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内人类学大佬费孝通先生,曾说过一个有意思的事。二战爆发后,他去美国访问时,发现美国人有个特点,那就是虽然种族歧视严重,但身边的老美清一色地表示,这是美国的国耻,不管黑人白人,只要会说话就都是人类,应该平权,极少有白人说黑人活该当贱畜。
别管他们脑仁里是怎么想的,反正满嘴都是政治正确。
费老觉得很有意思,因为他是1930年代,在英国拿的博士学位。他说英国人就不这样,身体和嘴巴都很诚实,一提到殖民问题,不仅不羞愧,反而一个个小胸脯“啪”就挺起来了,就连最开明的英国白人,也认为印度活该被殖民,印度人就应该没有自由。
费老说的一点没错,二战之前,霍霍全球4.5亿这事,对于英国人来说,不仅没有半点心理负担,反而非常委屈,觉得我大英的一片真心都喂了狗,你们这些喷子怎么就不理解我呢?,然后就讲”传文明、送福利、引领世界”什么的,反正是一身的使命感。
有的朋友可能认为我在黑英国,那我举个例子。英国前首相张伯伦(就是被希特勒当猴耍那个)他亲爹,英国二十世纪初最重要的政治家之一的约瑟夫·张伯伦,在1914年就说:
大英对其他国家和野蛮民族的管理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和义务,帝国正在进行一项光荣而艰巨的事业,那就是向人类社会传播文明和福利,贫困地区的种族在我们大英的治理下,将获得昌盛和平和,那些贫穷又缺乏自我管理的人,将在大英的治理下获得幸福。
他的理由是这样的,盎撒是受上帝青睐的民族,基因和智慧都是最优秀的,所以领导世界和造福人类这千斤重担,就只能我们扛了,咱们只好痛并快乐着。
请问,这和《我的奋斗》有什么区别?
但正是这种心理,让英国在奴役4.5亿人口时,毫无心理负担。
其实英国过去也不这样,对弱势群体也很关注,怎么心理就突然变态了呢?
这一切还要从工业革命说起。
人口爆炸自18世纪中期开始,英国开始工业化,到1840前后,英国基本完成第一次工业革命,成为蓝星第一个工业国家。
于此同时,生产力的发展,也让英国人口爆炸性增长,1801年第一次人口普查时,仅有1050万人,但到了1850年,就接近3000万了,50年涨到3倍。
但快速增长的人口,带来了严重的社会问题,那就是劳动力严重过剩。
首先,农村回不去了。因为实行了300多年的圈地运动,到了19世纪中叶,英国75%到80%的耕地,已经掌握在大地主手中,普通农户仅占全国总户数的3%,英国几乎消灭了农民阶级,失去土地的农民只能进城讨生活。
但工业、尤其是重工业有个特点,就是排斥劳动,因为工业化的本质就是用机器替代人工,所以能提供的岗位非常有限,在劳动力严重过剩的情况下,人工变得非常贱,所以资本家可以往死里压榨工人,每天工作16个小时,薪水只能够当天吃饭的,停手就停嘴,女工生完孩子后,第二天就要上工,4岁的孩子都能招进工厂干活。
1840年曼彻斯特的工人阶层,57%的孩子活不过5岁,但这个数据在农村只有32%,有的工厂工人平均寿命只有20来岁。
英国工人阶级的惨状,不仅震撼了马克思、恩格斯两位导师,就连美国总统杰斐逊都惊了,吓得他一直宣扬,美国没有必要快速进入工业社会,小农才是美国民主的基石,因为小农不会被剥削,人身自由,地位平等,这才是美国的理想境界。
但即使这么惨,很多人还是养不活自己,于是大量底层老百姓开始逃亡,去美国、加拿大等地重开副本。
消灭穷人人口的快速增长带来的贫困和生存条件恶化,让很多英国精英们头疼,这时候,一个叫马尔萨斯的英国乡村牧师,写了一本关于人口问题的小册子,并于1798年发表,这就是著名的《人口论》的初级版本。
因为观点太劲暴, 他怕挨揍,所以没敢署名,匿名发的。
他的观点很简单,那就是生活资源,比如耕地粮食的增长,是按照1、2、3、4、5这种算数级上升的,但人有情欲,要泄欲就要生孩子,而且是按照1、2、4、8、16这种几何级数的增长,如果以20年为一代人,那么到了第13代人,不到300年的时间,人口和资源的比值,就成了4096:13,这地球哪受得了,人类迟早都要毁灭。
所以他提出,现在英国老百姓活得这么惨,就是人口爆炸的结果,必须控制人口,要想控制,那太简单了,疾病、战争、自然灾害都可以,尤其是这个贫困,是消除过剩人口最有效率的方式,都要饿死了,哪还有机会生孩子,生下来也养不活,美滋滋。
所以马尔萨斯非常反对当时英国的《济贫法》,说穷人本来就该死,你们还给他们钱,这不是大穷生小穷,浪费社会财富吗?
这个《济贫法》是1601年颁布的,是世界上第一部社会保障法,目的就是接济那些年老、孤儿、残疾和不能工作的人,让他们有口饭吃,同时帮穷人提供就业机会,比如在家做工等等。
这个法律极大地缓解了国内的阶级矛盾,但随着工业大生产崛起之后,家庭手工业逐渐没落,《济贫法》的执行也越来越吃力。
当时的各种社会理论层出不穷,为什么《人口论》一出,立刻火了呢?
原因很简单,因为它把资本家和大工厂主给救了,那些年因为工人生活悲惨,他们一直挨唾沫星子。
于是这帮人就拿着册子到处嚷嚷,说大家看看昂,城里这么多穷鬼和二溜子可不关我们的事啊,就是因为他们太能生了,自作孽不可活,你们还嫌我们剥削他们,赏他们口饭吃就不错了,快叫我大善人!再说给多了,他们不就生得更欢实了?
有了心理安慰,于是大资本家更开心地压榨工人。所以马尔萨斯的《人口论》,实际上是在维护大资产阶级的利益。
马尔萨斯一看,哎呀我火了,于是几年之后又重新出版了自己的书,并郑重地署上了自己的大名,俨然成了大英良心。
几十年后,一次重大事件,直接印证了英国人对底层人民的态度转变。
1845-1850年,爱尔兰的土豆得了枯萎病,导致大量减产。而土豆是爱尔兰人的主食,从而引发了恐怖的大饥荒,一共820万的人口,饿死了上百万人,跑了一百多万,5年掉了1/4的人口,被西方人称为“一战前最大惨案”。
但搞笑的是,爱尔兰是英国粮食的主产区,不过农场基本控制在英国地主手里,在这5年间他们依然往外卖粮,英国政府也不太管,送来点赈济粮都过期了不能吃,眼瞅着这些爱尔兰人饿死。
爱尔兰的惨状,连奥斯曼苏丹马吉德一世都看不下去了,于是他表示要捐1万英镑。这时候,维多利亚女王竟然给他去了封密信,说大兄弟咱俩商量商量,你别捐这么多,我才捐了2000,你这不是打我脸?于是苏丹明面上捐了1000,暗地里派了3条船往爱尔兰运粮。
要知道爱尔兰当时已经并入英国本土,完全属于自己人了。
从《济贫法》到眼睁睁看着上百万灾民活活饿死,英国人对底层老百姓态度的转变,《人口论》功不可没。
咱们先不说马尔萨斯的对错,在当时的人来看,这套理论在逻辑上有个致命缺陷,那就是既然要减少人口,那为啥倒霉的是穷人,富人占有更多的资源,如果把他们办了,平均一下,那不是每个人的生存资源就更多了?
正巧前几年法国正在闹大革命,那帮法国贵族就是这个待遇。
所以这个窟窿必须给它堵上。
于是50年后,另外一个英国大社会学家,把这个事给解决了,这就是斯宾塞,他的理论解释了为什么穷人该死,大资本家就该好好活着。
为啥穷人要挨刀斯宾塞从1851年开始,出版了《社会静力学》等多部书籍,后人给他的理论敬上了一个封号——社会达尔文主义。
虽然叫这个名,但斯宾塞出道比达尔文要早。达尔文的《物种起源》,可以用“物竞天择、适者生存”8个字总结,但“适者生存(survival of the fittest)”这个经典词汇的发明者,正是斯宾塞,只不过达尔文在《物种起源》的第五个版本中引用了这个词。
斯宾塞的理论来源有两个,一个就是马尔萨斯。斯宾塞认为,既然人口和资源的矛盾不可调和,那必须要减少人口,这会导致了激烈的社会竞争。
所以生存斗争才是人类社会前进的根本动力,竞争才有进步。
既然如此,大家也别装傻白甜,都得抄家伙玩真的,能活下来才算强者。
第二个理论来源,更厉害,来自法国生物学家拉马克。
拉马克于1809年发表了《动物学哲学》,首次提出了进化思想。他认为环境的改变能让生物发生变化,而且这种变化是可以遗传的,从而让生物朝着更高级的层次发展。
1840年,当斯宾塞读到拉马克的书后,大受启发,就差跪地上香了,于是才有了自己的理论。
社会达尔文主义的主要理念就是:既然人和人要残酷的竞争,那能活下来,尤其是活得好的人,就是那些适应这种环境的人,这是社会选择的结果,所以富人活该富,弱者活该被淘汰。
强者越多,弱者越少,那由这些强者组成的整体有机社会,就会产生一种进化,这种进化可以遗传,从而继续推进社会进步。
所以斯宾塞反对任何形式的社会干预,什么公立学校、救济、公共设施都是扯淡,政府要做的,就是让普通人自己玩,把自由竞争贯彻到底,剩下强者,其他人自生自灭,反正人口早晚过剩,这样才能挽救整个人类。
斯宾塞的理论恰似挠在了英国上层的痒处,此理论一出,比马尔萨斯还火,直接就被《皇家历史学报》刊登了,整个上层社会争相传阅,你看看,我们才是社会的强者,我们就是牛叉,我们有权骑在底层头上,就连维多利亚女王都看了,从而对整个西方社会产生了重大影响。
紧接着,达尔文的《物种起源》诞生,在很多英国人来看,这是从自然界的角度,侧面印证了社会达尔文主义的正确性。
于是在社会达尔文主义的框架下,又衍生出其他理论,比如海尔克等人,把斯宾塞的个人竞争,上升到种族和国家之间的集体竞争,全球丛林法则正式诞生。
再比如达尔文的表弟,弗朗西斯·高尔顿提出的优生学,他提出人的智商、天赋和劣势可以遗传,要避免“不适”人群的过量繁殖,继而在19世纪末衍生出了种族主义,也就是白人至上,其他的都是劣等民族。
纳粹就采用了这套理论,对国内智障等残疾人实行绝育,并禁止和其他民族通婚,把犹太人和斯拉夫人都当作次等民族。
所以德国纳粹这病根,可以说是从英国来的。
正是在“人口论”、“社会达尔文主义”、“优生学”等学说的联合作用下,英国人的世界观和价值观逐渐变态,把侵略他国当作引入竞争的手段,从而促进人类文明的发展,然后压迫其他民族来控制其人口,继而减少对资源的过度索取。
同时,盎撒民族是最优秀的,有义务来教化管理其他民族和国家,带来先进的文明和社会制度。
所以英国上层对侵略殖民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反而当成一种光荣的事业,即使两次世界大战后,社会达尔文主义等学说开始崩溃,英国死性不改,甚至还想恢复对殖民地的控制,对肯尼亚等非洲国家实行了残酷镇压,一死就是几万人,还想抢夺苏伊士运河。
要不是美苏为了扩大自己的政治势力,玩命拆解英法的殖民体系,从而迎来60年代开始的独立运动,这个世界绝不会是今天这样。
你说英国上层的价值观现在改了吗?我看未必,虽然上百年的工人运动和选举制,让英国统治阶层有了一定妥协,底层老百姓的福利条件大大改善,但这套价值观的底色未变,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比如2020年3月疫情最严重的时候,在没有大规模注射疫苗的情况下,几乎所有的欧洲国家,都采取了严格的隔离措施,而英国是第一个提出“群体免疫”的国家,惊掉了很多国家的下巴,但人家英国人都觉得没啥问题。
对国内都这样,更别说对其他国家了。还是“物竞天择,适者生存”那套底层逻辑。
但人总是崇拜强者,英国借着日不落帝国的余威,依然能哄骗一些不了解历史的人,尤其是其上层贵族优雅、奢华的生活状态,让人误以为是文化传承和民族修养的体现,殊不知其内心的真实想法,反而给人家哭坟当孝子贤孙,真是笑死个人。
现在英国老佛爷也没了,再加上英国国力衰微,很多英联邦国家,也开始重新思考英国对他们的殖民历史,所以大戏才刚刚开场,让我们拿好马扎、捧着瓜子拭目以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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