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遥好友探望其养母李桂英老人——她一直住山沟窑洞贫穷度日,直到2004年病逝
据说,在病危等死的那一两个月,在西安第四医院军医大学传染病科的病房中,这位曾经枪林刀树中谈笑自如的“铁打硬汉子”、“造反头头”,肝痛发作之时,竟然也疼的耐不住,数次要爬向窗口,想跳楼自我了断。这位周边人都敬服的陕北汉子,一辈子豪情壮志英雄气概,心志从未如此脆弱过。他最终死于肝硬化,是晚期。
1992年11月17日那个夜晚,在催人泪下的哀吟声中,他耗尽了属于“王卫国”的“人生”。想他的一生,都是很可怜的“被抛弃史”:童年时被父母抛弃、成人后被初恋抛弃、去世前被迫离婚签字、至今还无法得到女儿原谅,临死前还反复念叨着亲生父母。回首过去,哪件往事不堪哀?
路遥生母马芝兰老人于2011年在王家堡家中病逝,享年80岁
据说,彻底闭目前,他没有慷慨陈词,只是像个孩子一般,在弥留中不断叫唤,“妈!.......妈!......”
不管是作为作家的“路遥”,还是现实中的“王卫国”,他的穷,的确是真穷,不是穷酸文人惯习的哭穷撒娇。
青年时代的路遥,“就想着干一番惊天动地大事业”
那个年代,是号召“一部分人先富起来”,也不乏“百万元户”,可中国人普遍都还挺穷。他一个靠笔写作的书生,稿费又低到可怜,产量还少至若有若无,煮字疗饥所得,还比不上一般勤劳的老百姓,是以去世前三四天,他会对探望友人抱怨:“我这十几年,吃的是猪狗食,*是牛马活”。他那天半路犯病,本也没钱进病院,还想再拖,是惊动到了当地爱才礼贤的领导,靠其拨划措置医药费,才得以宽心入住的。
他是有工资领,可是极为微薄,每月40元左右。他生前,央视曾提出改编《平凡的世界》,包下的“著作权报酬”,总共不过680元——可已经算拿到最高稿酬的“巨款”了。到了1991年底,他的那部《平凡的世界》摘取“茅盾文学奖”,入选“国家有突出贡献专家”,每月才多出了100元津贴,意外之财让他喜从天降。可那时距他溘然长逝,也就剩一年光景了。
1991年第三届茅盾文学奖颁奖会上
那时的路遥,素无积蓄,没有劳力可卖,没做生意有外快可赚,文章出产量又那么低——尽管因工作量过于巨大手指头都磨得露出了毛细血管,是日坐愁城之状。这点钱,要养家活口,要分寄点给养父母与亲生父母,要帮衬山沟老家穷亲戚,还傲娇地要喝咖啡、抽好烟,说是有助于提神写作。还得支撑起到全国各地采风的大花销,窘态穷状超出想象。
而且,他是陕北人,天然地继承了秦人那种既带有北方草原鲁莽气息,又有中原周礼渗透的性格气质,好体面、惜名声、讲排场,是《天龙八部》中乔峰式的人物。名作家王安忆回忆,年轻时去陕北,人生地不熟,求路遥“罩下”。结果,就凭手中路遥一张“路条”,接力赛似的,她被一群群陌生人一站接送一站,所见无不盛情款待。“他们说,咋们不管你是谁,只知道是王卫国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