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中国农历的七月七日,是古代重要节日——七夕。没有法定假日的七夕节对于现代中国人来说,与平常的日子也没有什么不同;但这个节日对于商家来说却是一个好时机,可以有经济价值。在商家眼中的中国七夕节相当于西方的情人节,而对这个概念的接受也反映出人们对于传统节日的内涵了解得越来越少。现在的年轻人对于自己的文化还并不了解,却很容易快速地接受外来的文化。
现在人们将七夕理解为情人节是因为流传甚广的牛郎织女故事,牛郎织女的名字则源于天上的牵牛星和织女星。古人在仰望星空的过程中建立了时间与方位的观念,在西周时期《诗经·小雅·大东》中有“唯天有汉,监亦有光。彼织女,终日七襄。虽有七襄,不成报章。彼牵牛,不以服箱。”的记载。但清代陕西省《蒲城县志》记载:“七月七日,迎新嫁女避节”,意思就是在这一天不要把女儿嫁出去。不是说牛郎织女矢志不渝地在七夕按时见面么?那为什么陕西人还不愿意让自己的女儿在这一天出嫁呢?
这样的风俗就说明早期的牛郎织女并不是一个完美的爱情故事。我们现代所知道的牛郎织女的故事可能诞生的比较晚。1975年12月湖北省云梦县睡虎地秦墓中出土了大量竹简,在竹简《日书》中发现墨书“戊申、己酉,牵牛以取织女而不果,不出三岁,弃若亡”。《日书》是古人从事婚嫁、生子、丧葬、农作、出行等各项活动时,选择时日吉凶宜忌的参考书。而这条关于牵牛织女的记录意思就是戊申、己酉,牵牛迎娶织女的婚姻非常不幸,若人们在这种时候结婚,丈夫三年内会离弃妻子。而后来人们也认为在戊申、己酉这两个年份娶妻子很不吉利,这条竹简或许也表明了那时人们认为牵牛和织女并没有得到一个好的结果。
西汉“长毋相忘”合符银带钩
西汉时期班固《西都赋》写到“临乎昆明之池,左牵牛而右织女,似云汉之无涯。”可以知道,汉武帝在上林苑之南引丰水而筑成的昆明池,已经立有成对的、人形化的牵牛、织女石像了。到了东汉末年,牵牛星和织女星的爱情开始初步成型,《古诗十九首·迢迢牵牛星》载:“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千千擢素手,札札弄机杼。终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但是这首诗是以女性为视角来表现对爱人的思念,没有出现故事性的叙述。成书于东汉末年的《风俗通义》写道:“织女七夕当渡河,使鹊为桥。相传七日鹊首无故皆髡,因为梁以渡织女故也。”在这个记载中,我们熟悉的鹊桥和银河就出现了,而他们两个分离的原因则在后世的文献中进一步叙述。
陕西省靖边县杨桥畔镇渠树壕东汉墓
那么汉代的牛郎织女究竟是什么样子呢?在2015年陕西省靖边县杨桥畔镇渠树壕东汉墓中,考古人员发现一幅完整的二十八星宿图壁画。在这幅壁画中我们就能清晰地看到牵牛星和织女星。从这个壁画的局部中我们能看到星星的符号、名称和拟人化的形象。图中左上角有三颗呈三角形排列的星,用白色的线相连。这个星星底下写着“织女”两个字,说明下面这位身着淡绿色深衣、黄色领子的女性形象就是织女。她正在用织布机织布,织布机形象简练、概括。右下角,我们看到有三颗星横向连接,下面有两个汉字“牵牛”。一个男子戴冠盘腿坐在地上,正在若有所思;旁边立着一头牛,牛的眼睛还是用朱砂点过的。
牵牛织女的夫妻关系至迟是在南朝确定的。《文选》中的《洛神赋》注释:“牵牛为夫、织女为妇,牵牛织女之星各处河鼓之旁,七月七日乃得一会。”南朝梁代的梁宗懔在《荆楚岁时记》说:“尝见道书云:牵牛娶织女,取天帝二万钱下礼,久而不还,被驱在营室”。这里描述的牵牛是一个借钱不还的人,所以惹怒了天帝。南朝梁代的任昉在《述异记》说“大河之东,有美女丽人,乃天帝之子,机杼女工,年年劳役,织成云雾绢缣之衣,辛苦殊无欢悦,容貌不暇整理,天帝怜其独处,嫁与河西牵牛为妻,自此即废织紝之功,贪欢不归。帝怒,责归河东,一年一度相会”。而这里描述的是织女因为谈恋爱都不织布了,所以作为父亲的天帝生气才让他们一年见一次。看来南朝时期人们认为牛郎借钱不还、织女贪欢不努力工作,加上早期睡虎地秦简中描述的负心汉形象,是否就是后来“七月七日,迎新嫁女避节”的原因呢?而这一时期牛郎织女七夕鹊桥会的故事甚至还引发了凶*案,直接让一代荒淫的帝王葬送了性命。《资治通鉴》中记载了关于南朝宋苍梧王刘昱的故事,史*载“是夜,令玉夫伺织女渡河,曰:‘见当报我;不见,将*汝!’时帝出入无常,省内诸阁,夜皆不闭,厢下畏相逢值,无敢出者;宿卫并逃避,内外莫相禁摄。是夕,王敬则出外。玉夫伺帝熟寝,与杨万年取帝防身刀刎之。”南朝宋的十五岁皇帝刘昱常常亲手*人,一日不*人就闷闷不乐。七月七日乞巧节当晚,刘昱临睡前让杨玉夫在庭院等候织女渡河,说:“看见了立刻报告我,看不见就把你给*了。”这下让大家整夜都不能入睡,人人自危。杨玉夫也知道牛郎织女只是一个神话,哪里看得到真有人在天上过河呢?处于极度恐惧中的杨玉夫于是一不做二不休,和杨万年一起在刘昱熟睡的时候用他防身的刀子*了他。
所以早期牛郎织女相会并不是什么浪漫神话故事,七夕与爱情的关系并不是很大。而七夕节与织女有很大的联系,所以这一天又叫做乞巧节。东晋葛洪《西京杂记》记载“汉彩女常以七月七日穿七孔针于开襟楼,人俱习之”。梁朝宗檩的《荆楚岁时记》记载“七月七日,为牵牛、织女聚会之夜。是夕,妇人结彩楼,穿七孔针,或以金银等为针,陈瓜果于庭中以乞巧”。晋代周处《风土记》记载“其夜洒扫于庭,露施几筵,设酒脯时果,散香粉于牵牛、织女,言此二星当会。守夜者咸怀私愿,或云见天汉中有奕奕白气,有耀五色,以此为征应,见者便拜,而愿乞福乞寿,无子乞子,唯得乞一,不得兼求。”所以在这一时期女性在这一天竞相穿针,顺利穿过者为得巧,这就是“乞巧”的意思。有的人还在这一天乞求上天赐子并乞福乞寿,可见人们对于星神的崇拜。
唐代崔颢在《七夕词》中描写了都城长安七夕节日的景象“长安城中月如练,家家此夜持针线。仙裙玉佩空自知,天上人间不相见。长信深阴夜转幽,瑶阶金阁数萤流。班姬此夕愁无限,河汉三更看斗牛。”家家在这一天手持针线的只可能是女子,也能看出农业社会男耕女织的传统生产结构。而在唐代的朝廷典章中《新唐书·百官志》载:“织染署每七月七日祭杼。”《唐六典》卷二十二载,“中尚署七月七日进七孔针、金钿针。”能够看到朝廷对于节日的重视,宫中的女子会用七个孔的针来比赛穿针引线。而敦煌遗书《杂抄》(S.5755)提到:“七月七日何谓?看牵牛织女,女人穿针乞巧。”可见古代敦煌地区的民众同都城长安一样共度佳节。
宋金牛郎织女故事镜
到了宋代七夕节的规模就扩大了。到了七夕的夜晚,北宋人“贵家多结彩楼於庭,谓之‘乞巧楼’,铺陈磨喝乐、花瓜、酒炙、笔砚、针线,或儿童裁诗,女郎呈巧,焚香列拜,谓之‘乞巧’。妇女望月穿针,或以小蜘蛛安盒子内,次日看之,若网圆正,谓之‘得巧’。”南宋人吴自牧《梦梁录》也说:“七月七日,谓之七夕节。其日晚晡时,倾城儿童女子,不论贫富,皆着新衣。富贵之家,于高楼危榭,安排筳会,以赏节序。又于广庭中设香案及酒果,遂令女郎望月,瞻斗列拜,次乞巧于女、牛。”这些对于七夕的记录易于理解,给我们还原了宋代百姓的节日狂欢盛景。
七夕到今天变成中国的情人节,反映出人们对于爱情的一种向往。所以即使牛郎织女的爱情充满阻挠,但是它们仍旧遵守诺言,长毋相忘。今夜我们抬头仰望星河,那些历经千年的星斗仍旧指引着我们,似乎昭示世人要珍惜分秒的相知相守。唐代杜甫曾有诗云“牵牛出河西,织女处其东。万古永相望,七夕谁见同。”希望你我安好,白头到老。
作者:于奇赫编辑:陈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