呼,机枪手分到了最好的房子和土地。
机枪手常跟乡邻说,“死在老子机枪下的日本人,少说也有三百多人,死在老子机枪下的美国鬼子,也有几十人…”,众乡邻不信,说他吹牛,机枪手脸红耳赤说他没吹牛。
反正没人见过,机枪手说啥子也没人相信。
那时节众乡邻肚子都填不饱,没谁关心机枪手到底*了多少日本人。
机枪手家境比别的乡邻好,每个月都有三十元的补贴,还是公社武装部长亲自送到家,众乡邻不晓得这是什么待遇。
每年春节前后,总有吉普车来接机枪手去开会,机枪手开会回来,总会带些糖果之类的分给乡邻尝尝。
机枪手长寿,八十一岁那年离去。
下葬那天,十几位大人物坐着吉普车来了,众乡邻才晓得机枪手以前说的、打死过三百多日本人是实话,要不然不会有这么多大人物来送他最后一程。
机枪手的后人整理机枪手的箱子,在箱底发现有十几枚军功章。
完~2022年12月于广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