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个方面,《关雎》所描述的故事的确是个爱情故事,而这个故事又极其符合周礼中规定的天道、人道。古代儒家所持婚姻讲究什么,除了门当户对之外,还讲究“天缘之合”、讲究“夫唱妇随”。而“天缘之合”“夫唱妇随”中就隐含着儒家学说的天道、夫道与妇道。《关雎》开篇写“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固然,这个雎鸠是用来起兴的一种文学手法,但又何尝不是在讲世间万物阴阳相合乃大自然之天道。而男女青年到了适婚年龄,彼此相爱也是天伦之道,人伦之理。
接下来,写“君子”对“淑女”一见倾心,产生爱慕。而这爱慕之情是起于心,止乎礼。如写君子与淑女相识,然后相思,然后开始追求,均能看出这是经过审慎之后的一种夹杂着理性的真情炽爱。这便是夫道:举止有度,合乎法理。写夫道也是写妇道,比如写淑女起初的的拒绝,到后来被君子的诚心打动后对其的接纳,再到两人开始友好交往,以至两人最终过起了钟鼓馔玉的生活。这个爱情长跑过程中,女子始终秉持着进退适中的礼仪:矜持而不失果敢,热烈又不乏谨慎。另外,诗歌中反复提到琴瑟、钟鼓等乐器,表现了诗歌礼乐已经是当时人们生活的主旋律。人们在日常交往中,通过诗歌、音乐来表现他们之间的炽烈而深厚、和谐的生活。这里始终渗透者一种夫唱妇随的家庭和谐之美。
对《关雎》主旨的第三种看法是“进贤说”,我本人比较赞同此种说法。为什么我赞同此诗为“进贤说”呢?
我有三个方面的依据。
第一个方面依据是把《关雎》放在首篇的初衷与目的。
按照司马迁在《史记·孔子世家》中记载,孔子著作《诗经》时间大约是在其68岁时候。彼时的孔子耗时14年来推行自己的治国主张及礼乐制度,最终无功而返。不得已,孔子把所有的精力花费在著书立说及开门授徒上。而多年的游历经历及对历史、现实的经验总结,孔子坚定地认为国君举贤任能是保证国家繁荣富强的关键。比如鲁昭公二十年时候,孔子正是而立之年,齐景公协同齐相晏婴访问鲁国。期间,齐景公向孔子咨询秦穆公称霸原因。孔子说这是因为秦穆公善于用人。再比如孔子在结束了14年漂泊流浪生活回到鲁国之后,鲁哀公问政,孔子曰:“政在选臣。”这两个故事都说明孔子对于国君举贤任能的重要性。孔子曾经与弟子就“管仲是否行‘仁’”有一段对话。子贡问孔子,说:“管仲应该不能算“仁”吧?他的主人公子纠失败而死,而管仲非但未能自*,反而辅佐了敌人小白,管仲不能算是仁吧。孔子就笑了,孔子说:“管仲辅佐齐桓公称霸诸侯,匡正天下,老百姓到今天还享受到他的好处。如果没有管仲,我们这些人披散着头发,敞开着衣襟,如野蛮人一样。”这段话固然是对管仲是否为“仁人”的一种讨论,但也不难看出来孔子对管仲的欣赏与推崇。而之所以如此,是因为管仲有才,的确是辅佐齐桓公匡正了天下,推行了仁义,惠泽了后世百姓。综上所述,我们知道,孔子对国君重视人才的国政的推崇。据此,孔子在筛选“诗”的时候,一定会把其所认为最重要的执政理念放置在最显耀的位置。《关雎》位列《诗经》之榜首,当是孔子精心构思之结果,而孔子要表现的也不可能仅仅是男女爱情之“粗俗”格调,也不可能过分强调女人如何之重视妇德,毕竟那个时候已然是一个夫权的社会!
第二个依据是孔子编写《诗经·周南》目的。《关雎》写君子与淑女邂逅后,一见倾心,自此由相识到相思、相爱很像圣君、贤相由相识、相知到一起创立天下大治、安居乐业的政通人和的政治局面。我们知道,孔子著文写诗,喜欢用春秋笔法。何谓春秋笔法?春秋笔法就是指孔子把对人物的褒贬臧否放置于曲折的文笔之中,以含蓄手法点到为止,微言大义。此处虽然是写君子追求淑女,实际是表现圣君对贤相的任用。诗歌中才貌双全的“淑女”就是指德才兼备的国君,而汲汲于“淑女”的君子就是渴望为国家效力,以才学让国家、国君、人民安居乐业的人才。《毛诗序》中说:“《周南》《召南》,正始之道,王化之基。是以《关雎》乐得淑女,以配君子,忧在进贤,不淫其色;哀窈窕,思贤才,而无伤善之心焉。是《关雎》之义也。”这段话表明,卫宏认为《关雎》深层用意是表现孔子的进贤说。
第三个依据是比喻手法在诗歌中的大量使用及其目的。《毛诗序》中说:“风、雅、颂者,《诗》篇之异体;赋、比、兴者,《诗》文之异辞耳。大小不同,而得并为六义者。赋、比、兴是《诗》之所用,风、雅、颂是《诗》之成形,用彼三事,成此三事,是故同称为‘义’。”这段话意思是卫宏及后世评论家均认为《诗经》“六义”为内容方面的《风》《雅》《颂》及表现手法方面的“赋”“比”“兴”。其中的“比”,就是比喻。《诗经》305篇,不能说篇篇用比喻,但几乎所有篇章都有比喻。用花比喻容颜,用美人比喻国君,其实随处可见。
其实,孔子为突出《诗》之形,而用“比”之法,对后世影响蛮大的。比如对屈原的影响,对《离*》之后的后世诗歌影响。《离*》中大量的“香草美人”的意象设置很难不让人联想到《诗经》中香草、美人的内涵。唐代大诗人李商隐的诗歌之所以被后世人认为主题晦涩难解,恐怕也是因为其诗歌所表现的主治情感貌似爱情,却又不仅仅局限于爱情,总让人感觉其诗句中似乎隐含着一些其难以明说的“难言之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