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逢乱世,总有三教九流趁势而起,有的如豺狼,有的如虎豹。
民国更是如此。
说起来,民国军阀中真正的绿林人物,孙殿英当属头一号。此人五毒俱全,一生作恶多端,却又如同一只打不死的小强,在各路豪强之间厮混不休。
老江湖都说,作恶不死,必有其道。
今天咱们就来讲讲这位不同寻常的乱世恶人孙殿英——
光绪十五年(1889年)正月,在河南省永城县西杨楼村一间四面透风的土屋里,一个婴儿呱呱落地,这个婴儿就是几十年后家喻户晓的“东陵大盗”孙殿英。
永城县是河南一个极其贫瘠易涝的苦地方。孙殿英的父母原住在永城县小马牧集孙庄,后因家中实在穷苦,搬到了西杨楼村,靠岳父母家的二亩薄地苦度苍生。
据说,孙殿英出生后,有个云游四方的算卦先生来到西杨楼村,说孙殿英是黑龙转世。孙母问是福还是祸?算命先生说,前世恩怨未得消解,今世要新结仇恨。不过不要紧,仇恨未了,福星却至。
孙母听了,一脸茫然愁容。
孙家有了这个儿子后,头两年的日子过得还算风平浪静。但自从孙殿英会走路后就不行了,家里是连遭噩运。
孙殿英的父亲孙玉林是乡间有名的地痞无赖,整日游手好闲,东窜西逛,不愿下死力气耕地种田,弄得家里一贫如洗,难以生活。
老岳母看不下去,多次奉劝他改邪归正,孰料孙玉林破口大骂,最后竟把老岳母活活气死。
村中族人见孙玉林如此可恶,在族长的指示下,将孙玉林捉去,狠狠地揍了一顿,以示警告惩处。但这孙玉林骨子里是个狠毒之人,被打后非但没有自省,相反暴怒异常。一天黑夜,他趁人不备,用一把菜刀砍死了领头捉他的族人。
命案发生后,孙玉林窜逃不及被告发,很快被官府拿去,判了一个枭首示众。
孙殿英盗掘清陵后,为表明与满人有不共戴天之仇,争取舆论谅解,其父之死被篡改成与旗人争斗,死于非命。
孙殿英的母亲是个良人,而且很坚强。家中连遭祸事后,她非但没有垮掉,相反不顾家境贫寒,咬紧牙关,东取西求,坚持要把幼子送进私塾读书,以求将来能够光宗耀祖。
可这孙殿英天生顽劣,根本不能教化。进私塾没几日,他先是殴打同学,后来竟点一把火将私塾烧了个精光。
干下这一些恶行,再无乡间私塾愿意收留孙殿英。
从此,孙殿英成了乡间一匹脱缰的野马,四处游荡,惹是生非。
大概七八岁的样子,孙殿英不幸染上了天花,因为家中无钱医治,只能听天由命。但黑龙精命大,硬扛了三天三夜后,他竟然奇迹般地活了下来,只是留下了恶人的标志,一脸的大麻子。
人有脱胎换骨,也有原形毕露。
一脸恶人像的孙殿英属于后者。
从十三四岁起,孙殿英就迷上赌钱,成了乡间一名异常狡诈的赌徒。之所以说他是异常狡诈的赌徒,有两点原因,一是他有琢磨的狠劲,二是他无师自通,一向懂得利用赌钱广交江湖朋友。
说到孙殿英琢磨赌钱的狠劲,据说,他的口袋里永远装着一副骰子,没事就练,很早就练成了要风得风,说雨是雨的本事。除此之外,他对各种麻将、牌九的纹路,早已摸得透熟,天底下就没有他摸不出的牌面。
至于利用赌钱广交朋友,可以说,自从成为赌徒的那一天,孙殿英就形成了自己一套处世哲学,那就是透过牌品看人品。
他曾说过这样一段话:
“赌博这玩意儿,并不是什么坏事。我可以从中看出每个人的性情,可以针对每个人的性情结交许多朋友,这些朋友能帮我很大的忙,纵然有的不肯帮忙,至少也不至于说我的坏话。我是个粗人,没有真才实学,如果连这点子办法也没有,我凭啥混呢?”
这是孙殿英的“肺腑之言”,后来做了师长、军长,他的办公桌上从来不摆文房四宝,只放各种各样的麻将。据说蒋介石听说后,还特意跟他赌了一回麻将。
在乡间赌场混迹一段时间后,十六岁那年,孙殿英托人说情拜了当时赫赫有名的“嵩县赌王”曹洛川为师。攀上这条江湖高枝后,孙殿英便跟着曹洛川游荡于豫西许昌、嵩县、巩县、洛阳一带,逢集赶集,遇庙逛庙,整日出入赌场,进驻旅店,吃喝嫖赌,好不快活。
二十岁那年,孙殿英自觉有了相当气候,便告别了师傅曹洛川,开始独自闯江湖。这一年,正是慈禧太后葬入东陵地宫之时。
那时候,孙殿英凭借一身的“绝技”和结交四方朋友的豪情,在豫西一带很是嚣张豪迈。然而随后发生的一件祸事,却狠狠地点了他的穴道,让他明白江湖是广阔深沉的,赌徒混得再好,终究不过是强人脚边任凭宰割的小角色。
具体是怎样的一件祸事呢?
有一阵子,地方官府注意到赌徒身上的油水,有意要搜刮一道。于是,当孙殿英之流在宜阳庙会上聚众豪赌时,突然就遭到了官府的围捕,孙殿英被投进大牢,足足关了三个多月。
这三个月的牢狱之灾,彻底改变了孙殿英。
在牢中,孙殿英遇到了一位见多识广的豫西绿林好汉焦文典。见孙殿英身上有一股江湖豪气,焦文典点拨他说,眼下正逢乱世,像你这样只能耍几个钱的不过是鼠辈,要想豪横起来,非有枪有地盘不可。
孙殿英是个聪明人,顿时感到豁然开朗。
从牢里出来后,孙殿英*头一件事,就是花钱托人找关系,想方设法地朝军队里钻。
仗着朋友多,有路可趟,孙殿英如愿以偿,很快混进姜桂题统率的毅军。孙殿英朝毅军里混,有他的理由,当时有句口头禅,“吊儿郎当混毅军”,很显然,他是看中了毅军的军纪败坏,有利于为非作歹,浑水摸鱼。
在毅军中,孙殿英性格豪爽,为人仗义,很快就混得风生水起。手里有了枪之后,孙殿英不仅胆子变壮了,眼光也是极其地狠毒。
他盯上了鸦片、“金丹”的生意。
拉毅军兄弟暗地里赌钱时,孙殿英说,咱们弟兄不能浪费手里的枪杆子,得仗着它发大财······就这样,孙殿英蛊惑拉拢毅军中的一些败类,偷偷地干起了贩卖鸦片、“金丹”的勾当。
姜桂题虽治军不严,却有彪悍之气。有人告发孙殿英军中贩毒后,他二话不说,令人将孙殿英捆来,先打四十军棍,再逐出军营。
说孙殿英是乱世黑龙精,在姜桂题这里倒是率先应了验,因为这四十军棍,后来毫州姜家竟遭遇了近乎灭顶大祸,此乃后话,暂且不表。
孙殿英被逐出毅军后,贼心不死,很快,他又使钱混进河南第一混成团,并且成了混成团团长兼豫西镇守使丁香玲的副官。
这一次孙殿英是有备而来,早已摸清了丁香玲乃贪财好色之徒。进入混成团没多久,他就串通几个官佐一起向丁香玲献计,以筹备军饷的幌子提出制毒、贩毒一事。
丁香玲一听能赚取暴利,当即委派孙殿英全盘负责这一罪恶勾当。
孙殿英拿到军中“令箭”后,手脚大展,他打着丁香玲的旗号,率领军中一伙兵痞,在河南、安徽、陕西等地四处制毒、贩毒,很快打开了局面。在此期间,他还结识了豫西悍匪首领张钫,陕西警察局警长吉星照等黑白两道的首要人物,从而一路畅行无阻,生意越做越大,路子越拓越宽,除河南、安徽、陕西三地外,汉口、连云港、大连等地的水路码头,也成了他贩卖毒品的地盘。
赌钱,孙殿英肯琢磨,“天赋”极高。制毒,他更是邪门的厉害。势盛时,孙殿英制出了一种别具特色的海洛因“红丸”,并用白布袋包装,袋上印着绿色飞鹰商标,名曰“靛英牌”。这种“红丸”由于劲大力足,价格适中,很受买主欢迎。
孙殿英无信无义,那时候就淋漓尽致地让人见识了。眼见“红丸”畅销,供不应求,他低头一琢磨,抬头就使出“坑人”诡计,制造出一大批假货,暗地里派人向各地兜售。
孙殿英制造假货也是一绝。假红丸,从颜色到包装与真品外观一模一样,只是商标上印的鹰眼是闭着的,而真货包装的商标上鹰眼是睁开的。
鹰眼一睁一闭,正是孙殿英给自己留出的退路。
买主们买了假红丸,吃亏上当找上门来时,他将那鹰眼的奥秘一指,再装出愤怒的样子,大骂有人故意毁坏“靛英”的名牌信誉,买主们只能怪自己眼拙,自受损失,自吞苦果。
丁香玲见孙殿英是个敛财的狠角色,极力拉拢,先是将其提升为排长,后又晋升为机枪连连长。
在豫西一带厮混的江湖朋友,得知孙殿英成了颇具实力的机枪连长,纷纷来投。孙殿英先上酒肉,再画大饼,一概来者不拒。
人马壮大,势力大增之后,孙殿英以枪杆子和所谓的江湖豪气继续开路,不多久,北起大连,南到宁沪,西至陕西,水旱两路,只要出示孙殿英的名片,毒品无不通行无阻。
孙殿英曾说过,他一生干了两件大事,一是扒了慈禧的坟,二是包运了民国五省的鸦片。说到包运五省鸦片,孙殿英还有一句口头禅“名言”——“会捞钱是二流学问,会撒钱才是一流本事。”
当年上海滩流传的一桩轶事,颇能说明孙殿英手黑之外的江湖格局。
当时,上海滩的黄赌毒都控制在青红帮手里。有一次,青帮大龙头黄金荣买了十万大洋的鸦片,孙殿英如数发货后,亲自将十万大洋一分不少地退还到黄金荣手中。黄金荣为此大赞孙殿英为豪杰朋友,从此孙殿英的鸦片在上海滩占有了一席之地。
1922年,有人向主持河南等地军政大权的直系大佬吴佩孚进言,孙殿英制毒贩毒,危害地方,罪大恶极,应当铲除。吴佩孚乃秀才出身,在许多问题上颇为嫉恶如仇,随后他向河南发出严令,缉捕制毒犯孙殿英。
但孙殿英有钱有枪,里外勾结,早已羽翼丰满,纵使是一代枭雄吴佩孚,想要缉拿他,最终也只能雷声大雨点小,不了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