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军当然不能任其自由往返,于是紧追不舍。乐伯只剩三枝箭,他用其中一支射中敌方战马,另一支射中敌方将士,晋军将士一时不敢上前。此时恰好一只麋鹿出现在战场上,乐伯用仅剩的那只箭射将鹿射倒。此时晋大夫鲍癸正好追上来,乐伯就叫摄叔把死鹿给给鲍癸送去,说:“现在还没到狩猎的时候,本该用来敬奉的野兽都还没有现身,现送上区区一只鹿给你的手下打打牙祭吧。”鲍癸于是阻止手下继续追赶,说:“这些人有的善射,有的善言辞,真是君子。”乐伯等人因而得以顺利脱身。
楚军既挑战在先,晋军的主战派当然不甘落后。大夫魏锜从前曾经谋求当公族而未获准许,大夫赵旃则曾经谋求当上卿士也没有得志,这两人各自心怀不满,都想借此战立功以求获得晋升。两人向主帅请求出战,未果,转而请求以使者身份去楚营交涉,获许。
大夫郤克说:“这二人心有不满,他们带着情绪前去,我们如果不做好准备,可能会导致失败。”彘子说:“郑人劝战,我们不敢答应;楚人议和,我们也不积极。带兵没有固定策略,有什么好防备的。”士会说:“还是多防着点儿好。如果那俩人激怒了对方,楚军趁势掩*而来,我们怕是要损兵吃亏,不如先做防备。楚军若无恶意,我们到时再解除防备而与对方结盟,也无损于双方友好。楚军若心怀恶意而来,我们有备在先,可以立于不败。何况就算诸侯之间日常会面,也都不会撤除警备力量,这都是出于警惕。”
然而彘子仍旧不同意布防。士会见彘子不听,便安排自己的人马提前布下七道埋伏,当战事发动之后,他自己所指挥的上军因而得以不败。中军大夫赵婴齐觉得士会有理,也提前安置了一些船只在河边,后来中军虽然失利,他的部队因此得以先行渡河撤退。
05交锋且说魏琦先行,他带兵闯入楚营挑战,被楚大夫潘党逐出。当晚,赵旃带着人马闯楚营。他狂妄地在楚营门口席地而坐,让他的手下入内捣乱。楚王自带的部队分为左广和右广两支,各三十乘。右广在清晨鸡鸣时分套车,日中时卸车;左广在日中时分接替右广,日落时卸车。此战楚大夫许偃指挥右广,神射手养由基担任他的车右;大夫彭名指挥左广,屈荡担任他的车右。六月十四日这天,楚庄王亲自乘坐左广的指挥车驱逐赵旃。赵旃显然不是对手,弃车跑进树林躲避。楚大夫屈荡赶上,两人厮打在一起,打斗中屈荡扯下了赵旃的铠甲和下衣。(赵旃弃车而走林,屈荡搏之,得其甲裳。)
晋军主营这边担心魏锜和赵旃二人此去会惹出事来,于是派兵车前往迎接。楚大夫潘党远远看见对方兵车扬起的尘土,赶快派人回主营报告说:“晋军大部队来了。”楚军担心庄王陷入晋军,于是整体出动。令尹孙叔敖说:“主动攻击!与其晋军迫近我军,不如我军迫近晋军,必须先声夺人!”楚军于是加速出击,车驰卒奔,一阵风似的向晋军冲击而去。晋军主帅荀林父原本只是打算接应魏锜与赵旃二人,根本没做决战的准备。面对楚军突如其来的总攻,荀林父方寸大乱,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应对。情急之下,荀林父为保存晋军实力,遂击鼓传令说:“全军撤退,先渡河者有赏!”军令一下,晋国的中军、下军争先渡河。船坐满了,后面的人还不停往上挤,先上船者只好挥刀乱斩,一时之间,船舱内到处都是断指,多得竟然随手可掬,其混乱惨烈之状可想而知。
楚庄王让潘党率领备用的战车四十乘攻击由士会率领的晋国上军,士会决定避其锋头以保存晋军实力,于是亲自殿后,组织军队有序撤退。由于士会此前有所安排,他所率领的晋军在后撤过程中并未落败。
有趣的是,有一辆匆忙撤退的晋国兵车陷入土坑之中动弹不得,反倒是追击他们的楚军好心告诉他们抽出车前的横木就可以方便地推动车子。晋国士兵按照敌人的建议顺利地把车子从土坑中推了出来,没走几步,拉车的马又开始原地转圈不能前行。楚军又告诉他们把车上的旗子拔掉,同时把另一根横木也取下,这才顺利前进。终于脱困的晋军此时非但不感激帮了大忙的楚军,反而回头嘲笑说:“我们晋军真的没有楚军那么丰富的逃跑经验啊。”这波反应真让人哭笑不得。
好逞强的赵旃倒也不是孬种,见事不济,他把好马让给自己的兄弟和叔父叫他们先撤,自己另外找了辆战车*回战场,不料却遇见大批晋军,只好再次弃车跑进树林躲避。这时,晋大夫逢伯和他的两个儿子共乘一辆战车路过,逢伯看到赵旃在躲避楚军。为了脱身,逢伯叫两个儿子不要回头,可他们却偏偏回头看见了赵旃并大声对父亲说:“老赵在后面。”逢伯只得回头去救赵旃,但是战车坐不下这么多人,逢伯怒气冲冲地指着两个儿子说:“你们给我下去,就待在这个地方,我好回头来替你们收尸。”逢伯用自己的战车将赵旃救走,第二天返回原地寻找儿子,果然在树下找到两具叠压在一起的尸体。
战斗打了一整天,到了黄昏,楚军停止攻击就地驻扎。晋国剩下的部队已经溃不成军,整晚都在渡河撤退,喧哗之声彻夜未停。
06楚王的反省战后,楚大夫潘党向楚庄王提议就地建一座军营并将晋军士兵的尸体收为一堆,以彰显武功。
楚庄王说:“你有所不知。武字拆开为‘止’‘戈’,所以武的意思是制止暴力、消灭战争、保持强大、巩固基业、安定百姓、调和众人、增加财富。我使两国士兵暴尸荒野,这是残暴;向诸侯炫耀武力,这是好战;这样如何能够保障楚国强大?晋国还在那里,又如何巩固基业?违背民心的事还做了很多,又如何安定百姓?自身缺乏德行却还要争强于诸侯,如何调和大众?乘人之机为自己谋利,趁人之乱为自己谋求安定,这样又如何使财富增加?武字有上述七德,而我一样都不具备,有什么武功可示之子孙后代呢?修个宗庙,把战事胜利的结果祭告先君就好了,谈不上什么武功。古时圣王讨伐不敬,将罪魁祸首抓来*了,以此作为警示。但是现在我们并不能指出晋国有什么罪恶,双方将士都是尽忠而死,又怎能拿他们来表彰自己的功劳或以示对他人的惩戒呢?”
言毕,楚庄王让人就地建了一座宗庙,向祖先报告战事取得胜利,然后班师回朝。
07后续当年秋天,晋军返回国内,荀林父为承担战败责任,主动请以死罪。晋景公打算依律处死荀林父,士会劝道:“不可。当年城濮之役我国大胜,文公且有忧色,说:‘楚国的得臣(时任楚令尹)还在,我高兴不起来。困兽犹斗,何况一国之相呢?’后来楚国把得臣*了,文公才喜形于色,说:‘楚国没人可与我相争了。’楚国*掉自己的能人,就相当于晋国取得二次胜利而楚国又一次失败。楚国后来也因此历成王、穆王二世而不能与晋国竞争。晋国此次败于楚国,大概是上天在警示晋国。如果再*荀林父,就是进一步加大楚国的胜利,会导致我国将来长期无法与楚国相争。荀林父做事尽忠尽责,是国之卫士,如何*得?他的此次失败,恰如日月之食,又如何真的有损于日月本身的光辉呢?”晋景公认为有理,于是让荀林父官复原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