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江晚报·小时新闻记者 宋浩 孙雯 王湛 通讯员 蒋冰琼
11月23日下午3时45分,著名作家、诗人、学者流沙河,在成都因病去世。
11月11日是流沙河先生的88岁生日,他的版权代理人吴献告诉钱报记者,他已经入院20多天了,11月22日,医院下了病危通知书。
流沙河本名余勋坦,1931年出生于成都金堂县,主要作品《流沙河诗集》,多首作品被选入中学语文教材。
2013年7月,在流沙河推出《白鱼解字》一书时,钱江晚报记者采访了他。那时,他已是82岁的高龄,诗人流沙河,已经做起了汉字研究的工作,一本书接一本书地出。
(以下为采访实录)
非正式场合,用语可以无限自由
记者(以下简称记):您近年出了好几本关于汉字的书,《流沙河认字》、《白鱼解字》、《汉字侦探》,汉字里面有什么东西使您这么痴迷?
流沙河:汉字和世界上现存的其他文字,最大的不同在于它是一种“活化石”。它能体现出我们的祖先是怎样思维、怎样认识自然、怎样认识各种事物的。我们祖先的许多观念都在汉字里面承载着,特别是在古汉字里面。
每一个汉字都包含了确实的意义,包含了历史文化的含义,不能随便去改动它。如果改动,它本来的意思就被埋没了。
不过,我们不应该把古汉字称之为“繁体字”,那并不准确。因为并不是每一个汉字都被简化了,还有很多没有被简化的字,你就不能说它是繁体,我觉得应该叫做“正体字”。
记:但是从使用层面看,简体字还是要比您说的正体字方便好用得多。
流沙河:容易写,跟它是否写得准确是两回事。每一个正体字都能讲出之所以要那样写,并且是非那样写不可的原因。将一个正体字拆分成两部分或者三部分、四部分,每一部分都是可讲解的,但是简化字就讲不出这个道理来。
现在电视或者平面广告写错别字的现象很多,还有一些人提笔忘字,跟简化字是有关系的。
记:您知道现在的一些网络用语吗?比如像“拍砖”、“坑爹”、“童鞋”等等,这些词语的意思?
流沙河:这些我不太了解喽,你们年轻人都熟悉得很。
但是我觉得呢,语言的使用,在网络上,正如我们在日常生活中那样可以随便一点用,如果是在正式发布文件时就不能这么用了。在非正式的场合,尺度无论放怎样宽都是可以的,甚至你和你的朋友,都有充分的自由,在你们两个人之间单独发明一套专门的语言系统。
所以,只要不是出现在正式的文书、教科书,网上无论他们怎样随便使用(语言),我都没有意见。
为什么叫流沙河,这个问题被问了几十年
记:1980年代末您退出诗坛的时候,中国诗歌也逐渐从热潮走向低谷,您当时是否看到这种趋势?
流沙河:1980年代我对诗歌很狂热。但是就觉得诗歌写起来丧失趣味,不愿写了。
当然了,1980年代是一个很特殊的年代,那时出现了一个诗歌的热潮。这个热潮是特定的历史阶段所造成的,所以它也不可能持久不退。
记:现在读诗、写诗貌似已经是一件很“小众”的事情,您怎么看诗歌被边缘化?
流沙河:诗歌被边缘化,不是诗歌本身有什么错。是因为我们社会的文化生活方式,发生了深刻的变化,大量的图像,还有大量通俗的音乐,一流行开,在很大程度上也取代了诗歌。
记:您还关注中国当代诗歌的发展吗?
流沙河:问题是,现在很多诗歌读起来都没什么味道,很枯燥,激不起人的激情,所以人们自然就要离开它喽。
我没有专门研究中国当代诗歌的发展,只是从我的朋友处,间接地了解到一些。现在我也没有发现什么能使我感动的好诗,不是说没有,但是很少,很少,很少。
记:很多年轻人都好奇您为什么用“流沙河”这个名字。
流沙河:哈哈,这个问题我被问了几十年喽。
如果我在20岁以前读过《西游记》的话,那么我就不会取这个名字了。后来读了《西游记》,才知道,我这个名字起得太糟糕喽。因为这条“流沙河”里,有很多妖怪。你想嘛,一个人总希望他的名字要美好一点。等到我知道之后,这个名字已经上到工作证了,不能改了。
1940年代末,我还是中学生,给本地的报纸投稿写诗,那时我用的笔名是“流沙”,只有两个字,取自中国古代的一部典籍《尚书·禹贡》,有一句是“支东至于海,西至于流沙”,流沙就是“沙漠”的意思。1949年后,我发现有一位写诗的前辈,年纪比我大得多,他在抗日战争时期就用过“流沙”这个笔名,而我那时候还是个小学生。因为“先来后到”嘛,我就在名字后面加了一个“河”,想和他区分开。
难忘30年前的杭州之夏,太热了
记:您现在的生活状态是怎么样的?您说过您是“职业读书人”。
流沙河:我每天都阅读,读很多方面的书,不过我看的百分之九十都是文学以外的书,百科知识方面的书我都爱好,比如《科学画报》、《自然之谜》、《飞碟探索》、《天文爱好者》,都是期期必买。
记:您也写过您喜欢种树,现在还是这样吗?
流沙河:那是我以前住的地方,能种很多树。后来我搬了家,现在这个阳台是封闭的,就没有办法种树了,只能养几盆植物。
记:您住在成都,成都有名的就是茶馆,老人们喜欢在茶馆里“摆龙门阵”。
流沙河:是这样的。我现在每个星期二上午,还要到府河边的一家茶馆去,里面都是退休了的老朋友,大家喝茶,摆龙门阵,很快活。
记:您一直住在四川,出川游历的次数是不是不多?
流沙河:对,我其实不太喜欢出去玩,在书房里看书、写文章也很愉快。我年纪轻的时候,别人就叫我“老夫子”,现在老了,就更不想动了。
不过我1980年代来过杭州,哎呀,杭州的夏天太热了,还非常潮湿。
记:是看钱塘江大潮吗?
流沙河:对的,我到的是海宁的盐官镇。看潮最深刻的记忆是,江边坐满了人,有一些人站在座位上,往远方看,突然就叫起来——“来喽!来喽!”,于是大家都站起来看,结果,什么都没有。等到他们第二次叫起来,潮水才来了。所以啊,第一次是人潮,第二次才是海潮,很有意思。
现在很多诗歌读起来都没什么味道,很枯燥,激不起人的激情,所以人们自然就要离开它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