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丨 特别会说话 菊花庵主
新一期的《相声有新人》节目中,在选手PK环节,郭德纲给选手出了两道题——磨蔓儿和货声。
听到此处,李宏烨博士一脸懵逼。
其实这是相声圈子中的基本功训练。但这些话术,别说相声观众不知道,就连很多资历尚浅的相声演员都不一定全明白。
磨蔓儿,说白了就是相声表演的垫话,和见了熟人打招呼:“how are you”差不多。当然,它必须拿对方的姓名开涮,并且有一套完整的话术,很多地方是死纲死口,一个字儿都不能改。意思就是说,你必须回答“I'm fine,thank you!”
在相声里头,如“磨蔓儿、货声”这样的词数不胜数,只是不拿到舞台上使用。其实,它们就是行业术语,和程序员嘴里常说的“bug、木马”是一个道理。
刚才我用了一个词——“说白了”,这是大家生活中常用的词。它的由来,和这些行业术语不无关系。因为这些行业术语被人们称之为黑话、切口或是江湖春典。把黑话翻译成现代汉语让大家听得懂,所以叫“说白了”。
如今的行业术语,大多是为了*而存在的。比如干我们新媒体行业的,要是不知道MCN、PGC这些词,出门都不好意思和街坊打招呼。正如小姐姐们聊天不聊GUCCI、 Armani这些,那还算什么名媛。
而以前的江湖春典不是这么简单,那可是大有用处。比如曲艺行业里,同行用一些特定词语来交流,首要出发点,就是保护行业机密。
明 人 也 得 说 暗 话
有一句话叫,“宁舍一锭金,不授一句春”。哪怕给人钱,都不能教别人一句春典。这是为何?
以前,说相声不是茶馆,不是园子,而是撂地,也就是在大街上说相声。所以受自然条件的影响很大。
刮风减半,下雨全完。艺人好不容易把路人聚集过来,大家伙正聚精会神时,突然,天边一朵乌云正从西边徐徐而来,狂风暴雨马上降临。旁边的小徒弟着急啊,当然不能明着喊“下雨啦,快回家收衣服啊。”周围人一听,肯定马上全散了。那还咋收钱?
所以,小徒弟得用春典提醒师傅:马前!
师傅一听,马前?这是要我加快速度赶路啊。得啦,三句并两句,两句并一句,把包袱一抖——
捧哏:你是谁的儿子啊?
逗哏:我是你爷爷的儿子啊!
捧哏:去你的吧……
观众哈哈一乐,小徒弟赶紧趁机会收钱。
若是师傅说的这段快要完了,可下一段演出的演员还没穿好衣服。小徒弟就得提醒师傅:马后!
师傅一听,哦~要我慢点,行啊!
这时候,艺人会找机会加上一段唱,或者贯口,拖延一下时间,得让后面的演员准备好,观众却毫无察觉。
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春典和摩斯密码差不多。
到了建国后的特殊年代,老艺人们更得靠这些密码来糊口。
当时,有关部门不许这些旧社会走过来的艺人们再说传统封建的书,必须要与时俱进,改说宣扬革命的新书。
可这些老艺人都是打小从师傅那儿口耳相传继承的手艺,大字儿都不识几个,再去学习新书,编成评书、相声,谈何容易?
那段时期,茶馆、园子里经常出现这样的现象:
评书艺人在舞台上正说着《隋唐演义》呢:说这瓦岗寨上,李……
这时候,门口有红卫兵过来了,小徒弟赶紧给师傅报信:拧腕儿,拧腕儿!(换活儿)
红卫兵推门进来了。说时迟,那时快,艺人画风一转:李…李…李云龙手拿机关枪,对着鬼子的阵地一顿扫射,嘴里喊道“二营长,你他娘的意大利炮呢?给我拉来!”
哎,是不是心酸中,夹杂着无奈和卑微?
江 湖 , 处 处 险 恶
黑话,还有一种主要作用,就是辨别自己人。
相声行当有一句话叫“见面道辛苦,必定是江湖”。意思就是说,相声演员见面,都客客气气地说:辛苦,辛苦您内!
大胖子王耀宗还没说相声的时候,经常跑去德云社听相声。他没什么钱买票,但多多少少知道里面的门道。于是,他每次都走到门口检票的面前,道一声:辛苦,辛苦!
检票的小徒弟一听这话,再抬眼一看王耀宗那损色,“吆喝,这模样指定是个同行啊。”便回他一句:“您辛苦!”就给他让进去了。
那几年,他欠了老郭不少票钱。
这都是小事儿。尤其在偏门行业中,掌握黑话是必须的。这些春典关键时刻能救他们一命。
在香港电影中,江湖人士口中的“条子”,想必大家都不陌生。有几种说法,有一种解释说,以前警察身上有杠,所以叫条子。其实更加准确的说法是,香港管警察叫“阿sir”,跟“蛇”相似,所以形象地称之为条子。
小混混通风报信时,要是大喊“警察来啦”,略微显得嚣张了点。喊“条子来了!”显然安全点儿。
还有大家熟悉的《盗墓笔记》。干盗墓这行当,更是见不得光,必须有个完整的黑话体系。总不能大摇大摆的跟人说,老子是盗墓的!他们称之为倒斗。还有摸金校尉、大粽子、支锅等专业术语。您要是听不懂,做不出回应,那自然不敢跟你多说。
黑帮的黑话体系更为精妙,甚至还有手势。
东北绺子那套体系,中国人都见识过。《智取威虎山》中,杨子荣在座山雕大本营中的这段经典对话,滴水不漏。
座山雕突然来了一句:天王盖地虎!
杨子荣:宝塔镇河妖!
众金刚:么哈?么哈?
杨子荣:正晌午时说话,谁也没有家!
座山雕:脸红什么?
杨子荣:精神焕发!
座山雕:怎么又黄啦?
杨子荣 :哈哈哈哈!防冷涂的蜡!
看似天书一般的对话,若有一个字对不上,杨子荣定然性命不保。
闯关东时期,在路上遇到绺子是常有的事儿。但也别怕,土匪也不是见人就打,他们也怕遇到硬茬儿。正如张作霖对张学良说的话:“江湖,就是人情世故!”
他们上来先喊话:山不转水转,报个蔓儿吧!
这是在问姓名。你说,灯笼蔓,那就是姓赵。虎头蔓,那就是姓王。
这还得有配套的手势,一点不能错。
土匪一看,懂规矩,讲礼貌,既然对方如此给面儿,那咱就放他们过去吧。
其实,这套规矩由来已久的。
过去开镖局的镖师,在路上很少开打,一般都是和道上的兄弟对对暗号,敬点钱,土匪也就放他们过去算了。若是对不上来,怕是免不了一场恶斗。
黑帮人士,更是如此。清代洪门(天地会)也是有相当完整且严谨的黑话体系。所谓的三八二十一点,就是将“洪”字拆开,三点水,下面一个八,上面两个十字,加上一个一字。若进入基地大门之时,这些手势有一个对不上,旁边必有暗箭飞出,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黑帮都如此严苛,何况在军队中呢?
军队中,对暗号、对口令再正常不过了。主要是防止敌军混入。而且,军队的口令,会随时更改。
《三国演义》有个著名的故事:大将夏侯惇晚上特意跑到曹操帐中:丞相,夜间口号是啥?
此时曹操正在用膳,手中筷正好夹着一块鸡肉,随口曰:“鸡肋!鸡肋!”
“末将明白!”夏侯惇立刻传令三军,“今晚口号有了,鸡肋。”
行军主簿杨修听闻口号是“鸡肋”二字,便告诉随行军士:“快收拾行李。”也不知哪个嘴快的跑去告诉了夏侯惇,夏侯惇大惊,“这是几个意思,我去问个明白。”
杨修答道:“以今夜号令,便知魏王不日将退兵归也:鸡肋者,食之无肉,弃之有味。今进不能胜,退恐人笑,在此无益,不如早归。”
“原来如此,还是你小子聪明哈。”夏侯惇恍然大悟,传令三军收拾行李。
曹操出帐一看,傻了:“怎么都在收拾东西,世界那么大,都想去看看?谁让你们这么*?”
“夏侯将军说的,说你不想打了!”小喽啰赶紧答道。
“末将冤枉,是杨修说的。主公,你是不是不想打了?”
“这个先不管,先把杨修*了吧。”
杨修之死,死于一个口令!
这段故事可以看出,自古军中口令传递出的消息意义重大,所以必然对暗号、口令极为慎重。
但是军中频繁更换口令,多少有点麻烦。二战时,美国人想了个辙,他们会以很多美国人日常熟悉的东西作为口令。比如,米老鼠的女票是谁?波士顿红袜队的头号投手是谁?某个女星的第一部三级片叫什么?
在阿登战役中,号称“欧洲最危险的男人”德军党卫军中校斯科尔兹内,组织了一支特种部队。他们要实施一个代号为“格里芬”的秘密行动。他们打算化装成美军深入盟军防线内部。为了这个计划,他将2000多名会英语的德军士兵集中起来,进行严格的训练。除了要习惯于嚼口香糖,习惯于懒散地长官敬礼,更为特殊的是,他们还需要观看好莱坞的影片,其目的,就是为了应对美军口令。
后来这个计划流产,但却令美军对这支神秘的德军闻风丧胆。甚至有一次,美军第12集团军群司令布雷德利上将,乘坐一辆吉普车前去拜访赫吉斯中将,短短的路途中遭到多次盘查,尽管他每次都表明身份,但各路口的哨兵仍不时问他一些有关美国的事情。
一位检查人员趁其不备,突然发问,伊利诺伊州的州府在哪儿。
布雷德利上将随口答道:斯普林菲尔德。
士兵立刻警觉:“难道不是芝加哥吗!”……
布雷德利上将险些被就地正法。
学 点 黑 话 也 挺 好
如今,很多江湖春典都演变成了日常用语,比如我们说葛优是大腕儿,这在过去就是黑话。土匪中,把那些心狠手辣的人,叫做腕儿硬,枪法准的叫做腕儿亮……
而在现代社会,这些都被我们忘乎于江湖。
其实,江湖不只是打打**,恩怨情仇,更多的是人情世故,里面还有一些隐藏的文化。现在我们倒不用黑话来保命了,但是学点黑话还是有点好处。
要是跟哥们儿见到小姐姐,不敢明着评头论足,你俩人就可以说“盘儿尖”、“盘儿亮”(漂亮),“条儿顺”(身材好)。
是不是避免了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