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浒传》第十六回的标题叫“杨志押送金银担,吴用智取生辰纲”。这一篇主要讲的就是京城蔡太师大寿,女婿梁中书派青面兽杨志运送十万生辰纲祝寿。晁盖、吴用等人闻讯想要夺了这些不义之财。杨志十分谨慎,疾行到黄泥岗时一干人等口渴难耐。最终吴用等人用计让杨志和随行的押运人员喝下了混有蒙汗药的酒。“智取生辰纲”的故事十分精彩,但有一处可能会让人产生疑惑。晁盖等人明明劫走的是财物,为啥要叫“生辰纲”?生辰很好理解,就是说蔡太师大寿,那这个纲呢?其实这就是唐代以来的一种押运方式。
纲运法是唐代著名的经济学家刘晏所创。刘晏出生在开元四年,年轻时候被称作神童。宰相张说认为此人是国之祥瑞。刘晏确实对唐朝的经济制度进行了多种改革,而纲运法就是其中之一。刘晏担任诸道盐铁转运使时,唐朝刚从安史之乱中走出,此时国力疲敝。中原地区因为藩镇割据十分混乱,边疆少数民族也开始变得不老实。此时的唐朝非常倚重未经战乱的江南地区,漕运成为了唐王朝的重中之重。由于中原地区盗匪横行,刘晏发明了纲运法。所谓纲运法就是“每以十只为一纲”。刘晏要求十艘船为一纲,一旦有一艘船被劫掠其他的船只马上就可以发现。这样不仅可以减少运输的损失还可以明确责任。《水浒传》里杨志的生辰纲就是从这里而来的。
纲运法自从刘晏创立以来一直被沿用到宋代。唐代的纲运法并不正式,每次都是以武官进行押运。到了宋代纲运法被细化。唐代只有漕运有纲运,宋代的纲运从漕运扩展到了陆路运输。运输的货物也包括了盐、铁、马等,便有了盐纲、铁纲、马纲等。梁中书给蔡太师的礼物也是一种货物,所以叫做“生辰纲”。当然了,这个纲肯定不是一个正常的纲运。因为杨志惧怕盗匪劫掠,所以点了十余校尉扮作商人运货。宋代的纲运远远比这个复杂得多。
北宋由赵匡胤建立,他本人就是后周的大将。赵匡胤深知五代以来政权更迭的原因就是藩镇割据。为了把集军事、经济一身的节度使权柄削去,赵匡胤听从赵普的建议“制其钱谷,收其精兵”。纲运就是“制其钱谷”。宋代为了控制地方的经济,把大部分税收都收归中央。由于地方没有经济实力割据,藩镇割据自然也就结束了。为了执行这一制度,宋代设立了度支司。度支司下面有司农司和发运司。司农司主要负责各地运送到中央的钱粮,然后把他们都登记入库。其中排岸司负责登记,下卸司负责卸货。宋代还特地在水运上设立了发运司,在唐中期以后,漕运等水路运输已经成为王朝的重中之重。发运司就是将南方各地的物资通过水路全部运输到中央。负责运送的就是发运使。就算地方没有设发运使,往往也会有催纲、拨发等官员。
想要实现地方到中央的运输就必须靠纲运。一般纲运会指定一个主纲人,比如《水浒传》里的杨志就算是主纲人。纲运还会配备若干士卒,这里面多以禁军、厢军为主。北宋还偏重于厢军,到了南宋就多以禁军了。因为南宋禁军被降到了厢军的待遇,南宋主要军事力量已经变成了三衙军。除了这些护卫外,还有大量的民夫负责运送货物。在宋代纲运属于一种徭役,水路就有艄公、水手等,陆路就有车夫、马夫、脚力等。在纲运出发前,各地方政府会制定好路线图,然后会派出一众官员对货物进行检点。
然后纲运人员还会带着一本行程历,主要就是记载整个运输途中的各种事迹。宋代纲运相当严格,主纲人不得无故离开,负责杖一百。就算是有原因,但超过了三个时辰也会杖一百。由于纲运法是宋代管控地方的重要运输办法,所以无论机构还是法律都会非常严格。纲运虽然不像秦朝那么严格,但也会设定期限。如果超过期限也会受到也会受到责罚。一般在出发的时候,地方官员会给主纲人一个时间表。纲运在到达排岸司规定点检地后结束。
宋代的纲运是国之大计,有“国家常赋,皆自诸路纲运”的说法。但如此重要的纲运在宋徽宗时期就被玩坏了。宋徽宗是个书生皇帝。虽然瘦金体成为后世书法界的必学科目,但宋徽宗当皇帝绝对不够格。宋徽宗为了在汴梁建艮岳。艮在八卦里是山岳的意思,宋徽宗想要在汴梁修一个拥有各种奇石的皇家园林。为了满足这个书生皇帝的私欲,蔡京等人开始在全国各地搜刮奇花异石。这些从各地运到艮岳的奇石就是大名鼎鼎的“花石纲”。
艮岳从宋徽宗即位第二年就开始建一直建设到宣和四年。前前后后建了二十几年,到了金军南下打到汴梁都没有真正建好。童贯、朱勔等人为了搞到各种奇石,把整个苏州地皮刮了几遍。这些人没有一个是好人,中间又不知道中饱私囊了多少好处。有时为了从一户居民家中取出一块巨石,甚至把别人家都给拆掉。有的奇石在深山老林,为了取这样一块石头不知又有多少百姓殒命。建造园林可以理解,但为了建造园林把国库挥霍空就难以理解了。
北宋末年早已没有赵匡胤时代的朝气,国家三冗问题非常严重。就拿前面所说的度支司,其中司农司和发运司本身就有部分功能是重叠的。此时国家财政非常紧张,而蔡京、童贯等人又是雁过拔毛的宵小之辈,他们国器私用搞得民怨沸腾。整个国家因为宋徽宗等人的挥霍无度国库空虚。金军南下之时,百万勤王之兵不敢踏进汴梁一步。而汴梁城中的各种奇花异石也在金军攻破汴梁后被拆毁,成为史书中的几页纸。这些奇花异石有些辗转成为了北海公园的一景,乾隆题诗道:“摩挲艮岳峰头石,千古兴亡一览中。”而宋徽宗与宋钦宗两人却因“靖康之耻”被钉在了历史的耻辱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