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知道,红楼梦的作者曹雪芹在写作红楼时,给我们设置了一个很大的“陷阱”,也就是他所谓“真事隐”“假语存”,让我们在读红楼时,常常分不清真假和虚实,这也就是太虚幻境那幅对联所说的: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
红楼梦之所以叫红楼梦,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原文里说到了多次梦境,而这些梦境里发生的事到底是真是假?也许就如曹公写到风月宝鉴那面镜子时,借道人之口说的:千万不可照正面,只照他的背面,要紧,要紧!脂砚斋对此评曰:观者记之,不要看这书正面,方是会看。
由此可知,红楼梦里的梦境是不容小觑的,往往大关键大转折都在梦境之中呈现,而这个梦境,也许映照的正是现实,而现实中发生的反而可能只是一种幻象,别的不说,原文之中写到了贾宝玉的三次梦境,细思就大有深意。
宝玉的第一次梦境我们都知道,是他神游太虚幻境一回。这一回曹公通过宝玉的梦境,将红楼梦诸钗的命运轨迹都一一做了交代,可以说是红楼梦一书的总纲。
这次梦境,对于宝玉来说,也是一种命运的伏笔,警幻仙子受宁荣二公之灵相托,要通过梦境,警宝玉痴顽,让他醒悟,先后通过看薄命司册子、听红楼梦曲子、与其妹可卿成婚等,想要让宝玉提前顿悟,然后“使彼跳出迷人圈子,然后入于正路。”
警幻仙子用尽了各种办法,没想到宝玉始终没有醒悟,最终不得不设置了一个迷津,想要宝玉“眼前无路想回头”宝玉醒来后依然故我,没有醒悟,这是红楼梦一书的开端,可以说也是悲剧的开始,因为此后宝玉的一切经历,皆是没有醒悟时做下的。
所以,如果我们跳出红楼梦来看,或者说站在警幻仙子的角度,看宝玉在贾府的一切经历,到底哪个是梦境哪个是真实呢?宝玉在人世的这一场经历,却更像是一场幻象,因为这“不过是瞬息的繁华”。不仅如此,我们知道,警幻仙子原来的目的并非是要引导宝玉入梦,她最初是要引绛珠仙子的生魂前来游玩的。
绛珠仙子是谁?自然是林黛玉!也就是说,警幻仙子本来是要入黛玉之梦,结果半路遇到了宁荣二公之灵,最终暂时打消了入黛玉之梦的念头,转而进了宝玉的梦里。我们不妨假设一下:如果警幻仙子入了黛玉的梦,又会发生哪些事呢?
宝玉的第二次梦境是“绣鸳鸯梦兆绛云轩”一回。宝钗从王夫人那里出来后,顺道就去了怡红院,她坐在宝玉身边替袭人绣宝玉的鸳鸯肚兜时,宝玉正在床上午休,冷不防宝玉说了一句话梦话,宝钗就听的怔住了。宝玉说:“和尚道士的话如何信得?什么是金玉姻缘,我偏说是木石姻缘!”
我们知道,在端午前后,因为元春端午赐礼明显的差别,金玉良缘的说法已经在贾府传开,不仅当事人的宝钗宝玉各自都知道了,就是贾母、黛玉等人也都心知肚明了,贾母还借着清虚观打醮的机会,直接以宝玉太小,暂时不说亲为由,表面回绝了张道士,实际上是拒绝了薛姨妈传播的金玉良缘一说。
宝玉自然也是不愿意金玉良缘的,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因此在梦中喊出了不要金玉良缘,只要木石前盟的话来,这话正好对应了红楼梦曲子“终身误”里唱到的“都道是金玉良姻,俺只念木石前盟。”
宝玉这句梦话说的很突然,突然到宝钗没有想到,突然到她没有任何思想准备,宝玉到底梦到什么,才会突然说出这么一句话来呢?她梦到了谁?或者受她是在跟谁对话?最初的时候,我没有深思,但结合上下文来看,我越来越觉得宝玉的这个梦不简单。
也许正是由于金玉良缘不断被提及,且黛玉每每以什么金的玉的试探宝玉,这对屡次想要证明自己的宝玉,自然是一种强烈的精神刺激,也是宝玉在梦中,再一次梦到黛玉拿金玉良缘的话试探他,宝玉情急之下,脱口而出,直接否认金玉良缘,而是认定了木石姻缘。
所以,宝玉这次梦境,无论是不是梦到了黛玉,都跟黛玉有很密切的关系,因为他这梦话,梦里要向黛玉“自证清白”似的。如果假设一下,如果宝玉说这句梦话的时候,恰好被窗外的黛玉听到了,她会怎么想呢?会不会跟她听到宝玉在湘云面前夸她一样,觉得宝玉是个知己,自己的眼力果然没错?
宝玉的第三次梦境是晴雯之死。晴雯被赶出大观园后,宝玉心有不舍,就偷偷地去看了晴雯,彼时晴雯已病入膏肓,离死只差最后一口气,宝玉看晴雯回来后,当晚就做了一个梦,梦到了晴雯,他醒来后就哭着大叫“晴雯死了”。后来晴雯果然死了,叫了一夜的娘。
脂砚斋曾说,晴为黛影,袭为钗副。也就是说,晴雯在某些方面是黛玉的影子,袭人是宝钗的影子,晴雯和袭人的某些命运轨迹跟黛玉宝钗有相通之处,所以晴雯死后宝玉做“芙蓉女儿诔”时,却正好被黛玉碰到,两人还就其中的两句话讨论修改了半天,结果一不小心,改出了一句谶语。
本来宝玉诔晴雯的原话是“红绡帐里,公子多情,黄土垄中,女儿薄命。”最后却改成了“ 茜纱窗下,我本无缘;黄土垄中,卿何薄命。”这一改,“黛玉听了,忡然变色”,由此可知其预示的不详结局,所以脂砚斋对宝玉的诔文有这样一句批语: 一篇诔文总因此二句而有,又当知虽晴雯而又实诔黛玉也。
由此可知,宝玉梦到的晴雯之死,暗示的应该正是不久之后的黛玉之死。
综上我们看,宝玉的这三次梦境,每一次都不简单,且冥冥中都跟黛玉有关,先是神游太虚幻境,跟兼有钗黛之美的可卿有一段梦里姻缘,且宝玉的这个梦也是由黛玉而起;其次是宝玉直接梦中喊出与黛玉前世的缘分,即木石姻缘,这相当于对黛玉表明了心迹,遗憾听到之人不是黛玉而是宝钗,真是绝妙的安排;最后是通过晴雯之死,寓意黛玉之死,曹公真是匠心独运。
当然,宝玉的梦境自然不止这三次,比如他遭魔魇时说的“从今以后,我可不在你家了!快收拾了,打发我走罢。”这样的胡话,应该也是在梦境之中,还有宝玉挨打后梦到的蒋玉菡和金钏儿等人,这都是梦境,但前面分析的三次梦境,却都跟黛玉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勿匆匆看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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