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森作品《姜花》
认识到这些的时候,我已经开始老了,我的眼睛发涩,皮肤变皱,头发渐稀渐白。有时候我为我目光的穿透力感到惊讶,我分明看见有人微笑时手里却握着一件暗器,但是我马上选择逃避。园子里遍布着芬芳的花朵,可我会闻见秋天消*的冷气,草抽出了又一片绿叶,它最初的叶片逐渐枯黄;白羽鸟在田野里无以藏身时飞回园子,在竹与塔松,石屋间飞翔,唳叫,它们的身姿矫健,年轻而漂亮,可我知道这已不是去年的一群,它们的母亲已然死亡。
无雨的夜晚我喜欢倚在床头,任古筝的流泉在枕畔潺湲吟唱。我在这吟唱中环视,思想会从思想的这一头走到那一头,我的桌上和床头有许多莫名其妙的书,这书里有一些闪光的格言和笑容。我被她们蛊惑着,沉浸在她们的抚慰中,每当触动她们嫩滑的肌肤,我的心上便滋生出一片青草。她们偎在我的身边,告诉我许多美好的故事,使我拥有无数黑暗而美丽的夜晚,我已属于她们,看见她们,我感到宽慰和快乐。
我每晚都读不同面孔的书,可每一本书里都种植着一样的道理,承认或否认都好,我发现甚至认为世上所有的人和信仰追求的终极毫无二致。所有的理论和努力都不探索和主张死亡,这是一个复杂的问题,人们都说活着痛苦,只有死亡才是幸福美妙的,其实死亡了什么都没有了,说幸福是依然活着的人的感觉。在痛苦与幸福之间,人们都愿意选择苦难,这选择已经持续了千万年,这个问题与许多问题一样,是一个解不开缠不尽的线团。
孔子孟子的话,庄子老子的话,父亲母亲的话,爱人朋友的话,像一炷不息的香烟袅袅升腾在意识的空间里,每一道门坎里都有一个香坛,每一团蒲垫上都缠绕着真诚,该如何选择呢?做一只秃鹫,永远踞守在一段枯枝上,还是做一只小鼠,任意咬噬每一条田垄上新鲜的红萝卜?
阿森作品《甜蜜》
有时我的思绪会像一只夜鸟,蹲在梦园的瓦檐上想一些伟大的名字,想他们苦苦地拧一条闪光的绳子,套在自己的手腕上,困厄自己,使人类仿效他们,久而久之,人们厌倦了,挣脱绳索,嗤之以鼻。他们的偶像被打的粉碎,成为瓦砾或泥土,他们犹如一地破碎的镜片,闪着支离零乱的光芒,他们被历史解剖而永不再完整。这究竟是伟大呢?还是可怜?
这是我往往会将目光转向身后,这一排窑洞的墙上是一页页石刻的书,厮*拼斗的刀光剑影和糜乱浮华的笙歌弦舞,智慧的光芒和浑浊的泪眼,豪壮的呐喊和低沉1的叹息,在夜色里闪烁着幽蓝的光亮,于是浮躁的灵魂一瞬间归于宁静。我的心常常蓦然一惊,顿悟在人生的旅途中有时候选择放弃是多么重要。
阿森作品《尘世的两边》
可是有些东西无法放弃,比如爱着魔鬼,夜半梦醒的时候,它像风一样轻叩你的门环,像一只雏鸟或白色的小兔,走近你的门口,使你不忍拒绝,于是这小小魔鬼像一团轻烟钻入你的怀里,使你永远处于无可奈何之中。你该做的事情变得无关紧要,你在白天的无数个瞬间被它搅得心神不安,你变得年轻而矛盾,你成了一个孩子,你的举动荒唐而幼稚,你有时怒不可遏,大声叫喊,可她甜蜜一笑,会顺着你的胸膛攀援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