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集 ——硝烟尽散
题记:此作献给:在云南老山、八里河东山前线浴血奋战和光荣牺牲的勇士们。
▲ 师政治部副主任杜灿(前左1)带领61师英模报告团在兰州大学
依照作战预案,右左两路突击队,在完成对Y军55号阵地攻击任务后,全速全员撤至“无名3号洞”集结,与营部会合。
当大家按计划回到洞中后,Y军报复的炮火便尾随而来。从开始的迫击炮,到随后的榴弹炮、加农炮,一阵赛过一阵,55号阵地及周边都笼罩在炮火之中。战士们躲进洞内,听着外面隆隆炮声,都庆幸能有这样一个安全的避弹之所。照作战预案,右左两路突击队,在完成对Y军55号阵地攻击任务后,全速全员撤至“无名3号洞”集结,与营部会合。
赵文泷说过,“无名3号洞”乃救命洞,狄国平功劳实在是大!此话不假。从55号阵地到对面山坡之间,那块种满芭蕉树的开阔地,已完全处在Y军炮火之下。这个时候,突击队员无论回撤还是隐蔽,都只能在敌炮火覆盖之下。“无名3号洞”真是上天的恩赐,无形中为我们减少和避免了很多牺牲。
洞内,正在紧急抢救伤员。白安周当时恰好在杨代宽身旁,那场景至今快30年了,历历在目。他看到杨代宽被炸掉的下巴处,还在一股股往外涌血,久久止不住。
▲王常兴的立功喜报送到了陕西合阳县黄甫乡南营村,乡亲们奔走相告
军医唐汉春,捏着手术刀,在他的喉结处竖着划开道口子,将一根管子*进去。杨代宽终于能顺畅地出口气了,神情立刻有所转好。但恢复正常呼吸后,疼痛感反而更重了。唐汉春又取出针和药,在他手臂上打了一针杜冷丁,为他止疼。
另一位军医吴平,赶紧给他包扎。绷带绕了好多圈,缠住了杨代宽的脖子。由于伤在下颌,杨代宽的嘴不能动,但他一直忽闪着那对大眼睛,似乎想对战友们说些什么,大家都纷纷安慰他、鼓励他。
但是,过了没多一会儿,杨代宽还是断了气,那双大眼睛永远闭住了。白安周始终守在他身边,痛苦地低下头去,不敢再看他。
唐汉春军医又给赵怡忠、王常兴几个极重伤员,做了紧急手术;再为尚武斌、周清旭几个轻伤员,做包扎处理。经过一番救治,伤员和突击队员们的情绪都渐渐平缓下来。
这时,洞内突然爆发出激烈争执,越吵越凶。大家扭头一看,是三营长狄国平和副营长张永辉吵了起来,急急火火,要动刀动枪了!
“10·19拔点作战”中,狄国平与张永辉发生冲突,这是一个公开的秘密,不少人至今一头雾水,甚至参战官兵,很多人也不知原委。两个人战后封口箴言,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快30年过去了,让我们还原一下当时的真相吧!
左右两路突击队会合于“无名3号洞”后,清点人数发现:缺了一名预备队战士——臧振林!张永辉要冲出去找,狄国平不让。张永辉火了,——你这个狄土匪!平时看你爱兵如子,怎么到关键时刻,你了?张永辉非要出去,狄国平就是不让。平时在营里,张永辉历来是认他、服他、听他的,但此时此刻,张永辉不认了!不服了!不听了!纵然外面刀山火海,也不能丢下臧振林不管!他执意出去寻找,狄国平死死拦住,两人当着战士们的面,一时不可开交。
战士们左右为难:如果站在营长这边,意味着抛弃臧振林;如果站在副营长那边,意味着支持副营长去送死……两难之下,大家都选择了沉默。
13点05分发起的进攻,到13点55分结束,战斗进行了50分钟。部队集结到“无名3号洞”后,进入回撤阶段。182团前指鉴于Y军炮火太猛,提出突击队就地暂时隐蔽在洞里,晚上再伺机回撤。师前指研究后认为不可行:一是如拖到晚上,还有长达4个小时,中间变数难以估量。万一Y军组织反攻,我们会极为被动。二是如拖到晚上,漆黑一团,返程路上地雷太多,两路人马挤到一起,还要抬着伤员,会增加不可预料的危险。师前指意见返回182团前指,得到了认可和采纳。
▲ 运送伤员
赵文泷紧接着打电话给彭勇,要求突击队员们在“无名3号洞”内:第一,清查人数,抢救伤员,特别是重伤员;第二,加紧休息,恢复体力,最迟15点30分,必须回撤。
就在他们通话过程中,坐镇师基指的刘登云师长也打来电话,询问可否考虑天黑后再组织回撤?赵文泷把陈述给彭勇的意见,又向师长陈述一遍,并说:“目前情况下,战士体力消耗太大,尚不能确定具体回撤时间,但原则上不能拖得太晚。为避免意外,可采取两路、数群,分批回撤的方案。”
师长刘登云表示赞成。并鼓励道:“非常支持你们前指的意见,静候你们的好消息!”
回撤时间和方案就这么定了。赵文泷把作训科的杨家卷、炮指的苗浩善、副参谋长李效峰召到身边,研究为突击队回撤制造机会,大家认为,我方应适时调整炮兵运用,电子干扰应采取全时及间歇等多种方式配合。力争达到:敌不炮击,我亦不炮击;敌炮击,我加倍还击。敌零星炮击,我们则酌情少量监视性射击,或不予理睬,使战场尽快冷却下来。营造出一段相对平静的时机,供突击队进行回撤。
白安周在他的《10·19作战笔记》里,有过详实的回撤记录——
16点30分(此时间与赵文泷的记载有出入),我们开始分批回撤。在回撤时,Y军向我们打了两发毒剂弹。我们估计,是他们发现了我们藏身的无名3号洞,又无法围攻我们,要用毒剂弹将我们毒死在洞里。好在我们及时撤出山洞,不然后果不堪设想。(这里可以看出:赵文泷的担心不无道理。若天黑再撤,意外变数更多。)由于我们在进攻时,都嫌防毒面具太重,在往上冲时,大部分人将防毒面具给扔了。毒剂弹在我们身旁不远处爆炸,散发出阵阵浓雾。这个时候,大家都没有防毒面具。依照训练,我们可伏下身子,在地上挖坑,将脸埋在泥土里,通过泥土的过滤,尽量呼吸,能躲过一劫。但我们当时待的地方全是石头,无法挖坑。就在大家目瞪口呆,倍感绝望的时候,有人喊了声:尿尿,把尿撒到毛巾上!我连毛巾都丢了,只好扯起衣服,将尿撒到衣服上,捂着鼻子。毒雾慢慢散去,我们喘着气,很不舒服。军医吴平因为呼喊大家,指导别人尿尿防毒,自己被毒倒,全身不断抽搐,痛苦异常。
当时,昏厥后的营长狄国平,被军工从55号阵地背回洞中,刚苏醒过来,就碰上毒剂弹。毒雾弥漫中,他看到躺在担架上的王常兴,因右手受伤,无法用毛巾捂鼻子,他勃然大怒,一把扯下自己的防毒面具,罩到王常兴的脸上,还对连长黄朝耀大骂不止。黄朝耀把自己的毛巾递给他,也被他一把推开。他转身用衣服捂住自己的鼻子,直到毒雾散去。
由于Y军持续的炮火封隔,突击队撤退受到延误。
回撤途中,军工们抬着的赵怡忠,突然有了动静。大家都俯身过去看他,赵怡忠抬起还能动弹的右手,指向自己的胸口。众人不解。只有周旭阳一个人明白,他是在说:他儿子的照片,在胸口的衣袋里!周旭阳转身抹了一把眼泪,强忍悲痛,从赵怡忠上衣口袋里掏出照片,递到赵怡忠面前。赵怡忠睁大眼睛,目光停止在了照片上——那个襁褓中的婴儿!赵怡忠的眼睛不动了。狄国平走过去,忍住泪水,在他的眼睛上抚了一下。这一抚,赵怡忠才闭上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