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 “蛇灵” 第五章 李元芳再探大杨山
苍茫的夜色笼罩着群山,山坳里矗立着一座竹亭,朦胧中依稀可见。微风拂过,吹动檐角的风铃,发出几声孤零零地鸣响。
虺文忠静静地坐在竹亭里,望着苍寂的群山,心潮起伏,他的眼里仿佛含着一点儿泪水。身后传来一声叹息,虺文忠伸手揩去了眼角的泪水。萧清芳走进竹亭,轻声道:“真没想到,你竟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虺文忠慢慢地站起来:“我并不后悔。这也许是我一生中所做的唯一一件正确的事情!”
“可你背叛了组织!背叛了自己的誓言!也背叛了你含冤而死的父母!”
虺文忠道:“我没有背叛任何人!”
萧清芳冷冰冰地道:“你救了仇敌的性命,难道不是背叛?”
虺文忠理直气壮地道:“文忠做事,一向恩怨分明。我这样做自有道理!”
萧清芳道:“噢?我倒是想听一听。”
虺文忠道:“十年前,‘蛇灵’建坛之时,老主人率领我们所有人,在先帝灵前立下誓言,诛灭武氏,救民水火,复李唐神器。这,你还记得吧?”
萧清芳道:“当然记得。可你现在却亲手救了武则天的性命!”
虺文忠道:“不错!因为她现在还不能死!”
“为什么?”
虺文忠道:“如果武则天遇刺身亡,朝廷会立刻大乱。太子懦弱,无能左右局势,一旦地方藩镇割据,不听太子号令,朝廷便失去控制之权。再加上武三思等人虎视眈眈觊觎帝位,几派势力胶着火拼,更无法预料鹿死谁手。到那时,为了争夺帝位,几派必将挑起战火。这样,朝廷崩溃、国家分裂、生灵涂炭、黎民遭殃,就像三国、两晋一般,复李唐神器更是无从谈起。”
萧清芳一声冷笑,挖苦道:“你可真是忧国忧民呀!”
虺文忠猛地转过身:“这有什么不对吗?老主人创建‘蛇灵’,就是因为忧国忧民。可谁想到,他被捕后,你们不遵‘蛇灵’宗旨,恣意胡为,做的都是些出卖国家,危害百姓,见不得人的勾当。说到背叛,你们才是背叛!”
萧清芳阴沉着脸,冷冷地道:“你还有脸提起老主人,他若是知道你做下叛卖组织的事情,不亲手*了你才怪!”
虺文忠一声冷笑:“叛卖组织?应该说,是你们出卖了我!我问你,白马寺中另外一个*手是谁?”
萧清芳轻轻哼了一声:“血灵。”
虺文忠点点头:“不错。如此看来,你对我早已没有了信任,所以,在关键时刻出卖我,也是意料当中的事!”
萧清芳冷笑道:“我该信任你吗?”
虺文忠反唇相讥:“当然不该,因为,我也从没有信任过你!刚刚说到了出卖,这一次,你派我前往白马寺,实际上就是以出卖我的生命为代价,以保证刺*的成功。而今,你竟还在此大言不惭地指责我出卖组织,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词!萧清芳,我今日之所以还来见你一面,就是要告诉你,虺文忠从今日起,与你恩断义绝!”
萧清芳发出一阵冷冷的笑声:“真是巧言令色!说了这么多,你还是要背叛‘蛇灵’。”
虺文忠“呵呵”一声冷笑,一字一顿地道:“你并不代表‘蛇灵’,我背叛的只是你萧清芳而已!”
萧清芳阴森森地道:“还没有人能够活着脱离组织。”
虺文忠凛然道:“文忠愿做第一人,为不满你倒行逆施的兄弟姐妹开一先河!”
萧清芳道:“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你恐怕连这个竹亭都出不去了。‘蛇灵’绝不允许卖主求荣的人活在世上!”
虺文忠不屑地一笑,冷冷地道:“卖主求荣?在我虺文忠的心里,‘蛇灵’之主只有一个,那就是老主人袁天罡。至于你,不过是宵小之辈,为在下所不齿!”
萧清芳气得浑身发抖,她竭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冷冷地道:“你张口老主人,闭口老主人,如果老主人真的站在你面前,你会怎么样?”
虺文忠道:“只要他老人家发一句话,说我此事做得不对,文忠情愿自裁!”
萧清芳道:“好!这话可是你说的!”
虺文忠道:“在下语出如山,绝不食言而肥!”
萧清芳嘿嘿一声冷笑:“你现在转过身去看看,背后的人是谁?”
虺文忠转过身,袁天罡正站在他的身后。虺文忠登时惊呆了。
袁天罡望着他道:“怎么,不认识了?”
虺文忠的嘴唇颤抖着,双膝跪倒:“老主人!您、您回来了?”说着,泪水滚滚而下。
袁天罡伸出手,将他扶起来:“文忠啊,起来吧。”
虺文忠站起来,一把抓住袁天罡的手激动地道:“老主人,您、您是怎么回来的?”
袁天罡笑了笑:“这一点,现在已经不重要了。”
虺文忠愣住了。袁天罡道:“事情我都知道了,你们刚刚所说的话我也听明白了。文忠,虽然你说得有些道理,然而,在关键时刻心慈手软,放走了我们最大的敌人,这就意味着背叛!”
他的口气非常严厉,虺文忠抬起头来,疑惑地望着面前的袁天罡。
袁天罡道:“你是‘蛇灵’的元宿,难道连这一点也不明白?组织中的所有人都是深受武逆迫害,走投无路,才投奔了‘蛇灵’,因此,武逆是我们最大的敌人,无论有什么样的理由,在这件事的面前都是说不通的!”
虺文忠道:“可、可太子复国的大事,难道我们就不管不顾?”
袁天罡道:“太子懦弱无能,难为天下之主。你想一想,扶起这样一位皇帝,难道就会天下承平,民生安乐?”
虺文忠惊呆了:“老主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袁天罡道:“意思就是,从现在开始,我们不再替李家的皇帝卖命,什么恢复李唐神器也不要再提起!‘蛇灵’要建立自己的朝廷,建立自己的天下!”
虺文忠一闻此言,霎时惊得连退两步:“什么?建立自己的天下?”
袁天罡道:“不错。”
虺文忠倒抽了一口冷气:“老主人,这可是违背了您的初衷啊!”
袁天罡道:“时过境迁,初衷也不是不能更改。文忠,此次白马寺中之事,你虽身犯大过,但念在你忠心耿耿的份儿上,就不予追究了。今后这样的事,绝不能再发生!”
虺文忠深吸了一口气,没有说话。袁天罡道:“你是‘蛇灵’六大蛇首之魁,今后要忠心辅佐,绝不可再生异心。还不向清芳道歉。”
虺文忠沉默着,岿然不动。袁天罡厉声道:“文忠,你没听到我说话吗!”
虺文忠霍地抬起头来:“老主人,恕文忠不能从命!”
袁天罡愣住了:“你说什么?”
虺文忠朗声道:“文忠身为李姓宗嗣,怎能协同组织毁灭大唐神器,篡我李氏江山!这、这岂不是卖身投敌、助纣为虐,与禽兽何异!文忠死后,还有何面目去见列祖列宗,有何面目去见我含冤而死的父母!”
袁天罡怒道:“你……你连我的话都不听了吗?!”
虺文忠双膝跪倒:“老主人,你对文忠有养育之恩,文忠万死难报。然而,大是大非面前,恕文忠不能苟从,文忠情愿以死相谢!”
袁天罡重重地哼了一声:“好一个李家的子孙!以死相谢,好啊,那你就自裁吧!”
“当啷”一声,一柄匕首扔在了虺文忠面前。他颤抖着抬起头来,袁天罡冷冷地望着他。虺文忠狠狠地一咬牙,抓起地上的匕首:“老主人,文忠去了!”
袁天罡哼了一声,转过头去。虺文忠深吸了一口气,重重地一头叩了下去,而后缓缓抬起头来。猛地,他的身体一震,目光停留在袁天罡的一双脚上。脚上穿着八搭麻鞋,露出了里面的白袜,五根脚趾赫然在目。虺文忠腾地抬起头来,眼中精光大炽:“你是——?”
袁天罡道:“怎么?”
虺文忠眼中的精光渐敛:“啊,没什么,没什么……”
猛地,他的身体闪电般跃了起来,“噌”的一声龙吟,钢刀出匣,寒光一闪直奔袁天罡胸前劈来。袁天罡毫无防备,腾身纵跃,“嚓!”身上的白袍被钢刀划开了一条长长的口子。他一声大喝:“动手!”
萧清芳狠狠地一挥手。竹亭下面发出“轰隆”一声巨响,亭子飞快地向下陷去,虺文忠双脚点地,腾身而起跃出亭外。他的脚还没站稳,地面上沙土翻动,数十名*手从土里疾跃而出。寒光霍霍,钢刀扑面而来。虺文忠身体平地拔起,空中调头,掌中钢刀幻成一片光雾,刹那之间,冲在前面的几名黑衣人号叫着飞了出去。其他的黑衣人们胆怯地向后退着。
袁天罡厉声高喝:“众人上前,诛*叛逆!”萧清芳也喊道:“上,给我上,*了他!”
黑衣人们一拥上前,虺文忠刀如闪电,将自己的身体包裹起来,黑衣*手们碰着便死,挨着就亡,转眼间,便如刀下的麦子一般,倒下了一大片。
忽然平地里一声呼哨,虺文忠身后寒光猛闪;他飞快地转过身来,短剑已到胸前。虺文忠的钢刀连转挂住短剑,狠狠地向外一搪,“噌”的一声,偷袭之人的身体,被刀锋带得连转两圈,横飘出去,轻轻地落在了地上。这是一个身着红衫的蒙面人。
萧清芳厉声高喝:“血灵,*了这个无耻的叛徒!”
虺文忠冷冷地道:“你就是血灵?”
血灵咬着牙哼了一声。虺文忠道:“你们知道吗,站在你们……”
袁天罡赶忙一声怒吼,打断了虺文忠的话:“动手!”
血灵身形一纵,猱身而上,掌中短剑如毒蛇吐信般闪烁着妖异的光芒,向虺文忠的咽喉刺来。虺文忠掌中钢刀一摆,眼见二人就要碰到一处,忽然血灵的身体竟然一分为二,前面一个刺向虺文忠的咽喉,后面的那个腾身而起,跃过虺文忠的头顶,反手一剑向其后心刺来。
虺文忠大惊,他错步拧身飞快地转动,躲开了刺向咽喉的一剑,却没能完全避开背后一剑。“嚓”!短剑在他的手臂上划开了一条深深的伤口,鲜血登时溢出。虺文忠一声大喝,连退两步。
萧清芳得意地大笑:“虺文忠,没想到吧,血灵其实是两个人。这招移形换影是她们从小到大用了二十多年的时间练成的,没有人能够识破。”
虺文忠一声冷笑:“雕虫小技而已!”说着,他纵身一跃。突然脑子一片晕眩,他的身体晃动着,脚下踉跄了两步。
萧清芳哈哈大笑:“可笑你还在作困兽之斗,血灵的刀上,涂的是见血封喉的剧毒!”
虺文忠竭力稳住身子。萧清芳冷冷地道:“*了他!挖出他的心,祭奠总坛!”袁天罡也喝道:“给我上!”
血灵掌中的短剑一紧,徐徐向虺文忠走来。虺文忠的身体晃动起来,血灵来到他的面前,短剑平举,对准了他的咽喉。就在这刹那间,虺文忠手中寒光一闪,血灵身体带着一股血箭飞了出去,重重摔在地上,发出一声惨叫。竟然是女人的声音!
身后的另一个血灵扑上来,抱起倒地的那个,连声呼喊。虺文忠的身体连连晃动。萧清芳厉声喝道:“众人上前,诛*叛徒!”
黑衣人一拥上前。虺文忠拼着残存的功力,猛地向上一跃,身体高高纵起,双脚在山崖上连踏,左手闪电般挥出,“砰”的一声,一股白烟腾起,霎时间便弥漫了竹亭的四周。虺文忠不见了踪影。
萧清芳厉声喝道:“给我追,一定要*死他!”
月光静静地铺进庙中,四周一片寂静。正堂里,李元芳盘膝而坐,双目微合。如燕躺在他的身旁,已经睡熟。忽然,远远地传来一阵叫喊声。李元芳猛地睁开眼睛。喊声越来越近,似乎朝庙门的方向而来。
如燕翻身坐起:“元芳,有动静!”
李元芳点了点头,轻轻嘘了一声。
如燕压低声音道:“是小梅吧?”李元芳摇摇头。
声音越来越近,似乎已经奔进了庙中。李元芳飞快地站起身,一拉如燕:“走!”二人纵身而起,跃上了房梁。
正堂外响起一阵散乱的脚步声,虺文忠跌跌撞撞地奔进来,一头扑在神龛前,大口喘着粗气。忽然他喉头“哇”的一声,喷出了一口黑血。
房梁上,如燕小声问是谁,元芳摇摇头。
如燕道:“好像是被人追*。”元芳深吸了一口气,没有回答。
如燕问:“要不要下去救人?”元芳轻声道:“再看看。”
话音未落,“砰砰”几声大响,十几名黑衣人从窗口跃进正堂,将虺文忠围了起来。紧接着,堂外脚步声杂沓而起,萧清芳率一众*手走进来。
房梁上的如燕猛吃一惊,目光望向李元芳。李元芳一动不动,静静地盯着下面。
萧清芳走到虺文忠面前冷冷地道:“你的藏身之术不是很精到吗?怎么,不用了?”
虺元芳拼命挣扎着想站直身体,然而他的双腿不停地晃动着,嘴一张,又是一口黑血狂喷出来。萧清芳皱了皱眉,摇摇头:“谁能想到,大名鼎鼎的闪灵竟会落到这步田地!”
房梁上,元芳一听是虺文忠,不禁一惊,目光望向如燕;如燕悄悄地做了个口形:“救他。”李元芳点了点头。
萧清芳道:“虺文忠啊虺文忠,老主人给了你改过自新的机会,只要你从今往后死心塌地地效忠组织,就既往不咎。可谁料想你竟然如此执迷不悟,真是自取灭亡!事到如今,就不要怪大姐心狠了!”
虺文忠断断续续地道:“你、你们不、不会有好、好下场的……”
萧清芳一声冷笑,阴森森地说道:“只可惜你是看不到了。好了,到那边去见你的列祖列宗吧!”说着,她一伸手拔出腰间的短剑,猛地向虺文忠咽喉刺来。
“当”!萧清芳掌中的短剑竟脱手飞了出去,“铎”的一声钉在正堂的立柱上。众人发出一声惊呼。萧清芳莫名其妙地看了看自己的手。
“萧将军,别来无恙啊。”
萧清芳猛吃一惊,抬起头来,眼前一花,一个人站在面前,正是李元芳。
萧清芳登时惊呆了:“李元芳!是、是你!”
李元芳讥讽道:“不错。真是难得,萧将军竟还能认得在下。”
萧清芳的脸色变了,她缓缓退后两步,冷笑道:“自崇州一别,已经两年了,你们可真是锲而不舍呀!”
李元芳笑了笑:“慨当以慷,誓灭‘蛇灵’,这是我们的宗旨。这一点,萧将军心里应该最清楚。”
萧清芳发出一阵阴森森的笑声:“李元芳,这大杨山中可不是崇州,更不是洛阳,我可以告诉你,这里是步步*机。你进得来,恐怕就出不去了!”
李元芳一声长笑:“萧将军,元芳有个想法,不知你是否想听一听?”
萧清芳冷笑一声:“当然。”
李元芳的双目放射出寒光,一字一顿地道:“把这座小庙,变成你的坟墓!”
萧清芳发出一阵怪笑:“哦,我倒想看看,你怎么能够做到。”
李元芳笑了。萧清芳只觉眼前忽然一花,寒光扑面,李元芳已到面前,萧清芳纵身后跃,已经来不及。“当”!元芳掌中的钢刀重重地劈在萧清芳的前胸,萧清芳一声惨叫,身体如纸鹞一般飞出殿外,重重地摔在地上。两旁的黑衣人狂呼着围上来。李元芳掌中刀化作一片寒雾,眨眼之间,黑衣人便倒下了一大片。
正堂外,几名黑衣随从将萧清芳扶起来。她惊恐万状地看着自己的胸前,胸前的衣服已全部碎裂,露出了里面一块纯钢护心甲,甲的正面被元芳的钢刀劈开了一条长长的口子,鲜血从里面不停地渗出。萧清芳失魂落魄地大喊道:“他、他是人是鬼,是人是鬼!”
旁边的黑衣人将她扶起来:“大姐,回总坛吧。”
萧清芳狠狠一把将黑衣人甩开:“今天不*李元芳,我绝不会回到总坛!你们都给我上,*了他!”忽然她胸口一阵剧痛,连连咳嗽。
数十名黑衣人围住李元芳不停地攻*。李元芳的身影如鬼魅一般满堂游走,每走一圈,就有几名黑衣人倒在地上。
须弥座前,虺文忠睁开迷离的双眼,望着堂中的情景。忽然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虺文忠艰难地转过头,如燕站在他面前。虺文忠登时一愣,使劲张了张嘴。如燕轻轻嘘了一声道:“不要动,跟我走。”说着,她扶起虺文忠,悄无声息地转到神龛背后。堂上一片混乱,没有人注意到他们的行踪。
正堂外,萧清芳咬牙切齿地看着里面的情势,口中大骂道:“废物,一群废物!”
身后响起了脚步声,一名黑衣人跑到萧清芳身旁道:“大姐,魔灵来了。”
话音未落,人影一闪,一个面容瘦削的年轻人站在萧清芳的面前:“大姐。”
萧清芳道:“好,来得好!”她一指堂中,“这个人就是李元芳,给我*了他!”
魔灵点了点头,身形平地拔起,飞入正堂之中。正堂中,李元芳大呼酣战,寒光到处,黑衣人鬼哭狼嚎,尸身乱飞。魔灵深吸了一口气,嘬唇一呼,正堂内的黑衣人飞快地散在了一旁。
李元芳猛地转过身来,目光望向门前的魔灵。魔灵走到他面前,不阴不阳地道:“你就是李元芳?”
李元芳双眉一扬:“你是谁?”
魔灵冷冷地道:“魔灵。早就听说过你的大名,今天,我想证实一下,你是不是传说中的那么神。”
李元芳轻蔑地道:“如果你的脑袋够结实的话,尽可一试!”
魔灵一阵冷笑:“好大的口气,还没有人敢和我说这样的话。”
李元芳道:“是吗,可现在你已经听到了。”
魔灵点了点头,双臂一振,两点寒星直奔元芳的咽喉,竟是一对流星镖。李元芳掌中钢刀一横,“噌”!流星镖将他的刀头缠住,魔灵双手一抖,用力回夺,元芳的刀竟被软镖带得飞了出去,“嗖”的一声落在了魔灵手中。
正堂外的萧清芳脸露得意之色:“魔灵,*死他!”
魔灵冷笑道:“李元芳好大的名头,竟然如此不堪一击,真是令人齿冷!”
李元芳笑了笑道:“你难道没有发现,这对流星镖只夺走了我的刀头吗?”
魔灵一愣,向手中望去,果然,软镖之上缠着的是一块刀头,却没有刀柄,刀头后面拖着一条长长的银链。李元芳举了举手:“刀柄在这儿呢!”他的手指轻轻一按刀柄上的迸簧,“噌”的一声,将银链飞快地收了回来,魔灵只觉手中一轻,一对流星镖已被链子刀带到了李元芳手中。魔灵的脸色变了。
李元芳的手一抖,流星镖“啪啦”一声落在地上。他抬起头:“还有什么招数,都使出来吧!”
魔灵深吸了一口气,双手从背后缓缓伸了出来,掌中多了一对钢刺。他一声轻喝,猱身而上,钢刺闪出两道寒光,直刺元芳前胸,速度快得异乎寻常。李元芳掌中钢刀一振,踏步上前,转眼间一片刀光,将魔灵裹在了其中。二人的身体飞快转动,几乎已经难分彼此。正堂外,萧清芳紧张地看着,双手攥成了拳头。
“铮”!寒光闪烁,二人的身体飞快地分开。“当啷”,一对钢刺重重地落在地上。李元芳冷冷地看着对面的魔灵;魔灵死死地盯着李元芳。良久,魔灵轻声道:“你赢了。”“砰”!魔灵身上的衣服四散迸飞,好似蝴蝶漫空飘舞,赤裸的上身裂开了无数条口子。他的身体晃动着,“砰”的一声重重倒在地上,不停地抽搐着。萧清芳发出一声惊呼。
李元芳冷冷地道:“怎么样,萧将军,还想试一试吗?”
萧清芳柳眉倒竖怒喝道:“弟兄们,给我上,就是*不死他,也要累死他!我就不相信,上百人*不了他一个李元芳!给我上!”
她身旁的几名黑衣头领齐声喝喊冲上前去,可到了李元芳面前,又都停住了脚步;黑衣人们胆怯地围上来,却没有一个敢上前动手。
李元芳发出一阵开怀的大笑:“萧将军,记住,你还欠我一条命!”说着,他的身体飞也似的掠出殿外,消失在沉沉的夜色中。
萧清芳冲进正堂怒骂道:“废物!真是一群废物,这么多人竟然留不住一个李元芳!”
黑衣*手们一个个低下了头。萧清芳重重地哼了一声,转身向须弥座前望去。虺文忠已经不翼而飞。她倒抽一口凉气,厉声问道:“虺文忠呢?”
黑衣人们也都惊呆了,一个头领结结巴巴地道:“不、不知道啊,刚刚还在这里的。”
萧清芳狠狠一跺脚:“上了李元芳的恶当了!这庙里定然还有另外一人,趁我们围攻李元芳时,暗中将虺文忠救走!我说李元芳竟然敢贸然现身,与我们酣战,原来是为了缠住我们!”
黑衣首领道:“大姐,追吧!”
萧清芳摇摇头道:“已经晚了。”她咽了口唾沫,恶狠狠地道,“一旦虺文忠落入狄仁杰手中,那就大事不妙了。一定要*死他们!”
她猛地转过身,对身旁的黑衣首领道:“你马上通知大杨山中所有蛇穴,只要发现这三人的踪迹,立刻通报总坛!”
黑衣首领道:“是,我立刻就去!”
山洞里点着一堆篝火,虺文忠脸色紫黑,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一只手轻轻翻开他的眼皮,正是如燕。她看了看虺文忠的瞳孔,又摸了摸颈旁的脉搏,轻轻叹了口气,站起来。
忽然,洞外传来一阵野鸭子地叫声,如燕快步走到洞口,嘬起嘴唇,发出几声鸟鸣。“刷”的一声,一条人影从山崖上落下来,正是李元芳。如燕四下看了看,轻声道:“快进来!”
元芳快步走进洞中。如燕道:“你可算回来了,我都担心死了。”
元芳道:“放心吧,就凭‘蛇灵’那几个脓包,是留不住我的。”说着,他快步走到虺文忠身旁,蹲下身看了看,“他怎么样?”
如燕叹了口气:“中了剧毒,我看是不行了。”
元芳道:“还有救吗?”
如燕道:“他中的毒是组织专配的,叫蟒蛤,倒是并不难解。只是在这大山沟子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一应药品俱无,要救也无从救起呀。”
元芳抬起头道:“如燕,我们立刻带他离开这里,找一个镇甸配齐解毒药品,无论如何也要救活他!”
如燕一惊:“现在出去?元芳,我们大闹小庙,救出闪灵,而今,组织定然已经调动起大杨山中所有蛇穴暗中监视埋伏,一旦与他们遭遇,那……”
李元芳站起来:“顾不得这许多了,救人要紧,外面就是龙潭虎穴,咱们也要闯一闯!”
如燕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
柳州地处岭南,是一座人烟辏集的大城市,因这里出产木材,所以民间有“吃广州、住苏州、着杭州、终柳州”的说法。
时值正午,街道上熙熙攘攘,喧嚣异常。青阳客栈门前,州衙捕快、三班公差将客栈团团包围,气氛异常紧张。围观的百姓探头探脑地向客栈内张望,指指点点,低声议论:
“怎么回事呀?”“昨天夜里,青阳客栈犯了*人命案。”“什么,*人命案?”“是呀,听说一间客房里面死了两个客人,都是被刀砍死的。”“你怎么知道?”“今儿一大早,我到紫阳街进货,正好碰上青阳客栈的老板去州衙报案,他跟我说的。当时,他吓得脸上都变了色了。”“这青阳客栈平时挺安静的,怎么会出这种事呢?”
在一间客房内,两具尸身横卧在地上。柳州刺史温开蹲下身,仔细地验看着死者的伤口。伤口都在咽喉之处,有两寸多长,血已经凝固。温开站起身,环顾着这间客房。房内的摆设非常简单,只有两张小榻和一张饭桌。青阳客栈的老板站在一旁,面色非常紧张。
温开转过头来问道:“这两个人是何时进店的?”
老板赶忙道:“回大人,是昨天傍晚时分。”
温开问道:“那么,你是何时发现的尸体?”
老板道:“今天清晨。”
温开点了点头,对身旁的法曹道:“死者伤口之处的鲜血已经凝固,据此判断,凶案应该发生在昨夜的子时左右。”
法曹点点头道:“不错。刺史大人,您看,两名死者都是喉头中刀而亡,这种情况可不多见呀。”温开点点头。
法曹道:“大人,这二人会不会是相互斗殴致死呀?”
温开道:“绝不可能。第一,屋中没有凶器;第二,两个死者是对头而倒,这就说明凶手是面对面将这二人*死的。”
法曹转头问老板道:“昨夜,你听到什么动静了吗?”
老板苦着脸道:“回大人,小的昨晚为这两位客人送完晚饭,这二位便插上了房门。小的也回到房中休息,因一天忙碌,非常疲惫,到夜里睡得和死猪一般,什么动静也没有听到。”
温开道:“店内值夜的是何人呀?”
老板道:“啊,是一个哑巴女童。”
温开道:“将她唤来。”
老板连说:“是,是。”他转身冲外面喊道,“小凤,快进来,大人要问话!”
一个丑陋不堪的女孩子快步走进门来,看着刺史温开苶苶地发愣。老板一个箭步蹿上来,狠狠地给了她一记耳光:“混账东西,见了刺史大人还不跪下!”
女童“扑通”跪倒在地,连连叩头。温开赶忙将她扶起:“好了,好了,起来吧。”女童站起来。
温开温言道:“昨天夜里是你在值夜?”女童迟疑着点了点头。
温开道:“半夜的时候,听到什么声音了吗?”
女童想了想,抬起头来,连比带划。旁边的老板给了她一个脑瓢儿,骂道:“笨蛋,你慢点比划,大人看不明白!”
温开的脸沉了下来:“嗯!不要惊吓她,退到一旁!”
老板赶忙退到旁边。温开看着女童的手势,沉吟片刻道:“你是说,听到有人倒在地上的声音?”女童连连点头。
温开与法曹对视了一下,而后问道:“后来呢?”女童又比划起来。温开问:“你敲门,门里没有声音?”女童点点头,用手比划了一个走的动作。
温开道:“然后,你就离开了?”女童点了点头。
温开深吸了一口气,微笑道:“好了,你去吧。”
女童转身走出门去。温开对身旁的法曹道:“昨夜,凶手果然在这里。”
法曹点点头:“大人高明。”
温开转过身问老板:“昨天晚上,还有没有别人进店?”
老板道:“没有啊,就这两位客人。大人,小店酉时打烊,戌时便已关闭。除非那个凶手是自己飞进来的。”
温开点了点头,对身旁的法曹道:“命衙役收尸,传仵作到州衙验看。”法曹应道“是”。
街上人来人往,铺户叫卖声不绝于耳,一派繁华景象。一面“悬壶济世”的郎中幌子从人流中现出,幌子下是一张熟悉的脸——狄仁杰。他身着便服,头戴幞头,手中高举着那面郎中幌子;身后,跟着狄春、张环、李朗、杨方、仁阔诸人。
狄公站在街边,四下寻觅着。忽然,身旁的狄春一伸手道:“哎,老爷,您看,那就是青阳客栈。”狄公定睛望去,果然,街对面一块牌匾上写着“青阳客栈”四个大字。狄公的脸上露出了笑容:“走。”一行人快步向青阳客栈走去。
青阳客栈门前,三班衙捕抬着死者的尸体从里面快步走出来,将尸体放在门前的马车上。刺史温开和法曹随后走了出来,店老板在一旁相陪。温开停住脚步,对老板道:“刚刚对你说的,都记住了吧?”
老板连连点头:“大人放心,一有动静,小的立刻回报。”
温开道:“青阳客栈出了*人命案,你有连坐之责,要小心为是!”
老板吓得一缩脖子,连应了好几个“是”。
狄公杂在围观的人群中,静静地望着,狄春低声道:“老爷,好像是出事了。”狄公点头。
店门前,温开和法曹快步走到官轿旁,轿帘开启,二人上轿,衙役一声吆喝,官轿起行。店老板垂头丧气地回到店里,围观人群议论着渐渐散去。狄公对身后众人道:“走,进店。”一行人快步向店里走去。
旅店老板进得门来,一屁股坐在板凳上,沮丧地捶了一下桌子:“真他娘倒霉!”
身后,那个哑女端着茶水无声地走过来,正好老板腾地站起来,转身向柜台走去,与迎面而来的女童狠狠相撞,“乒乓”一声,茶杯摔落在地,开水溅了老板一身。老板登时暴跳如雷,指着女童的鼻子骂道:“你他妈的这个丧门鬼!自从你来了,这店里就没安生过。今天丢东西明天死人,这个店早晚败在你手里!”他越骂越气,一步蹿上前去,左右开弓给了那女童七八个耳光,打得她东倒西歪。他还不解气,又连了踹几脚,厉声怒骂。
恰在此时,狄公一行走进门来,见那老板正飞腿狠狠向女童踢去,女童缩起身子一躲,老板的脚踢在墙上,疼得龇牙咧嘴,口中骂道:“你他妈这个丧门鬼,老子打你,你还敢躲,我让你躲,我打死你!”说着,他一把抄起顶门杠,抡起来朝女童砸去。
“老板,借宿。”身后传来了狄公的声音。
顶门杠停在了半空,老板扭回头来,见狄公一行七人站在门前。老板的脸色登时阴转晴,扔下了顶门杠,对女童道:“还不起来。”女童赶忙爬起身,向后面跑去。
老板快步迎上前来,满脸堆笑:“几位,你们要住宿?”
狄公微笑道:“正是啊。”
老板道:“一共是七位?”
狄公点点头道:“要四间上房。”
老板一听客人要上房,乐得眉开眼笑:“四间,没问题!”
狄公道:“老板呀,我们是走方的郎中,这一路行来口渴难忍,是不是先让我们喝杯茶啊。”
老板连声答应,冲后面喊道:“沏茶!”
狄公对狄春等人使了个眼色,大家围坐在大桌旁。狄公道:“老板,刚刚我们在店门前看到有很多官差,是不是店里出什么事了?”
老板一愣,继而道:“没、没有啊,什么事也没有。”
狄公莫测高深地笑了。女童端着茶水走过来,将茶具放在桌上。狄公微笑着问道:“小姑娘,店里是不是出事了?”
店老板一惊,使劲冲女童挤眼儿,可女童却没有看到,她点了点头。店老板的脸色登时*气腾腾,像挨了两鞋底子一般,他一瞪眼刚想说话,狄公打断了他:“我看见公差抬出两具尸体,这店里是不是死人了?”女童又点了点头。
店老板气得眼睛直冒火花,一步抢上前来,将女童拉到身后,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啊,客官,是、是出了点意外,但是没关系,您就放心住。”
狄公一伸手,从怀里掏出五个十两的银子放在桌上。店老板立时眼冒金光,盯着银子,就像狗见了肉包子一样,恨不得一口把它吞下。
狄公不紧不慢地道:“老板呀,这样吧,这五十两银子放在这儿,我问,你答,全答对了,银子你拿走;答错一句,扣十两。怎么样?”
店老板乐得眉飞色舞,连说:“好,好。”
狄公道:“店里是不是发生了凶*案?”
店老板眼珠一转:“不是,哪有凶*呀?是两个客人猝死,这才惊动了衙门。”
狄公缓缓点了点头道:“答错了。扣十两。”说着,拿起十两银子,揣进自己的怀里。
店老板心疼得眼泪都快流下来了。他狠狠给了自己两个耳光,一把拉住狄公的手:“别,别,客官您把那银窠子拿出来,您再问,小的一定实话实说。”
看着老板这副又贪婪又愚蠢的嘴脸,狄公笑了,全桌的人更是笑得前仰后合。店老板一脸的尴尬,抓耳挠腮,对身后的女童喝道:“后面去!”女童赶忙退了下去。
老板道:“不瞒客官您,昨夜店里是死了两个人。”
狄公道:“哦,怎么死的?”
老板长叹一声:“谁知道啊,真是邪了。昨儿傍晚来了两个借宿的客人……”
傍晚,夕阳西下,店老板站在柜台后扒拉着算盘珠。两个黑衣人走进来,老板抬起头赔笑道:“二位,要住店吗?”
其中一人道:“是啊。要一间上房。”
老板赶忙道:“没问题。”说着,他回身取下挂在墙上的钥匙,“二位,请跟我来吧。”
老板引着两名黑衣人走进一个房间:“二位,您看这房间可以吗?”
其中一人点点头。老板:“您看,晚饭是在下面吃,还是小的给您送上来?”
那人道:“我们不下去了。一会儿你让人将饭菜送到房间里。”老板答了声“是”。
老板叹了口气:“我亲自将晚饭送到房间。这二位也怪,一句话都没说就让我出去,紧跟着就关上了房门。”
狄公徐徐点点头:“那,后来呢?”
老板道:“客官,后来的事,我就不知道了。今天早晨,我给那二位去送茶水,发现门开着,两个人已经被*了。哎,真是倒霉呀,我开店十几年,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
狄公点了点头:“这样,你随我到那间房中去看一看?”
老板道:“行,没问题……”但他却没有动弹,只是瞪大着两眼望着那一堆银子,那形状活像一条饿狼,馋涎欲滴,“客官,这银子——?”
狄公笑了:“都是你的。”
“谢客官!”店老板乐得嘴都合不上,一把抓起银子揣进怀里。
老板带领狄公等人走进那个房间,他连比带划道:“那两个人就倒在门前,头对着头,尸体的喉咙上开了个小口子。”
狄公双眉一扬:“你是说喉咙被人割破?”
老板点头:“正是呀。”
狄公的一双鹰眼四下扫视着。屋中一切完好,没有打斗过的痕迹;门闩也完好无损,显然没有被动过。狄公走到两张小榻旁边,仔细地寻觅着,榻上空空如也,只有叠得整整齐齐的被褥。狄公又走到窗户旁边检视着,窗缝边上有尘土,一看就是没有开启过。
狄公转身问老板:“昨夜店里有人听到什么声响吗?”
老板道:“啊,刚刚那个哑巴昨晚值夜,她好像听到有人倒在地上的声音,还来敲了敲门。要不您问问她。”
狄公点了点头,老板转身向后面跑去。狄公深吸了一口气,眉头紧紧地蹙在一起。狄春轻声道:“老爷,您怎么了?”
狄公看了狄春一眼道:“狄春呀,你觉得这二人是何人所*?”
狄春摇摇头:“我、我哪知道啊!”
狄公笑了笑,没有说话,他慢慢转过身,仔细地打量着这间房子。
狄春试探着问道:“老爷,您知道?”
狄公回过头:“我来问你,凶手是怎么进来的?”
狄春想了想,摇摇头。狄公一指房门道:“门闩完好无损,这就说明凶手绝不是破门而入;窗台上落着灰尘,这就说明窗户也从未打开过。那么这个凶手是如何进入房中,*死这两个住宿之人呢?”
狄春愣住了:“这可真邪了,那、那您说他是怎么进来的?”
狄公笑了笑:“当然是敲门而入。”
狄春傻了:“敲、敲门?您是说这屋里的住宿之人自己把门打开,让凶手进来把自己给*了?这、这怎么可能……”
狄公拍拍他的脑袋,笑道:“狄春呀,如果换了你是这两个人,听到敲门声,难道就能断定外面的人是来*你的?”
狄春想了想,笑了:“这、这倒也是。可,不对呀,老爷。”
狄公道:“什么不对?”
狄春道:“刚才老板说,那个哑巴女童昨晚在此值夜,如果有人敲门,她会听不到吗?”
狄公笑了笑,没有说话。店老板带着女童快步而来。狄公笑眯眯地将女童拉到身旁:“小姑娘,别害怕,我就是随便问问。”
女童点了点头。狄公道:“昨天夜里,听到有上楼的脚步声吗?”女童摇摇头。
狄公问道:“那,你听到了敲门声吗?”女童又摇了摇头。
狄公问道:“你听到有人重重地倒在地上的声音,对吗?”女童点点头。
狄公道:“然后,你就上楼来敲了敲门,里面是插着的,是吗?”
女童又点了点头。
狄公道:“那么,你听到关门和插门的声音了吗?”女童摇头。狄公拍了拍她的头:“好了,你去吧。”
女童鞠了个躬,快步走出门去。狄公望着她的背影,陷入了沉思。一旁的老板道:“客官,您想什么呢?”
狄公抬起头来:“啊,没什么。”
老板道:“我发现,您比刺史大人问得还详细,是不是……”他那狡诈的目光望着狄公。
狄公笑了笑:“老板,今晚我就住在这间房中。”
老板一惊:“啊,您不忌讳?”
狄公道:“长年行走在外,哪有什么忌讳?好了,把我这几个子侄安顿好,你就去忙吧。”
老板连声答应,眼中露出了疑惑之色。
傍晚,大杨山中,夕阳的余晖漫洒在山冈之上,将冈上的一片短松林染得血一样红。两骑马飞奔而来,正是李元芳和如燕,二人勒住坐骑四下观望。如燕道:“天快黑了。”
元芳道:“跑了一整天,也没遇到一个镇甸,我怕虺文忠难以支撑啊。”
如燕道:“元芳,今晚不能再露宿野外了,虺文忠身中剧毒已经奄奄一息,一旦宿凉侵体,恐怕连今夜都过不去了。”她拍了拍马旁挂着的一个大布包袱道,“得找个山里人家宿下。”
元芳四下里环顾着:“可这茫茫苍山之中,到哪里去找人家呢?”
如燕抬起头来,向远方望去。忽然,她一指正西方的山顶:“哎,你看,那里好像是个人家!”
此时,夕阳已渐渐沉入山后,余晖的光亮也转趋柔和,不再夺人眼目。李元芳抬起头顺如燕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正西方向的大山顶上,隐隐约约露出了一座小院。元芳登时一喜:“不错。看样子确实是个山里人家,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啊。走,去看看!”说着,二人猛夹坐骑朝着正西方向飞奔而去。
这是一所坐落在大山峰巅的院落,院墙是用砖石混合砌成,院门紧闭着。此时天已全黑,小院的正房中亮着灯火。李元芳和如燕策马来到院门前,元芳翻身下马,快步走到小院门前,重重地敲了敲门喊道:“院中有人吗?”
没有声音。如燕快步走了过来:“怎么,没人?”
李元芳摇摇头,又敲了敲门道:“有人吗?”
半晌,院内传来了脚步声,一个苍老的声音怯生生地问道:“是人还是鬼?”
李元芳笑了:“当然是人,赶路之人。因错过了宿投,特来贵处借住一宵!”
“吱呀”一声,院门打开了一条小缝,一位老汉露出头来:“是、是借宿的?”
“正是。”
“你们怎么会跑到这峰顶子上来?”
“错投了路径,这才来到此处。”
老汉上下打量了元芳一遍,徐徐打开门:“既然是客人,那就请进吧。”
元芳从怀里掏出十两银子递了过去:“不敢白住,川资奉上。”
老汉赶忙摆摆手道:“山里人家,借宿不需使钱,二位进来吧。”
元芳道:“多谢老丈。”说着,他走到如燕的马前,将大布包袱卸下,扛在肩上,快步走进院中。
院落不大,只有一间正房。院里停着几口棺材。李元芳和如燕对视了一眼,如燕轻声道:“小心。”
老汉走到正房门前,打开门道:“二位请进。”
李元芳和如燕走进屋中。正房是一明两暗的格局。中间是个灶间,灶下点着火,正在煮饭。灶台旁摆着一张小饭桌,旁边放着几张板凳。灶间的两旁是两个卧室。
老汉指着东边一间道:“山里人家窄小破烂,二位今晚将就住在这间吧。”
元芳点头道:“多谢老丈。”说着,他挑起门帘走了进去。
偏房里赫然放着一口棺材!李元芳登时愣住了,一旁的如燕看了他一眼,元芳冲她使了个眼色,将包袱放在炕上。
老汉道:“二位,灶下正在煮食,收拾完后就请出来一同用饭吧。”
元芳转过身道:“叨扰老丈已是于心不安,怎敢再享饭食。”
老汉笑道:“您太客气了,山里人没有这么多规矩。”
元芳道:“如此,便多谢了。”
老汉伸手带上房门走了出去。
如燕长长出了口气,轻声道:“这老头家中怎么有这许多棺材,煞是怪异。”
元芳点点头:“也许这是他们山里人的风俗吧。如燕,先把围布打开,不要闷坏了他。”如燕爬到炕上,将包袱的围布轻轻揭开,露出了里面的虺文忠。虺文忠面色紫黑,静静地躺着,一动不动。如燕伸手替他把了把脉,而后抬起头来,轻轻吸了口气。
元芳问:“怎么样?”如燕轻轻摇了摇头:“真奇怪,他的脉象很平实,也许是因为他功力深厚的缘故吧。”
元芳走到虺文忠身旁,静静地望着他。良久,他抬起头来道:“你是说,他现在的伤势并无大碍?”
如燕摇摇头道:“脉象并不能说明一切,也许到了夜里他所中之毒会突然迸发,毫无征兆地要了他的性命。因此,他能不能挺过今晚还很难说。”
李元芳道:“如燕,你把他安顿好,我出去问问那位老汉,附近山中哪有镇甸。”说罢,快步走出门去。
灶间,晚饭已摆在桌上,极其简单,一盆米饭,两碟咸菜,几碗热茶。老汉坐在板凳上盛饭,元芳走出来,坐到老汉身旁:“老人家,家中就您一个人呀?”
老汉点点头:“是呀。老伴没了,就我一人。”
元芳道:“您是做什么营生的,怎么把房子建在这高山绝顶之上啊?”老汉道:“早年是猎户,因每日跋山涉水,这才把房修在了这里。后来上了岁数,山爬不动,叉也使不成,老伴又没了,便只能替人做些棺椁勉强糊口。”
元芳点点头:“是这样。”
老汉道:“客人,这大山的道路崎岖险峻,除了附近来运棺材的,一年之中都不会有生人到来,您怎么会走到这里啊?”
元芳笑了笑道:“实不相瞒,我们的一位朋友中了剧毒,想要寻找镇甸医治,不想却错投到大山之中。”
老汉一惊:“中了剧毒?”
元芳道:“正是啊。”
老汉道:“让我看看。”
元芳一愣:“怎么,您会治病?”
老汉笑了:“我早年是猎户,这山中的毒蛇猛兽,任哪一样都能要了你的性命,要想命长一点儿,就得什么都会点儿。”
元芳也笑了:“那就有劳了。”说着,二人站起来向偏房走去。
偏房里,如燕在为虺文忠擦拭脸上的泥土。元芳和老汉走进来,如燕抬起头来望着他们。元芳道:“如燕,这位老人家说他会治病,让他看看吧。”
如燕高兴地点点头。老汉快步走到虺文忠身前看了看,吓了一跳:“好厉害的毒呀!客人,您这位朋友是让毒蛇咬了吧?”
元芳先是一愣,而后赶忙点头道:“正是。正是。”
老汉伸手翻开他的眼睛看了看,轻轻摇摇头:“二位,别怪老头子嘴臭,您这位朋友恐怕是没救了。”
元芳和如燕对视一眼,轻轻叹了口气。
老汉道:“不过,我家倒是有几种解毒清热的草药,也许能够替你们这位朋友缓上一缓。”
如燕的眼睛登时亮了:“哦?老人家,您手里有什么草药?”
老汉想了想道:“嗯,有车前子、马兜铃、辟寒、独儿怪……”
如燕一喜:“您这里有独儿怪?”
老汉点头道:“正是呀。”
如燕道:“太好了,元芳,虺文忠还有救。这独儿怪,正是消解蟒蛤之毒的药中的一味,如果用独儿怪煎熬服下,我想他再挺两天是不成问题的。”
元芳惊喜道:“真的?”
如燕点头:“当然是真的。老人家,您能不能把独儿怪多给我一些。”
老汉笑了:“当然可以,这个值得什么。”
如燕笑道:“那就多谢了。”
掌灯时分,柳州刺史府公堂的大门在轧轧声中轰然关闭,衙役立起免告牌,这意味着一天的工作已经结束。二堂上掌起了风灯,刺史温开坐在桌案前,埋头批阅着文牒。外面脚步声响,柳州法曹快步走进堂中,在温开耳旁低声说了几句什么。温开猛地抬起头:“哦,有这等事?”
法曹点了点头:“大人,您看该怎么办?”
温开略一沉吟:“不要打草惊蛇,到了深夜再行动。”
青阳客栈已恢复了平静,伙计们忙忙碌碌为住店的客人准备着晚饭。上房之中高燃红烛,烛火在微风摧摆下明灭闪烁,就像狄公此时的心情:青阳客栈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地方?与蛇灵组织到底有没有关联?今天,发生在客栈中的凶案又是怎么回事?他缓缓踱着,静静地思索。外面传来轻轻的敲门声,狄公转过身道:“进来。”
女童小凤端着茶碗走进来,鞠了个躬,将茶杯放在桌上。狄公微笑道:“怎么是你来送茶,狄春呢?”
女童摇了摇头,打了几个手势。狄公道:“你是说,他在安排晚饭,让你来送茶,对吗?”女童笑嘻嘻地点点头。
狄公道:“你叫什么名字?”女童比了个飞翔的手势。狄公问,“小飞?”女童摇摇头。狄公略一沉吟笑道,“小凤。”女童笑了,伸出大拇指。
狄公道:“小凤啊,你是什么时候到青阳客栈的?”女童比了个手势。狄公点点头,“一个月前。是不是老板对你不好啊?”
女童低下头,一滴泪水落在了地上。狄公感到鼻子有些发酸:“你的父母呢?”小凤比了个死的手势。狄公长叹了一声,“那么,你在柳州还有什么亲人吗?”小凤摇摇头。狄公和蔼地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好了,你去忙吧。”小凤点了点头,转身走出门去。
狄公深深地吸了口气,又缓缓踱起来,口中喃喃地道:“他是谁?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山顶小院。大风劲吹,将院中的棺材刮得嘎嘎作响。如燕端着药碗走进偏房,老汉跟在她的身后。炕上的元芳道:“药熬好了?”
如燕点了点头:“元芳,你把他扶起来。”
李元芳小心地将虺文忠扶坐起来,如燕拿起调羹将药喂进他的口中,但虺文忠却因中毒时间过长,全身麻痹,不能将药水咽下。
如燕急道:“药灌不进去,这怎么办?”
元芳略一沉吟道:“我来试试。老人家,您帮我扶住他。”
老汉上前扶住了虺文忠,元芳一伸手捏住虺文忠脸上的颊车穴,微微一用力,虺文忠登时张开嘴巴。如燕笑道:“嘿,还真听话。”她赶忙舀了一汤匙药喂进虺文中嘴里。李元芳双掌按在虺文忠的腹部,轻轻一推,虺文忠的腹中发出一阵鸣响,舌头微微动了动,将药咽下了肚子。
如燕喜道:“好,就这样。”接着,她又喂进了第二勺,第三勺……
李元芳的双手不停地发力,不一刻,虺文忠便将一碗浓浓的汤药喝了进去。如燕长长出了口气:“哎哟,真不容易。”说着,她扶住虺文忠的头,将他平放在炕上,拿起手巾替他擦拭嘴角。
元芳笑道:“老人家,可真是谢谢您呀。”
老汉笑道:“这有什么可谢的。赶上了,要不然谁也没辙。”
元芳道:“对了,老人家,您知道这附近哪有镇甸吗?”
老汉略一沉吟:“嗯,听人说从这儿下山往西,好像有个镇子,叫陀罗地。”
元芳一喜:“哦?”如燕也抬起头来:“陀罗地?老人家,离这里有多远?”
老汉道:“我只是听说,可从没去过,听附近村里人讲,好像有十几里山路。”
元芳喜上眉梢,目光望向如燕:“太好了,看来虺文忠还有救!”如燕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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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部 “蛇灵” 第六章 狄仁杰柳州探蛇穴深夜,柳州城里一片寂静。一名巡城老军手拿梆铃,大声喝喊:“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突然,街道尽头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队捕快向青阳客栈飞奔而来。老军闻声转过身来,一名捕快低声道:“别停下,继续喊!”老军连忙点头,又高声喝喊起来。捕快们迅速掩到了旅店门前。
狄公正在房间里踱着步,静静地思索着。忽然他站住,脸上露出微笑,轻声道:“原来是这样!”
门外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几名捕快破门而入,在老板的带领下冲进狄公房间,将他团团包围。柳州刺史温开和法曹快步走进来。老板一指狄公道:“大人,就是他!”
温开点了点头,目光望向狄公。狄公也看着他。法曹一声大喝:“大胆狂徒,见了刺史大人竟敢不跪!”
狄公笑了笑道:“刺史大人,不知深夜闯入老朽房中,有何贵干呀?”
温开冷笑一声:“有何贵干,你这是明知故问吗?”
狄公道:“在下不懂大人的意思。”
温开喝道:“你姓甚名谁,哪里人氏?”
狄公道:“在下怀英,并州人氏。”
温开喝道:“到柳州何干?”
狄公道:“游方郎中,走街串巷,为贫民医治疾病。”
温开冷笑一声道:“医治疾病?我看你是另有所图吧?”
狄公笑了:“哦,不知大人认为,草民所为何图?”
温开道:“我来问你,你为何对青阳客栈凶*案如此兴致盎然?”
狄公笑了笑:“草民从年轻之时,对断案就颇有兴趣。”
温开道:“哦?那么,你为什么要住进死者的房间?难道也是对断案有兴趣?”
狄公道:“不过是兴之所至罢了。”
温开一声怒喝:“你这刁猾之徒,分明与此案有涉,事到如今,还不如实招来!”
狄公道:“不知大人说草民涉案,有何凭据?”
温开哼了一声:“就凭你的表现。普通人遇*人命案躲之犹恐不及,有谁会不惜花费重金,向店主邀买真情?”
狄公的目光转向老板,老板那副形状跟白天判若两人,冷笑道:“先生,我劝你一句,还是说实话的好!”
狄公笑了笑,对温开道:“还有呢?”
温开一声冷笑:“正常之人,又有谁会深入凶案现场,东查西找?又有谁会不畏恐惧,住进死者的房间?仅凭这几点,本官就断定你与此案有着重大关联,即使不是*人凶手,也定是知情之人。而今,在本官面前,你竟还巧言令色,大言不惭,就不怕国法森严吗!”
狄公“扑哧”一笑:“大人,仅凭这几点凭空臆断,还有这店主的告密之词,就能断定怀某涉及谋*,真乃神人是也!我看,自今日起,柳州的公堂也不必设了,遇有案件就请大人凭空猜测一番也就是了。”
温开一听,勃然大怒:“你大胆,来人,将他拿下!”捕快们高声答应着一拥上前。
“住手!”门外一声高喝,狄春率四大护卫冲进房中,挡在狄公面前。张环钢刀在手,虎目圆睁,厉声喝道:“我看你们哪一个胆敢造次!”
所有衙役被他的气势所慑,登时向后退开几步。温开冷冷地道:“怎么,见事情败露,便想抗拒抓捕,逃之夭夭?实话告诉你,这青阳客栈已被团团围住,你插翅难飞。知事的将真情道出,尚可开脱,否则,你便是抵抗官府,大逆之罪!”
狄公笑了,冲狄春等人一摆手,众人缓缓退开。他走到温开面前道:“好吧,大人,草民现在就道出真情。”
温开点了点头:“这才是了。”他挥了挥手,捕快们退在一旁。温开道,“你说吧。”
狄公轻轻咳嗽了一声,说道:“大人,这间屋子就是昨夜凶案发生的现场,这一点可以肯定吧?”
温开道:“当然。尸体就是在屋里发现的。”
狄公点头:“这就是了。据今日店老板对草民所说,昨晚,他为两位客人送完晚饭后,这二人便插上了房门。”
温开道:“不错,那又怎么样?”
狄公快步走到窗旁,对温开道:“大人请看,这窗台之上落有灰尘,并且没有开启的痕迹,这就证明凶手不是从窗户进入房间的。”
温开嗤笑一声:“这一点本官知道,不用你说。”
狄公道:“好。”说着,他快步走到门边,拿起门闩道,“门闩是完好的,凶手也不是破门而入。”
温开喝道:“不要绕圈子,说说这*人命案!”
狄公泰然一笑:“大人不要心急,草民之所以强调这两点,是因为这屋中只有门、窗可以进入,而两者都完好无损,请问,凶手是怎么进来的?”
温开一愣,眼睛望着法曹,而后缓缓地道:“此事正要问你!”
狄公笑了:“凶手当然是叫开房门进入屋内的。”
温开道:“哦?可老板说,昨夜并无旁人进入店中。”
老板道:“正是。大人,此人乃是一派胡言,拖延时间,请大人立刻将其拿下,带入公堂,重刑之下还怕撬不开他的嘴巴!”
狄公调笑道:“老板,你太心急了!”
老板哼了一声:“那也没有你急于为自己辩白来得急吧。”
温开冲他挥了挥手:“退下。”老板赶忙站到一旁。
温开对狄公道:“你继续说。”
狄公道:“据店老板叙述,两名死者是头对头倒在门前,咽喉处都裂开了一条口子。”
温开点头:“不错。”
狄公道:“大人经年断案,有一点应该最清楚,咽喉是人身上最柔软、最薄弱之处,然而也是最不容易被击中的地方。因为,当人遇到对面的攻击时,第一个下意识的反应就是躲闪头部,之后才会传达到身体和下肢。”
温开不禁一怔,点了点头道:“不错,是这样。本朝狄阁老所著的《案经》之中,就做过这样的论述。”
狄公笑了笑:“是的。大人请想,两个死者都是咽喉被割开了一条小小的伤口,便致其死命,这个凶手会是个普通人吗?”
温开倒抽了一口凉气:“是的。一般凶案中的死者都是胸前乃至腹部有数个甚至十数个伤口,可这宗命案中的死者的的确确只是咽喉一处伤痕,这一点果然是非常奇怪。”
法曹对狄公道:“那,依你之见,凶手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狄公道:“可以断定,凶手是江湖上的职业*手。”
温开和法曹惊呆了:“职业*手?”
狄公继续道:“不错。今日怀英来到房中,详查之下,屋里并没有打斗过的痕迹,这就说明,两个死者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凶手*死的。大人请想,以一人之力同时击*两名大汉,而这两个死者竟然毫无反应,这个凶手的速度和力量由此可见一斑。”
温开道:“那么有没有可能凶手是两个或更多呢?”
狄公摇了摇头:“绝不可能!”
温开道:“哦,为什么?”
狄公笑了,他快步走到门前,伸手打开门站在门楣之下道:“大人,凶手定是站在这里出手*人的,因此,死者的尸身才会头对头倒地卧在门前。”
温开点点头,他开始对这位怀先生刮目相看了。
狄公道:“请大人看一看房门左右门框之间的距离,怎么能够容下两个凶手同时挥刀。而且,如果真有两个凶手,那么这二人一定是一个挥刀,一个刺出,那样死者尸体上的伤口就绝不会都开在咽喉,而有可能是一个伤在喉部,另一个伤在胸前。”
说着,他冲狄春和张环、李朗招招手:“来,你们三人到这里。”三人快步走了过来。狄公对狄春道:“我们两个站在凶手的位置,张环、李朗站在死者的位置。”
三人依狄公之言站好,狄公和狄春同时站在房门的门楣之下,已经将窄窄的门口挤得满满当当。温开站起身来走到四人跟前,静静地看着。
狄公道:“大人请看好,我们两人同时拔刀、挥刀。”说着,他和狄春同时做拔刀的动作,手臂登时撞在了一起;二人再挥动起来,两条手臂更是搅在一处,根本无法展开攻击。温开长长地出了口气,虚心点了点头,面露惊讶之色。
狄公道:“大人,两名死者伤在喉部,而且,没有打斗躲闪的反应。这就说明,如果真是有两名凶手在门外的话,那这二人定是同时动手,否则,死者就会立即做出反应。”
温开道:“不错。”
狄公道:“但刚刚你看到了,不要说挥刀,就是刚一拔刀两条手臂便撞在了一处!”
温开点点头:“是的,是的。看来,凶手只有一人,而且,是个*人惯犯。”
狄公道:“不、不是惯犯,而是专职*手。否则,怎么会有这样的速度和力量?”
温开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狄公道:“这个问题我们已经说清了。现在说最重要的。据店老板所说,两名死者的尸体是倒卧在门前,这一点可以肯定吗?”
狄公道:“好。这就说明,这两名死者定是听到了外面叫门之声,其中一人前来开门,凶手站在门前,与他说话。而另一人走上前来,此时,凶手突然出手,用快刀将二人*死。”温开听了倒吸了一口凉气。
狄公道:“狄春、张环,咱们再为大人现场演示一番。”说罢,二人快步走了过来。狄公道,“我就是那个凶手”。他走出门外,带上房门。
老板喊道:“大人,他要逃跑!”温开一声低喝:“住口!”老板吃了一惊,赶忙闭上嘴。
外面响起敲门声,狄春快步走到门边,拉开门闩,打开房门。狄公站在门前低声对狄春说着什么,狄春听了大吃一惊:“啊,是、是这样!”
张环赶忙从屋里走到门前:“到底是怎么回事?”狄公突然伸出手在二人的脖颈儿上轻轻一抹,二人头对头倒在了门前。
温开长长地吐了一口气,点了点头。法曹早已惊得目瞪口呆。
狄公走进屋子:“大人,您觉得草民这一番分析还有些道理吗?”温开深吸一口气,徐徐点了点头。
狄公道:“那么,凶手是什么人,才能够令这两位死者打开房门,又让其中一人站在门前听他说话呢?”
温开道:“肯定是熟人。”
狄公的脸上露出了微笑:“不错。肯定是熟人,而且,是令这两位死者毫无防备的熟人。”
温开点点头:“我好像有些明白了。”
狄公道:“这里还有一个疑问,就是那个哑童小凤,并没有听到外人上楼的脚步声,也没有听到敲门声。”
温开道:“不错,这一点怎么解释?”
狄公道:“那是因为,凶手不是外人,而且,根本就没有上楼,他一直待在楼上。他也没有敲门,而是用声音在叫门。”
温开恍然大悟:“是的!是的!”
狄公道:“那么,这个凶手会是谁呢?”
温开猛地转过身,目光如电望着身旁的店老板:“就是你!”
店老板吓得魂不附体,连退两步:“大、大人,您、您开玩笑。”
温开重重地哼了一声:“这位怀先生的分析精到准确,使用的是排除法。他排除了所有可能性,只留下了一种,而这一种就是事实真相!”
老板咽了口唾沫道:“大人,难道您就听他的一面之词,就说小人是凶手?”
温开冷笑一声:“一面之词?怀先生乃是通过推理之法,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展开破案。这是最高明的断案技巧,需要缜密的思路,清晰的头脑,可笑你孤陋寡闻,竟说这是一面之词,真是可笑之极!我想,昨夜之事,定是这样的……”
房门前,一个声音轻轻地叫着:“二位客官,二位客官,饭吃完了吧,小的来收家伙。”
门“吱呀”一声打开,里面的一个黑衣人将手里的盘子、碗递了出来。站在门前的店老板将家伙放进手里的托盘,而后四下看了看,附在黑衣人耳边低语了几句,黑衣人猛吃一惊:“什么?”另一个黑衣人快步走过来,紧张地问道:“怎么了?”
猛地,店老板的手从托盘下抽出一柄短刀,寒光闪过,两个黑衣人咽喉喷血,倒在地上。
温开的目光望向老板:“怎么,你还不承认?”
老板冷笑一声:“大人,这分明是怀英见我告密,便恶言栽害。请问大人,行凶*人者定有动机,小的*这二位客人的动机是什么?”
温开一时语塞,询问的目光望向狄公。狄公缓缓走到老板身前,轻轻地说了一句什么,店老板好像触电一般,一声惊叫:“你、你、你怎么会知道……”
话音未落,他立刻意识到自己露了馅,登时面如死灰。温开也惊呆了,眼睛望着狄公。狄公莞尔一笑:“我知道的远比你想象的要多得多!”
老板突然一反手从背后拉出一柄短刀,向狄公咽喉刺来。众人发出一阵惊呼。早已在一旁紧密监视的张环一声断喝,飞起一脚踢在他的手腕上,短刀飞了出去。店老板纵身后跃,想要夺路而逃,谁料杨方、仁阔早已绕到他背后,二人刀棍齐下,打得店老板仰面摔了出去,前胸后背连中数刀。
狄公一声大喝:“刀下留人!”杨方擎住了掌中钢刀,回过头来。
狄公转过身对温开道:“刺史大人,凶犯就擒,草民可脱却干系否?”
温开满面羞惭道:“先生神乎其技,温开万分钦佩!请受下官一拜!”说着就要跪下。
狄公赶忙伸手相搀,微笑道:“看来,温大人对断案一道也是颇有心得,怀英不才,愿与大人共磋之。”
温开抬起头来:“怀英,先生的名字——?”
狄公道:“怎么?”
温开望着狄公试探道:“今日先生这番推理,真可谓是贯绝今古,神行有加,令下官想起了一个人……”
狄公道:“哦,是谁?”
温开道:“当朝宰辅狄仁杰,狄阁老。”
狄公道:“哦?”
温开道:“下官对狄阁老崇拜已极,曾深研过他的断案之法。如果下官所记不错,他老人家的字,似乎便是怀英。”
狄公笑了:“不错,我就是狄仁杰。”
温开一听,“啊”了一声,“扑通”双膝跪倒,连连叩头,“卑职不知阁老驾到,狂言造次,无礼之极,请阁老责罚!”法曹等人吃惊不小,也赶忙纷纷跪倒在地。
狄公伸手将温开搀起来:“这怎么能怪你呢,是本阁不欲暴露身份,这才微服来到柳州。好了,好了,大家都起来吧。”
众人站起来。温开道:“阁老,下官万分惭愧。”
狄公微笑道:“好了,这有什么关系,不知者不怪罪,此事再也不要提起。”
温开道:“谢阁老宽宏大量。”
狄公道:“温大人,那两名死者的尸体还在吧?”
温开道:“正在府中,仵作尚未验尸。”
狄公点点头,目光转向地上的老板,他沉声道:“杨方,仁阔,将此人捆绑起来,押到刺史府中!”
刺史府后堂上,两名黑衣人的尸身躺在尸床上。狄公一行快步走进来,温开一指尸体道:“这就是那两个死者。”
狄公快步走到尸体旁,伸手入怀搜了一遍,尸身上没有任何可疑之物。他略一沉思,伸手拉开死者衣服的领口,向里面望去。脖子上空空的,没有饰物。狄公又伸手打开死者的衣服,前胸没有什么可疑之处。他抬起头来对身旁的狄春道:“将尸身翻过来。”
狄春、张环赶忙将尸身翻了过来。狄公脱下了死者的衣服。尸体背后的左肩上,刺着一个小小的蛇形图案。狄公长长地出了口气,脸上露出了笑容。在他身后的温开轻声道:“阁老,有个问题,下官可以冒昧问一问吗?”
狄公点了点头:“说吧。”
温开道:“刚才在青阳客栈,您说了一句什么,才令凶手惊慌失措,图穷匕见?”
狄公笑了笑道:“蛇灵。”
温开愣住了:“蛇灵?”
狄公点点头:“本来我只是诈他一诈,可现在看起来,果然是‘蛇灵’。”他深吸一口气,喃喃地道,“既然青阳客栈不是组织的联络点,这两个‘蛇灵’属下为什么要来?这个老板又为什么要*死他们?此人到底是什么身份呢?”
忽然他双眼一亮,想起了自己与如燕在洛阳的一番对话——
狄公问道:“以前,你每次与小梅在青阳客栈暗中私会,是她给你留下标记,还是你给她留下标记?”
如燕道:“因我不常在柳州活动,因此每次见面,都是我到柳州后,便在店中留下标记,她这才来见我。”
狄公抬起头来,倒抽了一口凉气:“是他……”
狄春轻声道:“老爷,怎么了?”
狄公摇了摇头,缓缓地踱起来。所有人都屏住呼吸,静静地望着他。狄公突然转过身来:“将那个店老板带进来!”
温开冲身旁的衙役一挥手,衙役飞奔出门。转眼间,几名衙役押着店老板走进门来,老板跪在狄公身后。狄公转过身:“你叫什么名字?”
店老板道:“吴祥。”
狄公问道:“这两个死者为什么要到青阳客栈?你为什么要*死他们?”
吴祥长叹一声:“我既然落入了你们的手中,要*就*,不必多言了。”
温开一声怒喝:“大胆恶贼!你知道站在你面前的是什么人吗?竟敢如此说话,真是胆大包天,来人!”
狄公轻轻摆了摆手,制止温开。他的双眼盯着吴祥,一字一句地道:“我知道,你是小梅的手下,对吗?”
吴祥猛吃一惊,抬起头来。狄公观察着他的脸色道:“每次苏显儿来到柳州,在客栈中留下标记,都是你将消息传给小梅,小梅这才来到客栈中与显儿见面。我说得不错吧?”
吴祥的嘴唇有些颤抖,眼露惊恐之色:“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狄公道:“我还知道,你也是‘蛇灵’的属下,而且就隶属小梅所在的九堂!”
吴祥望着狄公轻声道:“你、你到底是什么人,怎么会知道这些?”
狄公问道:“那两名死者也是‘蛇灵’的属下吧,他们为什么要到客栈中来?”
吴祥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闭上双眼。狄春一声大喝:“说!”
吴祥惨然一笑:“在我的身上,除了死,你们什么也得不到。”
狄公望着他,良久,点了点头:“这样吧。温大人,将此人关入大牢,让他好好想一想。”
温开道:“是。来人,将他押进大牢!”众衙役拉起吴祥,拖了出去。
狄公闭上双目静静地思索着,屋内众人的目光都望着他。狄公的眼睛忽地睁开了:“走,回客栈!”
客栈内点着一盏孤灯,发出昏黄的光。丑女童小凤坐在桌旁呆呆发愣,一滴泪水慢慢滚过她的面颊。店门“吱呀”一声打开了,狄公、狄春、张环、李朗、杨方、仁阔走进来。小凤赶忙站起身来,跑到狄公面前,焦急地打着手势。狄公道:“你是问老板在哪儿,是吗?”小凤赶忙点了点头。
狄公道:“他*了人,被衙门抓起来了。”小凤猛吃一惊,连退两步。
狄春道:“他对你那么狠,你还念着他。抓起来更好,今后就没人打你了!”
小凤摇摇头,眼中垂下泪来。狄公静静地望着她。半晌,小凤抬起头来,打了几个手势。
狄公一声长叹。狄春轻声问道:“老爷,她说什么?”
狄公道:“她说,从父母死后,她就在世间飘零,没有人肯收留她,只有这个青阳客栈的老板见她可怜才让她住下,做点儿零工。她还说,吴祥只是脾气坏,对她还是挺好的。小姑娘,我说得不错吧?”
小凤点点头。狄春也愣住了,一时无话可说。
狄公道:“小凤啊,今后你打算到哪里去呢?”
小凤摇摇头,凄然泪下。狄公看了看身旁的狄春道:“狄春,你看,要不就让她跟着咱们吧。”
狄春一惊:“啊,老爷,这、这不太方便吧。”
狄公瞪了他一眼:“有什么不方便?你这小厮,只知以貌取人,没有丝毫恻隐之心,枉费我平常对你一番教导。”
狄春吓得一缩脖子:“得,您说怎么着,就怎么着。”
狄公转身对小凤道:“小凤啊,从今日起,你就跟着我吧。”小凤一愣,许久,她深深地鞠了一躬。
狄公笑了:“孩子,你带我到吴祥的房子里去看一看。”
小凤点了点头,端起油灯,引狄公一行走进房间;后面,狄春划亮火折,点着了屋中的风灯。狄公对小凤道:“好了,你不用在这儿陪我们,去歇息吧。”
小凤点了点头,转身走出门去。狄公抬起头四下观察着这间屋子。屋中的陈设非常简单,桌、榻和一个闷柜。他走到闷柜前,打开柜门,里面码放着吴祥的衣服什物。狄春将风灯凑近,狄公把柜内的衣物一件件拿出来。忽然,他的手停住了。一柄短剑夹在杂乱码放的衣物中,短剑下面是一张纸条。狄公拿起短剑仔细地看了看,放在一旁,然后拿起那张纸条,轻轻展开。他登时愣住了:纸上绘着一对小蛇,头对着头作说话状。狄公倒吸了一口冷气。
狄春问道:“老爷,这是什么?”
狄公道:“这就是如燕和小梅约见的蛇形标记。”
狄春吃了一惊:“小、小梅不是死了吗?”
狄公点了点头,站起身来,静静地思索着。忽然他的双眼一亮,脸上露出了微笑:“原来事情竟然是这样!”
狄春道:“老爷,您想明白了?”
狄公点点头,转过身来道:“张环、李朗!”
二人快步走到他身旁,狄公一招手,二人凑了过来。狄公低声说了几句,二人对视了一眼,低声答道:“是!”
深夜,牢中一片寂静,走道墙壁上的油灯发出一片昏暗的光。吴祥在牢房里,靠墙而坐,双眼望着牢外,像木偶一样一动不动。月光如水,洒落在他的脸上。走道上,一名狱卒手持水火棍,慢慢地巡行着。突然,一只手闪电般从墙拐角旁伸出来,狠狠一掌劈在狱卒的后脖颈儿上,狱卒浑身一颤,慢慢地倒了下去。黑暗中闪出一个蒙面人,飞快地将狱卒的身体拖入了拐角处。
班房中,“叮当”之声不绝于耳,两名值夜的狱吏在掷骰子赌钱,大声说笑着。一名狱卒侧身走进来,赌钱的狱吏抬起头来:“哎,老李,还没到换班的时间,你怎么就回来了。”
老李没有回答,倒退着走到桌前。狱吏笑道:“老李,你这是怎么了,改倒着走路了!”
猛地,“老李”转过身来,双手一抓一放,手指点在二人的喉头上,两名狱吏连喊一声都没来得及,就倒在了地上。那人伸手从墙上摘下钥匙,飞步走到关押吴祥的牢门前,打开牢门走了进去。吴祥缓缓抬起头来,吃了一惊:“是你!”
“老李”一个箭步蹿到吴祥身前,用钥匙打开他手脚上的镣铐,而后轻轻挥了挥手。吴祥站起来,二人快步奔到牢门前。“老李”一伸手打开牢门。二人登时惊呆了:张环、李朗站在门前,静静地望着他们。
张环冷冷地道:“怎么,要走啊?总得和我手里的刀打个招呼吧。”
一道寒光直奔张环咽喉,“老李”出手了,速度快得异乎寻常。张环一声断喝,掌中刀反手一剁,挡开了这突如其来的一剑;旁边的李朗大棍一摆,搂头向“老李”砸下。“老李”一锉身从二人的空当中钻了出去。张环、李朗一声吆喝,飞快地转过身,刀棍齐下,“老李”掌中短剑如毒蛇出穴,以一敌二丝毫不落下风。
没来得及走出牢门的吴祥在里面喊道:“别管我,快跑!”就在此时,牢里响起了一阵锣声,早已四面埋伏的狱卒们一拥而上,将“老李”围在中央。“老李”见势不妙,不敢恋栈,纵身而起,身体飞上房梁,一连几个纵跃,消失在夜色中。
街道上一片寂静,悬挂在青阳客栈牌匾下的一对灯笼在风中摇曳着。一道黑影飞也似的掠过街道,来到青阳客栈门前,停住脚步四下看了看,纵身而起飞进客栈之中。他蹑手蹑脚地走进客栈的柴房,回手关闭了房门,身子重重地靠在门上,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怎么,失望了!”黑暗中响起了一个声音。影子浑身一抖,抬起头来。“扑”的一声,油灯亮了起来。狄公静静地坐在桌前,旁边站着狄春、杨方和仁阔。这时我们看清了,影子身上穿着狱卒的服色,黑巾蒙面,正是劫狱的“老李”。
狄公缓缓站起身来,走到他面前,一伸手拉下了她的蒙面黑巾。竟然是哑童——小凤!她深深地吸了口气,抬起头来,目光望向狄公。
狄公微笑道:“小梅,这才是你的真名吧?”
“小凤”惊得目瞪口呆,半日,才深吸了一口气道:“你、你是谁?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狄春等人也惊讶不已。狄公道:“我是狄仁杰。”
小梅张口结舌:“狄、狄仁杰!那苏显儿和李元芳是、是你……”
狄公点点头:“不错,元芳是我的部下,原来‘蛇灵’的*手苏显儿现在名叫如燕,是我的侄女了。”
小梅望着狄公,嘴唇颤抖着,泪水滚滚流下,“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轻轻抽泣起来。狄公走到她面前,将她搀扶起来。
小梅抬起一双泪眼:“狄大人,终于见到你了!”
狄公长叹一声:“你没有死?”
小梅拭去脸上的泪水:“是的,我没有死。”
狄公微笑道:“小梅呀,现在是不是可以让我们看看你的真面目呀?”
小梅一愣,继而笑了,她伸出手在脸上又抠又抹,片刻工夫,原来脸上那些凸起的大疙瘩都不见了,露出了一张美丽清纯的脸。狄春等人惊讶得面面相觑。
狄公道:“小梅,为了如燕,为了元芳,为了我们,你、你受委屈了。”
小梅长叹一声,摇摇头:“这也是天不绝我小梅,历经了多少磨难,我终于见到您了。说句实话,从逃出大杨山来到柳州,我无时无刻不在悬着心,担心组织的人找到我,担心我还没有将自己知道的说出来,就被他们*死。可今天终于……”她哭了起来。
狄公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只是一声长长的叹息。良久,小梅抬起头来,擦干了脸上的泪水道:“您看我,正经话没说一句,就是哭呀哭的。大人,您是怎么想到我就是小梅,难道我露出了什么破绽?”
狄公笑了笑道:“你的易容之术很精湛,并没有露出什么破绽。怎么说呢,这话要从洛阳说起了。”
小梅愣住了:“洛阳?”
狄公点了点头:“是啊。当时,元芳和如燕受我之命要二探大杨山,临行前,我问起他在青阳客栈中见到你的事情,元芳对我说他在客栈中留下蛇形标记,当晚你就来了。我当时就觉得有些奇怪,你是怎么知道客栈中留有标记呢?元芳不知答案情有可原,可如燕也答不上来,这更令我感到疑惑。当时,我的脑海中便形成了一个推论,那就是,青阳客栈中定有你的眼线,每次如燕在店里留下标记,这个眼线看到后,便将消息传给你,这样,你才会来到客栈中见面。”
小梅点了点头。狄公道:“这个推论一经形成,我立刻感到也许我可以从青阳客栈入手,找到一些‘蛇灵’的蛛丝马迹。这才促使我下定决心前赴柳州,来到这里探一探虚实;也才有了后面发生的事情。”
小梅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是这样。”
狄公点点头:“事有凑巧,当我来到客栈,正好发生了凶*案,我隐隐感觉到此案定与‘蛇灵’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虽然当时并没有任何佐证,但多年办案的经验告诉我,这绝不是一宗普通的谋*案。果然,我经过一番探查,断定了吴祥便是真正的*人凶手。与此同时,一个推断形成了:这个吴祥就是你留在青阳客栈中的眼线。但当时一切并不清晰,这也只能算是主观臆断。”
小梅道:“您推断得一点不错。吴祥是我的属下,每一次显儿到柳州在店中留下标记,他看到后就立刻通知我。”
狄公点点头:“随着事态逐步明朗,随着吴祥暴露出*手的真面目,事情清晰起来了,这时,我突然想到与如燕在洛阳的一番对话……”
狄公问道:“如燕,既然这个青阳客栈并非‘蛇灵’的联络点,你和小梅为什么要选在那里约见呢?”
如燕道:“那是小梅选定的地点,我想,可能就是为了避开组织的耳目吧。”
狄公抬起头来:“哦?”
如燕道:“叔父,您可能有所不知。为确保组织的隐秘性,‘蛇灵’有一条严规,除非有任务,否则,绝不允许属下间私自见面。一旦违反,被蛇穴查出,便是死路一条。我想可能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致使小梅将我们私自见面的地点,选在了与组织毫无关联的青阳客栈。”
狄公继续道:“想到了这番话,一切便豁然开朗。这个青阳客栈是你命九堂弟兄私自开设的,为的就是避开‘蛇灵’的耳目,便于与如燕见面。”
小梅轻轻叹了口气:“大人,您真聪明,一点不假。我命吴祥建起这座青阳客栈就是为了能够私下与显儿,以及其他几位好朋友暗中会面。”
狄公道:“明白了这一点,吴祥的身份也就非常清楚了,他定然是‘蛇灵’九堂的弟兄,而且是你的死士,所以你才会将如此隐秘之事交给他。”
小梅点点头:“大人,吴祥从我到九堂后就在我的身旁,非常忠诚。”
狄公道:“确定了这个身份之后,我立刻想到了那两个死者也很有可能是‘蛇灵’的成员。于是,我到州衙验尸,果然证实了这一点。然而这个时候,我还没有联系到你的身上。我只想搞清楚,吴祥为什么要*死那两个‘蛇灵’下属。当时我做了这样一个推断,也许是因为青阳客栈的秘密暴露,这二人奉组织之命前来调查,吴祥害怕事败被*,因此才除掉了那两个人。可这时,一个疑问出现在我脑海中:首先是,小梅既然已死,这个青阳客栈为什么还会保留?第二,如果吴祥为害怕事败而*人,那么,他*人后为什么不赶快逃离客栈,还要在此支撑?这样岂不是非常危险,而且,也不合乎情理。此时,我想到了你,一个假设也形成了。”
小梅好奇心大发:“什么假设?”
狄公微笑道:“假设你没有死,逃回客栈,而你的行踪又被‘蛇灵’发现,因此派人前来调查。这一来,吴祥的一切行动就合理了。”
小梅笑了:“大人,您真了不起。难怪我们‘蛇灵’屡次败在您的手中!”
狄公也笑了:“想到这一点,我立刻赶回客栈,搜查吴祥的房间,果然,发现了这个,”他从怀里掏出了那张绘着小蛇的纸条,“这件东西一经发现,我的判断便立刻得到了证实:小梅并没有死,而是化装成哑童隐藏在青阳客栈中。为了不引人注目,吴祥平常对你又打又骂,其实,客栈中的一切都是由你做主。想通了这一层,我料定你绝不会将吴祥丢下不管,于是我命张环、李朗到狱中暗伏。然而我知道,以这二人的武功是无法与你相比的,因此,我只是叫他们将你逼走。因为,不救出吴祥你不会离开柳州,一定会再回到客栈之中,而我就在这里等你,揭开你的身份。”
小梅长长地吁了口气:“不错,大人,事情与您的判断可以说是丝毫不差。几个月前的那天晚上,在古庙之中……”
古庙里,小梅静静地躺在庙门前。忽然,她的眼睛艰难地睁了开来,向周围望去。地上躺满了被李元芳*死的黑衣*手的尸体,可李元芳已经不见了。她挣扎着爬起身,身上的伤口发出一阵阵剧痛。
忽然庙外传来一阵低低的说话声,小梅猛吃一惊,咬紧牙关,踉踉跄跄地冲进了一片蒿草中,俯下身来。两个黑衣人飞奔进庙,一见面前的情形登时大惊,一人道:“不好,出事了!”另一人道:“赶快回总坛向大姐报告,立刻派人前来清理现场。”二人转身冲出庙去。
小梅松了口气,伸手撕下紫色夜行服的前襟,将腿部的伤口包扎起来。
小梅长叹一声:“我逃出庙外,躲到深山里,直到伤口痊愈。这个时候,距古庙事发已经十几天了,当时我想,组织定然不会放过我,一定会四处追*,天涯茫茫我又能到何处藏身。这时,我想到了李元芳,如果他知道我没有死,定会将我带到显儿身边,这样,我也许就安全了。于是,我半夜潜回那座小庙,留下了蛇形标记。谁知道,几天后,我深夜到庙中查看时,几名黑衣*手正在那里等着我,为首的说大姐料定我一定会回来。我与他们好一场搏*,拼死逃出大杨山,来到柳州青阳客栈。当时,形势非常紧张,大姐命新堂主率九堂中的兄弟姐妹四处寻找我的踪迹,而吴祥正要关闭客栈。”
狄公点点头:“是这样。这个吴祥也算得上是个忠义之士了。”
小梅道:“是呀,在那种情况下,收留我就意味着要豁出自己的性命!所以大人,请您对吴祥网开一面。”
狄公点点头:“这件事,你就放心吧。”
小梅道:“谢谢您。”
狄公道:“你又是怎么被‘蛇灵’发现的呢?”
小梅道:“我在客栈里潜伏下之后,本想等风平浪静,再前往洛阳找到显儿。可没想到,昨天傍晚,来了两个人……”
老板吴祥站在柜台后扒拉着算盘珠。脚步声响,两个黑衣人快步走进来,正是后来店中的那两名死者。吴祥抬起头赔笑道:“二位,要住店吗?”其中一人道:“要间上房。”吴祥道:“没问题。”
那人道:“老板,我们想向你打听个事儿。”吴祥道:“您说。”
那人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递了过去:“最近,在你的店里有没有发现这个标记?”
吴祥接过定睛一看,正是那对小蛇的图案。他心里暗吃一惊,赶忙摇摇头道:“这、这是什么呀,古里古怪的。”
黑衣人紧紧地盯着他道:“真的没有?”
吴祥抬起头来:“客官,这我还能蒙您吗?真的没有。”
两个黑衣人对视了一眼,伸手拿过那张纸道:“好吧,那你就带我们到房间去吧。”说着,转身向店内走去。
小梅对狄公道:“那张图就是大人您手中所拿,上面画的就是我与如燕暗中约见的蛇形标记。”
狄公点了点头。小梅道:“当时,吴祥将这二人稳住后便来见我,我听说此事非常惊恐,以为组织发现了我的踪迹。”
狄公道:“哦?难道不是?”
小梅叹了口气:“当吴祥将那二人除掉,我们检查他们的包裹时才发现,其实组织并没有发现我们。”
狄公道:“哦?为什么?”
小梅道:“这两个人是九堂的属下,他们的包裹中有一张地图和一个小本子,地图上标示的是柳州城西的所有饭店和客栈。我们又看了那个小本子,上面记录着城西半数以上饭店和客栈的检查结果。看了这些,我们才明白,这两个人不过是组织派来搜索城西的,目的当然是为了寻找我的下落,可却并没有真正发现青阳客栈中的秘密。是我们自己心虚,不察之下惹了大祸。”
狄公点点头道:“那个小本子和图还在吗?”
小梅道:“就在这房中。”说着,她快步走到床旁,从床下的柴草中翻出了本子和地图,递到狄公手中。
狄公打开仔细地看了看,而后抬起头来道:“小梅,那个蛇形标记不是你和如燕专用的吗,组织怎么会知道?”
小梅道:“想来是我留在古庙正堂中的那个标记被组织发现,因此派人在那里等候。而果然我去了,他们就断定这标记是我联络之用。”
狄公点了点头:“还有一个问题,吴祥是九堂中人,难道你就不怕他会被认出来吗?”
小梅笑了笑:“吴祥的身份在九堂中非常特殊,除我之外,没有人知道他的存在,因此,我才会将青阳客栈交给他。”
狄公道:“是这样。你继续说吧。”
小梅道:“得知此事后,我和吴祥非常后悔,既然组织并没有发现我们,我们就不需要逃离客栈。可人已被*,又该怎么办呢?于是,吴祥想出了报案这个办法,只要尸体进入官府,组织便无从查起,我们也就安全了。谁料想遇到了您,这也是我小梅该有出头之日呀。”
狄公长长地出了口气,微笑道:“小梅,你受委屈了。好在皇天护佑善人,你最终安然无恙。我想元芳和如燕要是知道了,一定会非常高兴。”
小梅道:“大人,自今日起小梅便全心协助大人击破‘蛇灵’!”
狄公很高兴:“太好了,想不到柳州之行竟然找到了死去的小梅,真可算是收获不菲呀!小梅,‘蛇灵’的总坛是不是在大杨山中?”
小梅道:“正是。总坛在大杨山中的陀罗地。”
狄公道:“你认识吗?”
小梅道:“当然认识。”
狄公的脸上绽开了笑容:“好,好极了,明日我们便起程前往‘蛇灵’总坛。”
小梅点点头:“对了,大人,显儿和李元芳呢?”
狄公的目光望着远方:“此时,他们已在大杨山中。不知道情况怎么样了,但愿他们已经找到了‘蛇灵’总坛的所在。”
这是一座随山而建的小镇,位于大杨山的最深处,镇上只有七八十户人家,一条短短的街道纵贯全镇。镇甸虽小,买卖铺户却很齐全。街道上人们熙来攘往,倒也热闹非凡。李元芳和如燕牵着马随人流走在街道上。马背旁,驮着一个大大的包袱。如燕轻声道:“这就是那位老汉所说的小镇?”
元芳点了点头:“应该是的。”他一边说话,一边四下里观察着。前面不远处出现了一家药店。李元芳的眼睛一亮,对如燕道:“如燕,看到了吗,那里有家药铺。”
如燕点点头,轻声道:“元芳,不知为什么,我心里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李元芳一愣:“哦,什么预感?”
如燕摇了摇头:“说不上来,只是隐隐约约觉得似乎要出什么事情。”
李元芳笑了:“你呀,就是喜欢胡思乱想。大天白日的,能出什么事呀。‘蛇灵’的*手就是袭击也不会选择在白天,更不会选择在如此热闹的镇甸上。”
如燕笑了笑,没有说话。元芳道:“这样吧,咱们找家客店先安顿下来,然后我再来买药。”
如燕点点头。元芳一指前面的酒幌道:“就在那家客店吧。”
悦来客店虽不大,却很热闹。一层是饭店,二层住宿。元芳和如燕牵马来到店门前,小二赶忙跑过来:“客官。”
元芳点了点头。小二笑道:“看您的穿着打扮,是外地人吧?”
元芳微笑道:“正是,过路之人,前来投宿。”
小二道:“咱们这儿虽是小店,可也有上等的客房。”
李元芳点了点头:“好,要两间上房。”
小二道:“好嘞!行李用我帮您拿吗?”
李元芳道:“不用,不用,我们自己来就好了。”
小二点点头:“那我给您安排房子去。”说着,他小跑着奔进店内,口中高喊道:“上房两间!”
李元芳走到马旁,将那个大包袱搬起,扛在肩上,跟如燕一起快步走进店内。正值午饭时间,店内非常热闹。客人们喝酒猜拳,大声说笑。李元芳和如燕在店小二的带领下走进来。一进门,他们的目光便被悬挂在店堂中央墙壁上的一条深红色大布吸引住:大布是一面酒旗,上面的图案是各种酒水和菜肴。元芳对小二道:“这样的酒旗倒是有些意思,我还第一次见到。”如燕也道:“怎么觉得怪怪的。”
小二笑道:“二位客官,这是咱们店中的特色,看习惯就好了。”李元芳点了点头。
小二一指客店左边的楼梯道:“二位,这边请。”
李元芳和如燕跨上楼梯快步向楼上走去。小二打开房间,问道:“这就是上房,您看可以吗?”
元芳四下看了看,点点头:“有劳了。”
小二道:“二位先休息一下,我去打洗脸水。”说着,他转身小跑而去。
元芳将大包袱放在榻上,如燕关上房门。李元芳将围布打开,看了看里面的虺文忠道:“如燕,你的独儿怪还真管用,你看,他脸上的黑色似乎褪了一些。”
如燕走过来看了看,伸手搭了一下脉搏:“嗯,脉象平实,短时间内应无大碍,不过也得尽早医治。元芳,我写个药方,你到药铺之中,照方抓药。”
元芳道:“你快写,我马上就去。”
如燕走到桌旁,拿起纸笔,饱蘸浓墨,顷刻写完。李元芳拿着药方快步走出门去。
药铺内一个顾客也没有,伙计伏在柜台上打盹,李元芳快步走了进来,轻轻敲了敲台面,伙计猛地惊醒:“哟,客人,您买药?”
元芳点点头,将手中的药方递过去。伙计伸手接过来看了看道:“您等等。”说着,他转身向里面走去。
李元芳站在药铺里四下里扫视着,四面墙上悬挂着一条条各种色块的大布,与刚刚悦来客店中的布置非常相像。李元芳感到有些奇怪,定睛向布上望去,大布上绘着几百种草药的名称;对面墙上的大布上面绘着神农、孙思邈、华佗、张仲景、葛洪等人的画像。
设计不可谓不精心,但总让人隐隐感到与这药铺的环境颇不协调。元芳的心中隐隐感到有些不安,他回过头,望向了柜台。柜台后是巨大的药柜,药柜似乎没放平整,有些歪斜。李元芳的眼睛不经意地扫过去,最后落在了华佗的画像上。一阵大风吹来,将大布掀起一个边儿,露出了隐藏在后面的一大块黑乎乎的东西。李元芳快步走到画像旁,伸手将大布掀起来,一块用圆形巨木雕刻而成的毒蟒赫然映入眼帘,那双血红的眼睛发射出妖异的光芒。正是“蛇灵”的标记!
李元芳倒抽了一口冷气,连退两步。猛地,他纵身而起,身形如大鸟般满屋游走,双手不停地拉拽着,顷刻之间便将墙上的大布逐一撕开。果然,每一块布后都隐藏着一块“蛇灵”的标记。李元芳终于明白了,这些大布是为了遮挡屋中的“蛇灵”标记而设。他腾地转过身来。
药店伙计静静地站在柜台后望着他。
李元芳深吸了一口气,一字一句地道:“这是什么地方?”
伙计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狞笑:“欢迎来到‘蛇灵’总坛!”
李元芳惊得连退两步。猛然间,耳郭中传来“咔嚓”一声巨响,元芳一惊,回过头去,药铺的门轰然关闭,等他再一次转过头时,柜台前的伙计已经不见了。
此时,如燕坐在客店房间里,静静地思索着,忽然她抬起头,口中喃喃地道:“不对,不对!这深山之中,怎么会有这样一个镇甸……”
她猛地跳起身来,跑到虺文忠身旁,迅速将围布包上,而后用力搬起,扛着他向门口冲去。“咔嚓”!如燕回头望去,窗户上方落下了一块铁板,将窗户死死封住。如燕扭身向门外跑去,又是一声巨响,大门上方一块铁板直坠而下,向如燕切来;如燕纵身后跃,铁板落地,将门户封死。房内登时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药铺里,李元芳惊疑不定地四下望着。猛然间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地面颤动起来。对面,两扇巨大的药柜晃动着倒塌下来,露出了后面隐藏的巨大的毒蟒标志。李元芳拔出钢刀,平静了一下自己的情绪,静静地站立在屋子中央。响声越来越大,四面墙壁上巨大的蟒头都缓缓张开血盆大口。“砰”!蟒口中喷射出一片钢刺,直奔李元芳而来。李元芳纵身而起,双脚在墙壁上连连借力,身体不停地在空中飞荡,钢刺呼啸着从他脚下飞过,钉在了四面的墙上。
忽然“咔”的一声,李元芳抬头向房顶望去:房梁上弹出了一排排杯口粗细的铁管,喷出一道道热油,直奔元芳的头顶浇来。元芳大惊,纵身后跃,躲开了这突如其来的袭击。
“砰”!又是一声巨响,蟒口中喷出了一蓬蓬钢刺,直奔李元芳。元芳双脚借地上热油的滑行之力,身体飞快地转动起来,手中钢刀挥舞,“叮当”之声不绝,钢刺四散崩飞。李元芳急中生智,身体飞速向下一倒,趴在了地上,钢刺呼啸着从身体上方掠过。他又用掌中钢刀在地上狠狠一撑,身体飞也似的滑到墙边。这是一个钢刺射不到的死角。他的手指在刀柄上一按,链子刀飞将出去,插进蟒口之中,只听蟒口里传出一声惨叫,钢刺的喷射立时停止。李元芳又以闪电般的速度抽链回刀,迅捷无比地将链子刀飞向第二、第三、第四个蟒口。只听得惨叫之声不绝,一股股鲜血从蟒口内流淌出来。
“嚓”火折亮了起来,如燕高举火折惊恐地四下望着,四周一片死寂。忽然,一声巨响从地底下传来,紧跟着客房的地面竟然剧烈地颤抖起来,如燕吃惊地张大了嘴。随着地底下轰鸣声越来越大,整个房间竟像电梯一般向下坠去,速度越来越快,如燕发出一声惊叫,火折落在了地上。
“咔嚓”一声巨响,房间停止了下落。如燕惊恐地抬起头,伸手捡起地上的火折点亮,轻轻举起,四下观望着。
猛地,房屋一阵摇动,紧接着,房顶之上喷射出一道道白烟,如燕猛吃一惊,抬起头来,眨眼间,烟雾弥漫了整个房间。
如燕只觉头晕目眩,身体不停地晃动着倒在了地上。
“咔”的一声,随着封闭门、窗的铁板开启,房门打开了,一双脚缓缓走了进来……
刚刚还热闹非常的小镇,现在竟然空无一人,那些熙攘的人流似乎转瞬便人间蒸发了。只有风呼啸着吹过空空的街道,发出一阵瘆人地鸣叫。随着一声木板断裂的巨响,药店的门四散迸飞,李元芳大步走了出来,他登时被眼前的情形惊呆了,猛地,他纵身而起,向悦来客店奔去。
客店里空空如也,桌上摆着热气腾腾的饭菜,但客人都已没了踪影。李元芳的目光落在墙壁上的红色酒旗上。他飞步上前,狠狠一把将大布扯掉,果然后面隐藏着“蛇灵”的标记。他飞速向楼上的客房奔去,房中没有如燕,也没有虺文忠!
李元芳倒抽了一口凉气,四下观察着,屋内的一切都完好无损,没有打斗过的迹象,就连桌上笔砚也都像他走前一样,放在原来的地方。他转身走出门去。
街道上死一般的寂静。李元芳的眼睛机警地四下扫视着。突然,街道两旁的店铺门户大开。狂风吹来,扬起一道沙墙,天地间登时混沌一片。李元芳抬头向街尽头望去,沙雾中,一条人影慢慢走了出来。李元芳的手从背后伸出,掌中多了一柄钢刀。
人影越走越近,在距李元芳十步之遥的地方停下。此人头戴牙冠,脸罩面具,身穿烫金边的黑色宽袖袍,一副“蝮蛇”虎敬晖的打扮!
李元芳愕然:“你是谁?”
冰冷的声音响了起来:“*你的人。”
李元芳静静地望着他:“为什么穿着‘蝮蛇’的衣服?”
那人道:“因为他是我的朋友。”
李元芳点点头:“也是我的朋友。”
那人发出一声冷笑:“你准备好了吗?”
李元芳双眉一扬:“什么?”
那人道:“死呀。”
李元芳笑了:“是的,我随时准备赴死,可是不是死在你的手中,那就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那人冷冷地道:“你的确很厉害。但是在我眼里,你的那些技术不过是小孩子的把戏。”
李元芳不屑地一笑:“看起来,‘蛇灵’中的*手最擅长的就是吹牛皮说大话了,似乎每个人都能*掉我。可是,每一个人都倒在了我的面前。看看你是否也是如此吧。”
那人道:“今天我来,就是要把你的心带走!”
李元芳反唇相讥地回敬道:“那是最好。只是不要让我把你的心留下!”
那人轻轻哼了一声:“你还没有这个能耐!”
李元芳道:“你的牛吹得太大了。”
那人缓缓伸出手,掌中握着一柄其薄如纸的钢刀。李元芳深吸了一口气,刀徐徐指向地下。二人对峙着,一动不动。刀在日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寒芒。
忽然一阵兜山风旋转着刮过来,从二人中间飞掠而过,扬起一道尘柱。寒光一闪,李元芳身形如电,掌中刀直奔那人咽喉而来。那人身体飞速上拔从元芳头顶掠过。李元芳并不转身,身形倒跃向那人疾飞而去,钢刀迅捷地刺向那人的前心。那人身体向侧面一滑,躲过元芳的刀,与此同时,手中钢刀削出去,转守为攻,直奔元芳的颈后劈来。元芳原地下叉,刀从头顶掠过。他一声大喝,刀头由上而下,直刺那人头顶;那人纵身后跃躲开了这一下突兀之极的袭击。
李元芳手指按动刀柄上的迸簧,刀头直奔那人咽喉;那人身在空中无从借力,猛地腰板儿一挺,竟在空中做了铁板桥,元芳的刀从他脸上飞了过去。那人身体紧贴地皮向元芳飞奔而来,钢刀径刺元芳的小腹;李元芳刀头在外无暇回收,赶忙纵身而起,从那人头顶掠过,同时手指一按迸簧,刀头收回,双脚落地,飞快地转过身来。
对面那人静静地望着他,许久,轻声道:“你确实很难斗。”
元芳一声冷笑:“我在等你挖出我的心呢。”
突然那人身体飞转起来,如炮弹一般向元芳冲来;元芳掌中刀轻轻一抖,幻出一片寒光,霎时间将那人身体团团围住。二人无声地旋转着,厮*着。忽然一声大响,二人倏然分开。那人的前胸裂开了一条长长的口子,鲜血徐徐渗出。元芳冷冷地望着他。
“啪”,元芳后背的衣服轻轻裂开,一股鲜血渗了出来。又是一声轻响,元芳前胸的衣服迸裂开来,鲜血喷涌而出。对面那人发出一阵轻轻的笑声。“砰”!元芳的腰带四分五裂飞了出去,一道血箭从腹部疾射出来。他的身体摇晃着,重重地倒在地上。
那人缓缓走到元芳面前,冷冷地道:“看来,我并不是个爱吹牛的*手。”说着,他还刀入鞘,转身向一间店铺走去。那是一间杂货店,屋里零乱地堆放着一些日用什物。那人走进门来,伸手这里拍一下,那里按一下,店中央的地面徐徐旋转起来,忽然轰的一声,中央地面飞速下降,两边的地面慢慢地合拢,又恢复了原来的模样。
一阵狂风吹过,尘雾腾腾。李元芳的尸体静静地伏在街道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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