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云南前线坪寨61师*医院远眺
曾理无奈,只好等在一旁。终于,吴琳站了起来,慢慢腾腾开始提裤子,人还站在木板位上,悠悠闲闲。曾理来了气,喊道:“你快点行吗?提个裤子还占着茅坑,走开好不?”
吴琳天生慢性子,被曾理一吼,只好嘟嘟囔囔着往外挪。忽然,她听到头顶传来什么声音,下意识抬头往厕所顶部山上一看,——妈呀!不远处悬崖上,黑压压一片男兵。她尖叫一声,曾理也随之抬头望去,竟然是师警卫连正在出操。她俩觉得那一个个脑袋,似乎都扭了方向往下探看。曾理吓得尿都憋回去了,赶紧和吴琳跑回宿舍。
61师接守八里河东山阵地后,师部从砚山县推进120公里驻守到坪寨,这里距离最近的县城麻栗坡县17公里,距离八里河东山阵地前沿不到20公里。坪寨位于一处狭长的东西向沟谷之中,地理位置隐蔽,且不宜受到攻击。沿山坡和沟谷,我师工兵把46军138师搭建的木板房、数十排简易房屋,进行了修补,进一步完善了营区布局。我师司令部、政治部、后勤部机关、直属分队,全部安顿下来。我与政治部同事彭星、张苏华、韩军彦、江淮、马雷住同一排房,闲暇时,我们常常在一起互通情况、谈天说地。
云南前线蛇很多。一天晚上,我从外面回来,路上碰到一条蛇,我灵敏地扣住蛇头,往地上狠狠一甩,把它摔死了。看着死蛇,我灵机一动,心想:这么大一条蛇,应该给它派上点用场,不然可惜了。于是把蛇盘起来,提在手中,装作很悠闲,回到师部。
进了屋里,我把蛇悄悄放在干部科干事韩军彦的椅子上。不一会,大家听说我回来了,都聚到屋子里,张苏华、彭星、江淮等陆续走了进来。当时天已擦黑,屋里有点暗,韩军彦走到桌前,手放桌面,屁股就往椅子上坐去。刚一坐下,感到不对劲,伸手一摸,立刻像触电一样,尖声大叫:“哎呀,妈呀——!”
韩军彦人高马大、五大三粗,从来就没怕过什么。他这一喊不要紧,把屋子里的彭星、张苏华等都吓了一跳,连屋外站岗的警卫战士,都呼啦一声,端着枪冲了进来。大家闪在那把椅子周围,点亮手电,才看清椅子上盘着一条蛇。警卫战士用枪刺挑起蛇来仔细一看,死的!众人面面相觑,再看看脸色苍白的韩军彦,不禁哑然失笑。
我用蛇吓人的恶作剧,并未到此为止。说真的,我们部队从大西北来到云南,最怕的不是Y军和特工,而是蛇,因为我们在西北,基本没见过这玩意。
张燕妮是我在西安的中学同学,她比我高两届,比我早当兵一年。由于同在一个师,又是校友,关系很密切。到前线后,她先是在师医院,后来被调到了师部基指卫生所。同在师部驻地内,她和我,还有彭星三个人,经常有机会见面、聊天。一次,又是她、我和彭星三人碰到一起,在她房子里聊天。聊着聊着,天黑了。我心眼一动,不紧不慢地指着张燕妮坐的椅子下,说:
“燕妮,别动,——蛇!”
张燕妮愣了一下,突然爆出一声尖叫,跳了起来,扑向坐在她旁边的彭星。她一把抓住彭星的双臂,全身直打颤。看她吓成那样子,我实在忍俊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张燕妮和彭星看我笑得开心,才恍然大悟。张燕妮气得扑过来,攥着拳头在我胸口连擂好几拳。
我还有更大的恶作剧。一次,我从前沿阵地带回一枚废弃的60迫击炮弹,放在师部我的床下。闲暇时,我拧下弹头,用匕首掏炮弹里的炸药,想掏空后用炮弹壳做个台灯。开始还顺利,越往里越不好掏。这时,组织科其他同事不干了,刘应春、陈世荣、张苏华,七嘴八舌指责我:“老王,这事你不能在宿舍里干,万一炸开了,我们全得跟着你一起‘光荣’了。这属于非战斗减员,算事故呢!”
虽说在前线“光荣”是褒义词,可谁也不愿意意外“光荣”。我鼓捣几次他们说几次,我只得作罢。客观地说,这活儿的确存在危险,我自己其实也掏得心惊胆战。
▲活跃在老山前线的师医院医务人员
1986年清明节当天,我到了麻栗坡烈士陵园。一片哀婉的气氛中,见到一位农村老妈妈,带着女儿在一座烈士墓前上香。她们烧了点纸,摆上水果和点心,老妈妈痛哭失声,女儿扶着墓碑泪流满面。
“你们是烈士的亲人吗?怎么不供个花圈呢?”我问那女孩。
女孩哭着回答我:她和母亲家在贵州省铜仁地区石阡县一个山村,来云南车票钱不够,路上走了半个月,没有钱了,买不起花圈。墓地里埋着她的哥哥涂世康,1979年2月17日对Y反击战第一天就牺牲了,哥哥那时才18岁。我心中一阵酸楚,眼泪夺眶而出。我掏出100元钱,恳请她们收下,算作我替烈士给他亲属的返程路费。她们母女千恩万谢,女孩把她家珍藏的哥哥生前一张穿军装的照片送给了我。这张照片我一直带在身边,保存至今快30年了,永远不能忘怀!
部队上了前线,共青团甘肃省委主动与兰州军区政治部联系,希望开展军地携手立功的活动,互相激励、互相鼓舞。他们提出的口号是——“前方将士*敌立功,后方青年创业立功”。共青团甘肃省委*海飞同志,不遗余力地推进这一活动。
接到他们的倡议,我马上向师政委张海阳做了报告。张海阳政委非常兴奋,对我说:“这个倡议太好了,太及时了!咱们师是从甘肃驻地过来的,甘肃籍干部战士比重也非常大;来自驻地兼家乡省最高学府的鼓励、鞭策,对干部战士们最亲切,最有鼓舞作用,对激励部队旺盛战斗力非常重要!咱们一定要抓住时机,把这个活动搞得有声有色!”
在张海阳政委的主持下,61师与兰州大学“双立功活动”有声有色、轰轰烈烈展开了。我成为这项活动的专职联络员。在老山前线一年多时间里,我先后5次往返前线与后方,联络建立互帮互助班级、团队,传递信件、纪念品,陪同甘肃团省委慰问团赴前线阵地,带领一线阵地两名英模到兰州大学作报告等等。在一线将士与后方青年之间,搭起了一座相互激励的精神桥梁。
为此,我得到一个极高的评价——“双立功、双立功,前线有个王伟功!”轮战结束,甘肃团省委领导甚至诚恳表示:我们专门留了一个副处位置,希望你打完仗转业到我们这里来工作!我很惭愧,当时我只是个营职干部,实在“高抬”了。但却证明“双立功活动”震撼之强烈,影响之巨大,我的努力和贡献,自然饱含在其中了。
▲ 1986年清明节作者在麻栗坡烈士陵园吊唁牺牲的战友
当时,甘肃团省委对这项活动发动得相当广泛,据他们资料显示:全省有500多万青年,参加到这项活动中。
就我直接统计到的数据,甘肃省有483个基层组织,与前线我师部队建立了“共建联系网”,互寄信件达到40多万件。
如今,须臾离不开互联网、微信的人们,已经难以理解那些信件的巨大意义!而在当年,每天面临流血牺牲的前线将士们,得知后方家乡父老的挂念,尤其收到兰州大学学生们的信件时,许许多多终身都与大学无缘的军人,得到了无价的崇尚、爱慕和鞭策,激发出无尽的战斗力!这种热血激情,是我们民族生生不息的原动力!我想:假如未来面临国家危难、民族危亡之时,还是照样需要!
同样,我们的战士们在前线浴血奋战,对后方青年也产生了巨大影响。例如:
兰州大学数理系学生余广琪,以前心胸不宽,对人偏执,甚至数次萌生自*念头。“双立功”中,我师182团3连孙副指导员写信与他结成一对好友。经过几封通信谈心,余广琪豁然开朗,变了一个人。他悔悟道:前线将士面对艰苦、生死,还活得那么从容、淡定、乐观;自己衣食无忧,和平安宁于兰州大学校园,轻生实在没道理!
兰州大学青年教师孙森林,是某系团总支*。1986年9月21日,他参加慰问团来到前线,看到将士们的真实生存状态后,深有感触地说:“前线的硝烟,净化了我全身的每一处细胞。如果把战士比成一座高山,那我就是一棵小草啊!”
▲ 61师参战指战员在兰州大学
我曾带领182团3营战士周清旭,到兰州大学讲演。周清旭是兰州本地人,文化程度并不高,更不会倪萍式煽情。正如此,他越讲得平平淡淡,学生们哭声越响,因为——真实!此后,许多学生,尤其女生,给前线写信近乎疯狂。我这个“双立功”活动联络人,每次上阵地,战士们特别欢迎,接过我背上的大口袋,全是信!有家信,有后方慰问信,甚至有海外华侨的来信。其中,兰州大学女生写来的求爱信,甚至没有特指目标,前线英雄就行。可见老山对那一代大学生影响之深!
——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