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作家老三，头条号素老三，出版过长篇小说《离婚真相》《血色缠绵》等。最近两年在头条写故事。
我讲述的是东北人的保姆故事。虚构在真实之间穿行——
日子过得很快，每一天，在度过的时候，好像觉得很缓慢，可是，等到了第二天，才发现前一天就这么飞快地溜走了。
东北的秋天，说来就来了，一天比一天冷，冷得有点像冬天了。
前几天，大约有一周多的时间，天气又回暖，热了起来，尤其中午和午后，很热很热。这有点让人怀疑，是不是秋天还没到呢。
可到了晚上，穿了厚厚的风衣，都冷。
尤其今天早晨，打开窗子，就看到外面阴沉着的天空，就像一个怨妇，丧着一张脸，要泼你一盆脏水一样——
等到了七点钟，我出去遛狗的时候，才发现天空飘洒着细密的雨丝。昨晚就下雨了，没想到，今天还在下雨。
地面上倒不是十分的泥泞，这说明不是下了一夜的雨。这冷冷的秋雨，昨晚睡了一觉，一早晨，又淅淅沥沥地，浇着路上的行人。
门前的狗尾巴草上，竖着高高的穗子，大乖还要往杂草里面钻，我牵着狗绳，把他拽出来，他很不情愿的模样。
不过，他很快就又高兴起来，撒欢地向前方的大树跑去了。
有时候，人要向狗学习，比如，遗忘不快乐的东西，快乐地奔向前方。
今天，是我看护冯大娘的第6天。这一天，冯大娘出奇的安静。上午，冯大娘一直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也不知道她在看什么，有电视剧，有新闻，还有广告，她都在看，又好像都没有看。
等我做午饭的时候，发现她还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我担心她坐得太久，腰会疼，也希望她多活动活动。
许夫人告诉过我，患这种病的老人，尽量多活动一些，不能久坐。
我又想起冯大娘一上午没去卫生间了，我就走到她跟前，说：“大娘，去卫生间吧。”
冯大娘抬头看看我，一脸的疲惫，她没有理我。
一上午，她都没有理我，但是，她也没有捣乱。可我又怕她长时间不去卫生间，尿了裤子。
我又商量冯大娘，冯大娘还是不去卫生间。我只好作罢，到厨房做饭。
今天冰箱里，小桔子买了豆角，茄子，青椒，洋葱。都是东北的应季蔬菜。我做了一个洋葱炒鸡蛋，又做了一个肉丝炒青椒。
冰箱里还有两个馒头，我焖米饭的时候，就把一个馒头切片，熥在电饭锅上面的帘子上。
饭菜端到餐桌上，我叫冯大娘过来吃饭，冯大娘却像没听见一样，还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我又没法儿粗暴地去关闭电视，硬拽着冯大娘来吃法。
对待老人，我其实有时是不知所措的，因为你不能骂，不能打，连说一句重话，也未必是对的。就像捧着一个烫手的山芋，扔掉也不行，只能在手里拿着。
但我知道，面对老人，需要极大的耐心。
无论保姆还是护工，做得好的，都是耐心胜过常人的人。
不过，我也不抗拒老人。我觉得老人的今天，就是我的明天。我和老人之间的距离，也就20年。
正有些不知所措呢，小豪开门进来了。
冯大娘一见小豪来了，脸上先是露出笑容，可是，随即，她脸上却露出愁容，后来，她竟然抽抽噎噎地哭了。
冯大娘安静地坐在沙发上一上午，竟然是酝酿眼泪呢。
我有点慌乱，不知道该怎么跟小豪解释，我没把冯大娘怎么着啊。
小豪伸手把电视关了，房间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只听到外面的雨丝轻轻地敲打窗棂的声音。
小豪挨着冯大娘坐在沙发上，他轻声地问：“怎么了？奶奶？为什么哭呢？”
冯大娘说：“想起小时候，我去园子里抓蜻蜓，蜻蜓飞了，我绊个跟头，摔疼了，我就哭了。”
冯大娘叙述得很清晰，说明她现在是清醒的。
小豪在沙发上安慰冯大娘，他说：“哪里摔疼了？”
冯大娘用手摸摸两个膝盖。
小豪就伸手揉揉冯大娘的膝盖，说：“还疼吗？”
冯大娘说：“还疼。”
小豪忽然郑重起来，他站起身，拉着冯大娘起身。他说：“奶奶，要不然我去送你去医院，去医院打一针吧。”
冯大娘忽然说：“不咋疼了，不用打针了。”
我在肚子里憋着笑，冯大娘害怕打针，害怕去医院。
谁不害怕呢？就是不害怕，也没有人会喜欢打针吃药去医院的。
这顿午饭，因为有小豪在，冯大娘吃得很乖。掉了饭粒儿，小豪也不说她。等吃完饭，小豪在纸巾盒里抽了一张纸巾，蹲在地板上，把冯大娘掉在地板上的饭粒子用纸巾收拾走。
小豪这孩子，不错，真不错。
冯大娘吃完饭，又到沙发上坐着。
我看着小豪，说：“小豪，冯大娘今天上午一直没有去外面散步，她一直坐在沙发上，我担心她坐久了，腿麻。”
我言外之意，想请小豪带着冯大娘在客厅里转两圈，消化消化食儿。但这话，我又不好明说。毕竟我是护工，小豪算半个雇主，作为护工，我去吩咐雇主做事，不太妥当。尤其我们之间不熟悉。我只能把话说到这里。
小豪没用我多说多少，他就说：“正好，我也吃多了。”
我又说：“冯大娘一直没有去卫生间方便。”
小豪笑了，说：“红姨，我知道了。”
小豪走进客厅，坐在冯大娘身旁，说：“奶奶，出去遛达遛达？”
冯大娘说：“去哪呀？外面下雨呢。”
小豪说：“到下面的大厅走一走，我刚才吃多了，想下去走一走。”
冯大娘说：“你呀，还跟小时候一样，总爱吃撑了。”
冯大娘终于从沙发上站起来，要到走廊穿衣服。
快走到走廊的时候，小豪说：“奶奶，去外面玩，要先去卫生间方便一下。”
冯大娘说：“我去卫生间的时候，你不能偷着走，你要等我。”
小豪连连点头，说：“等你，一定等你。”
冯大娘这次顺利地去了卫生间。用完马桶，她照样不冲马桶。等冯大娘出了卫生间，换衣服的时候，小豪进了卫生间，冲洗了马桶。
我看冯大娘穿得有点单薄，就说：“小豪，可以给你奶奶多穿点。”
小豪答应一声，他竟然从柜子里找到一个杏黄色的羽绒服，给冯大娘穿上。
我笑了，但我想，今天外面冷，穿羽绒服下去，也不会热。
小豪领着冯大娘开门出去了，房间里顿时肃静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