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茶入画是明代文人在茶文化艺术中的一大特色,尤其以吴门四家是明代茶画中最具代表性,画作多以茶事活动为题材,追求品茗意境,文人雅士在茶画中留下了珍贵的茶事活动。明代罗凛在《茶解‧煮茶》中如此写道:“山堂夜坐,汲泉煮茗。至水火相战,听松涛倾泻入杯,云光灩潋,此时幽趣,未易与俗人言。”夜坐、煮茗、听涛、云光潋滟,更道出了明代文人清新脱俗,闲来一杯茶的悠然雅趣。
明代的礼俗文化中,“茶”扮演着举足轻重的角色,茶性不可移和种茶必下籽引出了“茶礼”,许多少数民族或汉族,有“以茶为聘”的礼俗,婚丧喜庆都也都少不了茶,古人认为茶树不可移植,所以结婚以茶为礼,寓意坚贞,称之“下茶”。明许次纾《茶疏》曰:茶不移本,植必子生,古人结婚,必以茶为礼,取其不移植子之意也。今人犹其名礼曰下茶。南中夷人订亲,必不可无,但有多寡,礼失而求诸野,今求之夷矣。茶树只能以种子栽种,无法嫁接移栽,一旦移植就会枯死,婚姻是要求忠贞不渝以及婚后多子多孙,符合中国传统道德思想,取其不移置子之意,明代郎英在《七修类稿》中写道:重茶下子,不可移植,移植则不复生也,故女子受聘谓之吃茶。又聘以茶为礼者,见其“从一”之义。
明代皇室更以焚茶来祭祀祖先,民间香案上,也有供俸茶壶的习俗。明代朱元璋时期便有茶专门祭祀的记载,明徐献忠《吴兴掌故集》中记载:我朝太祖皇帝喜顾渚茶,今订制,岁贡止三十二斤,清明年(前)二日,县官亲诣采造,进南京奉先殿焚香而已。明代迁都北京后,宜兴和长兴每年都要向北京进贡茶叶,于清明前两天,需进贡二、三十斤茶叶至南京,在清明节当天供奉先殿祭祀时焚化。
明代中期,瓷茶壶与紫砂壶崛起,茶杯的色泽不再是茶人唯一取向,更转向茶壶的追求。入清以后,陶瓷茶具在康熙、雍正、和乾隆三朝备受爱好,而有了辉煌的发展年代,所谓“景瓷宜陶”,就是说当时景德镇的瓷器与江苏宜兴的紫砂陶器为最佳茶器具,完全改变过去以金银茶具为贵的观点。江苏宜兴一代用五色陶土烧制紫砂茶具,更创新加入斗彩、印花、雕花等元素融入茶器中。清人郑燮亲自在一把紫砂提梁壶上题道:嘴尖肚大耳偏高,才免饥寒便自豪,量小不堪容大物,两三吋水起波涛。 73 当时许多文人雅士莫不以诗句来咏茶器。清代,饮茶风气盛况空前,送礼、交际、庆典、养生都离不开茶,茶在人们生活早已占有重要地位。晚清时期,茶叶所扮演的角色,不仅是行走世界的通行证,更是全球化贸易最贯彻的物质。茶运与国运更有着相当密切的关连性,当时中国可说是借由茶叶贸易兴盛而起的。此时中国茶饮不但遍及欧洲,更传到美洲新大陆。清代政治因处于封建末期,茶饮习俗具有传承文化发扬历史的特质,更兼具时代性。清代茶文化发展最具代表性的,是其茶叶冲泡方式的艺术性和茶具的独特性,由于品饮方式不断创新,新颖的茶具也陆续涌现,加上茶馆林立作为平民活动的场所,饮茶风气也从贵族和文人普及到常民,品茶摆脱了贵族气息与书卷气,真正踏入常民文化之中。
前面稍微提到品茶方式的不同,下面具体来展开介绍。《茶解・品》中说“茶须徐啜,若一吸而尽,连进数杯,全不辨味,何异佣作。”要辨别茶滋味须慢慢品啜,而不是一饮而尽,那便失去品茶的意义。明人陆树声在《茶寮记》中煎茶七类提到:煎茶非漫浪,要须其人与茶品相得。故其法每传于高流隐逸,有云霞泉石磊块胸次者。品茶本是一种意境,只有茶品、人品相得益彰,才能达到茶人合一的境界。品茶的最终目的是让生活节奏步调放慢,体现出优雅闲适的生活,品的是心静、是人生,由一杯茶汤中观察叶的沉浮,沉时坦然、浮时淡然,浅酌慢品,喝茶的人内心是内敛低调的,越喝越清明,水是沸的心却是静的。苏轼《次韵曹辅寄壑源试焙新茶》中用“佳人”喻“佳茗”,茶性与人品相互呼应、互相彰显,茶人所追求的,与陆羽所强调的精行俭德风范不言而喻。当茶的元素融入了文化、艺术,表达了情感、精神,进入更深的境界,品茶就成了一种生活艺术,我们还是依次来看各个朝代的情况:
一、 唐人烹茶与煎茶
煮茶法历史源远流长,源自于茶的食用与药用,古代茶的食用以鲜叶或干叶煮成羹汤而饮,通常加盐调味,或是药用以鲜叶或干叶,加入姜、桂枝、橘皮等熬煮,汉代王褒《僮约》中的《烹荼尽具》、《武阳买茶》的记载,可说明当时是以煮茶法饮用。唐代茶叶有粗茶、散茶、末茶、饼茶四种。陆羽称没有经过精细加工的茶叶饮法是为“淹茶”。而他所提倡的“煎茶”用的是饼茶,饼茶须经炙、碾、罗三道工序,将茶饼加工成细末状的颗粒茶末,再进行煎茶,加工精细,饮法考究,其中提到必浑而烹之,与夫瀹蔬而啜者无异。意指这种宛若喝药汤的煮茶方式已遭偋弃,改成“细煎慢饮”的方式,目的是使品茗者能从煎到饮的过程中,达到澄心静虑畅心怡情的境界。
西晋代杜育《荈赋》中有段写道:“水则岷方之注,挹彼清流。”岷江位于中国四川中部是长江水量最大的支流,故推测煮茶法应属巴蜀之人,时间应于西汉末年以后。陆羽“茶经”中引用 《荈赋》中“焕如积雪,晔若春敷”描述茶煎成时的状态,可见陆羽式煎茶是萌芽于西晋。唐代以前无煮茶专用器具,茶器与食器往往混用,煮茶器具主要有锅、釜、鼎之类。直到唐代以后才有了釜、鍑、铛、铫、风炉、壶、罐、盏、瓢、杓等煮茶专用器具,茶器以青瓷为上。
二、宋人点茶与斗茶
宋人饮茶可说是“饮不厌精,器不厌细”。宋代的点茶流程比唐代煎茶方式更加复杂,包括:炙茶、碾罗、候汤、熁盏、点茶、击拂等有一套程序,饮茶习惯由烹煮改为点注,改用敞口小足、胎壁厚实的茶盏饮用,茶汤色泽为白色。宋代有斗茶,那是具备艺术性、竞技性、娱乐性的评茶活动,它讲究茶质要佳、茶色贵白,茶香贵真、茶味贵甘、茶盏宜黑、泉水宜净宜洁,每道技艺工序都富有艺术的韵味。
蔡襄对于“点茶”之法明确地表示:茶少汤多,则云脚散;汤少茶多,则粥面聚。钞茶一钱七,先注汤调令极匀,又添注入,环回击拂,汤上盏可四分则止。视其面色鲜白,著盏无水痕为绝佳。说的是茶叶与茶汤要适宜,点泡出来的茶汤沫饽才会均匀。点泡时茶末要调匀,添加沸水,环回击拂,沫饽才会出现鲜白色,浮出的泡沫,贴近茶盏时,要没有水痕才是出色的点泡。而斗茶就是点泡比赛,以水痕先者为负,耐久者为胜。因崇尚这种击浮起末的饮茶方式,选用的茶盌也就与唐代青瓷不同,而是以建安的黑瓷为上品。宋徽宗在《大观茶论》中也推崇建州窑的兔毫盏,其中便明确指出:盏色贵青黑,玉毫条达者为上,取其焕发茶采色也。
点茶法可说是古代茶艺的代表,是两宋饮茶的主流形式,曾传播到日本、韩国,日本的抹茶道是宋代煎茶道演进而来,也影响着韩国的茶礼。点茶法源于煎茶法,可说是煎茶法的改革,当代老茶人周渝认为北宋末茶,和日本抹茶道是两个概念,北宋喝法喝的是精华,不要渣滓,日本却要喝渣滓,陆羽讲沫饽是好东西,茶末磨得越细,沫越多,茶越优。周渝在《听周渝说老茶》文中解释并示范点茶说:茶瓶入水要宽,出水嘴要窄,冲力才强劲。点茶过程中手轻筅重,像弹钢琴,指绕腕旋,上下透彻是说打茶汤,疏星皎月,灿然而生,常注常止表里动彻。煎茶法是以鍑、或铛、或铫,待水二沸时下茶末,三沸时煎茶便完成,然后以瓢舀至碗中品茗,是以沸水入茶,点茶法是以沸水点茶,由于水温较低,茶末需较细,中国饮茶向来注重品茶技艺,但最讲究于品茶的则非宋代莫属了,宋代品茶之风大盛,将晚唐的斗茶之风推到极致,因此斗茶也称茗战。
宋苏轼在《试院煎茶》歌中写到,蟹眼过后鱼眼生,飕飕欲作松风鸣,蒙茸出磨细珠落,眩转绕瓯飞雪轻,银瓶泻汤夸第二,未识古人煎水意。君不见昔时李生好客手自煎,贵从活火发新泉。道出茶饮与潇洒、闲适的生活态度。宋《延福宫曲宴记》详细纪录一场君臣茶事,癸巳日宋徽宗宴请亲王进臣,在延福宫以建安的北院团茶,亲自表演注汤、分茶的技巧。所谓分茶是在点茶过程中,运用注水、茶筅及击拂的技巧,使茶汤表面呈现似文字、似星月、似云朵、似花卉、似飞鸟的图像。宋代点茶深受文人墨客的喜爱,据说宋徽宗是点茶高手,根据目前史料考证,唯有分茶能够用茶和水做为原料,在茶中形成文字与图像,给人赏心悦目的感受,极具欣赏和表现张力,有别于一般茶艺表演,分茶可说是当代独树一格的文化遗产。分茶是一种技艺,用沸水冲茶乳幻化成图形或文字,即是分茶。宋代陆树声《茶寮记》中《茶百戏》:茶至唐始盛,近世有下汤运七,别施妙绝,使汤纹水脉成物象者,禽兽虫鱼花草之属,纤巧如画,但须臾即就散灭,此茶之变也,时人谓茶百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