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与梧桐有关的千古名琴,就不得不提及蔡邕的“蕉尾琴”,《后汉书·蔡邕传》里记载:蔡邕经过吴地的时候,遇见一个挑夫在江边烧火做饭,燃烧的木材在烈火中的声响惊动了蔡邕,他听出来是块良木,赶紧上前细瞧,发现正是块老桐木,顾不得烫手立刻就从火中抽取出来,熄灭了火,恳求挑夫卖与他,挑夫爽气,直接送给了蔡邕,蔡邕回去将这块梧桐木裁成一张七弦琴,果然音质美妙,琴尾正好就在烧焦的地方,故取名“蕉尾琴”。这架“蕉尾琴”与齐桓公的“号钟琴”、楚庄王的“绕梁琴”、司马相如的“绿绮琴”并列为中国古代四大名琴。
蔡邕善于书法,精通音律,女儿蔡琰也得到了他的真传。在蔡琰六岁时的一日夜里,蔡邕在书房抚琴,突然断了一根弦,外屋的小蔡琰立即说:“是第二根断了。”蔡邕不以为意,认为不过是偶然猜中而已,然后又故意在弹奏中弄断一根弦,再问女儿,小蔡琰又答得精准无误。因此有了《三字经》里的:“蔡文姬,能辨琴。”这把蕉尾琴,后来一直跟在“千古第一琴女”蔡文姬的身边,伴随了她跌宕起伏、令人唏嘘的一生。
一块差点被当作废柴烧掉的梧桐木,由于遇见了慧眼识珠的蔡邕,终于可以成为制琴的良材,也使孤桐成为古代文人寒士怀才不遇、渴望知音识良才的意象,如孟郊有诗云:“师旷听群木,自然识孤桐。正声逢知音,愿出大朴中。”
古人信奉龙凤呈祥,因此多有井边种梧桐的风俗,认为井中有龙,栽桐引凤,便有了龙凤呈祥的愿景,所以梧桐经常在诗词中以“井桐”名称出现,只不过,在诗人们的审美意象中,井桐渐渐成为孤清与愁情的象征,唐代王昌龄的《长信怨》里写:
金井梧桐秋叶黄,珠帘不卷夜来霜。
熏笼玉枕无颜色,卧听南宫清漏长。
宋代欧阳修有《井桐》诗云:
檐攲碧瓦拂倾梧,玉井声高转辘轳。
肠断西楼惊稳梦,半留残月照啼乌。
梧桐有了这些凄清的愁意,皆因自古逢秋悲寂寥,且秋风到时,梧桐的叶落最早,据说古代皇宫里种有梧桐树,每至立秋的时辰,太史官立在宫殿门口喊一句:“秋来!”梧桐叶应声而落,秋就到了,可谓“梧桐一叶落,天下尽知秋”,宋代吴自牧的《梦粱录》中如是记。
秋声起,黄叶落,悲秋的愁郁孤独赋予梧桐,就有了李煜的“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有了苏轼的“昨夜霜风,先入梧桐。浑无处、回避衰容”;有了李清照“梧桐落,又还秋色,又还寂寞”,再加上秋雨,便是“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
梧桐,夜雨,成了凄冷秋意的组合,也成为诗词中离情别绪的特定意象,晚唐温庭筠的《更漏子·玉炉香》就颇具代表性:
玉炉香,红蜡泪,偏照画堂秋思。
眉翠薄,鬓云残,夜长衾枕寒。
梧桐树,三更雨,不道离情正苦。
一叶叶,一声声,空阶滴到明。
梧桐从远古的高贵神秘走来,一路走到了诗人笔下的孤清惆怅,人们几乎淡忘了它曾经也是爱情的象征,古代传说梧桐与凤凰一样也分雌雄,梧是雄树,桐是雌树,碧梧青桐,根须相连,枝叶相牵,同长同老,同生同死,因此在南北朝民歌《孔雀东南飞》的结尾处出现:“两家求合葬,合葬华山傍。东西植松柏,左右种梧桐。枝枝相覆盖,叶叶相交通。”以此表达爱情的忠贞与永恒。
象征着吉祥,象征着美好的梧桐,同时肩负着诗人们投射的各种情感意味,有时也要完成诗人志存高远的精神寄托,如王安石的《孤桐》:
天质自森森,孤高几百寻。
凌霄不屈己,得地本虚心。
岁老根弥壮,阳骄叶更阴。
明时思解愠,愿斫五弦琴。
在王安石这,梧桐有了刚直不阿、老当益壮的人格特征,古老的梧桐树,在诗词世界里不断丰富品格与内涵,成为了不一般的生物品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