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的母亲已经重病在身,但她一直瞒着史铁生,执意为儿子去找一份可以谋生的差使,她显然是在安排身后事:她一定是希望在自己走后,儿子还能靠双手养活自己。
1974年,史铁生终于到北新桥街道生产组当临时工。
他每天摇着轮椅到工厂去上班——在仿古家具上画画,每月挣十几元钱以补贴家用。
不久,母亲因肝病去世。
“后来妹妹告诉我,她常常肝疼得整宿整宿翻来覆去地睡不了觉。”
邻居把母亲抬上车时,她正大口大口吐着鲜血。
母亲走的时候,只有49岁。
“别人告诉我,她昏迷前的最后一句话是:‘我那个有病的儿子和我那个还未成年的女儿……’”
母亲的去世,将史铁生推向了一个更加深不可测的渊薮。有母亲在,他还是一个可以任性的孩子;母亲不在了,他失去了生命中最大的靠山。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他开始在对母亲的愧疚中反省自己面对厄运时的懦弱与自私。
“那时她的儿子,还太年轻,还来不及为母亲想,他被命运击昏了头,一心以为自己是世上最不幸的一个,不知道儿子的不幸在母亲那儿总是要加倍的——这样一个母亲,注定是活得最苦的母亲。”
四年后,史铁生才敢慢慢回忆母亲的生前事,在无尽的追思中,落笔写下《秋天的怀念》:
“又是秋天,妹妹推着我去北海看了菊花。黄色的花淡雅,白色的花高洁,紫红色的花热烈而深沉,泼泼洒洒,秋风中正开得烂漫。我懂得母亲没有说完的话。妹妹也懂。我俩在一块儿,要好好儿活......”
3、
30岁那年,史铁生因泌尿系统感染、氮质血症、肾盂积水,多病齐发,进行膀胱造瘘术。
那时的他被医生预测只有5年的寿命了。
一年后,史铁生又因为急性肾损伤而不得不辞去了街道的临时工作,回家休养。
在生命“倒计时”的过程中,他将与疾病搏斗剩下来的力气全部用在了写作上。
他在《务虚笔记》里说过这样一段话:
“所有的写作之夜,雨雪风霜,我都在想:写作何用?
写作,就是为了生命的重量不被轻轻抹去。让过去和未来沉沉地存在,肩上和心里感到它们的重量,甚至压迫,甚至刺痛。现在才能存在。现在才能往来于过去和未来,成为梦想。”
在《命若琴弦》中,老瞎子告诉小瞎子,要弹断一千根琴弦才能得到治病的药方。但事实证明,那不过是诓骗小瞎子好好活下去的弥天大谎。
纵然寄蜉蝣于天地,但如果没有希望高悬,人怎么才能活下去呢。
1983年,史铁生发表了他的成名作——《我的遥远的清平湾》。当年《青年文学》的编辑牛志强一遍读毕,“就沉浸于莫大的感动和喜悦之中!连夜进行编辑加工,写推荐意见,竟不知东方既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