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禺名气越来越大后,身边环绕的女人也越来越多,这是不可避免的成名“后遗症”。这些,忙于家庭、孩子的郑秀从来没想过。她只知道,丈夫埋头创作的时间越来越多,他们的沟通越来越少。她以为那是丈夫创作期间的毕竟阶段,于是她只想办法去做自己的事,比如打打牌,这样一来自己就可以少叨扰他。
当郑秀察觉到一切时,丈夫曹禺已经回不了头了。婚内的男人一旦尝到外边女人的滋味,他的胃口就将很难调回从前,这是男人回不了头的一方面。另一方面,人是有感情的,尤其当婚外的感情比婚内的感情要更舒适时,男人要回头就难上加难了。
在对比下,曹禺觉得外边那个叫邓译生的年轻女人一丁点没有咄咄逼人的气势,她温柔贤淑比妻子也更懂他。与邓译生相处越久,曹禺便越是深陷其中不可自拔。后来,他索性在妻子带孩子寄居娘家后与她同居了。
遇见对的人,总是越相处越依恋。曹禺与邓译生在一起日久后,两人越发难舍难分起来。
再后来,如传统剧情发展那般:曹禺向妻子郑秀提出离婚。曹禺向郑秀提出离婚这年,郑秀年30岁,她的两个女儿分别是4岁和2岁。此时的郑秀没有工作,没有固定收入来源,她不敢想象要是没了曹禺,自己的人生会是怎样的结局。最重要的是,她始终觉得自己可以唤回丈夫的心。
郑秀这颗坚信自己能唤回丈夫的心,一直持续到了她离开父亲的这一刻。她相信,离开父亲和家人的她,能很快和她的两个孩子与家宝一家团聚。
当郑秀带着两个孩子安顿好后,她和没有丈夫那几年一样利索的收拾了一切,然后坐在卧室窗边陪女儿练字。
郑秀的卧室不大,但因为被她收拾得很整洁所以看起来很敞亮,她床前的柜子上放着一个有把的白色水杯,那还是曹禺在时常用的那个。水杯旁边放了一件曹禺常穿的衣裳,衣裳被叠放得整整齐齐,就像他每天都要穿戴一般。
郑秀坐在女儿旁边看着曹禺那件衣裳发愣,忽然一个声音将她的意识拉回:“爸爸究竟还会回来吗?”声音是正在练字的女儿万黛发出的,郑秀回过神后立马坚定地对女儿道:“会回来的,放心吧。”女儿点了点头后开始继续练字,她正在写“化为乌有”里的“乌有”二字。

写到“有”字的最后一横时,万黛突然抬起头望向陷入沉思的母亲:“妈妈,‘乌有’是什么意思?”郑秀想了想说,“乌有就是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说完后,在女儿的“哦”声里,郑秀突然地觉得茫然了。她原本坚定丈夫会回来的意念,竟也随着自己这声“什么都没有了”开始动摇。
她拍了拍女儿的肩膀后便坐回了床边,她抱起那个她和他曾共枕过的鸳鸯绣花枕,本能地将身子弓了起来。那个“没有了”的情绪链条将她拉回了过往,她又不可避免地想起了那个她后来才知道名字的女人:邓译生(又名方瑞)。
郑秀恨邓译生抢走了丈夫,这种恨到后来演变成了:听到类似的读音看到类似的字眼都要红眼的地步。若是没有这个女人,她和家宝现在都还定是好好的,她这样想着,心里越发难受起来。
也是从这以后,郑秀的情绪经常陷入不好的状态,这里的“不好”,是指对自己和家宝未来的不确信。
很快,郑秀的这种“不确定”被变成了“确定”,有无数人登门造访她和女儿的住所,他们的目的都只有一个:充当说客,说服她与曹禺离婚。这些人里,有的,还是国家领导派来的。
原来,当时已进入新中国的中国正在解决一些遗留的问题,也在彻查非法同居,因与郑秀未离婚,曹禺与邓译生的同居便成了“非法”。作为伟大的剧作家和相关领导,这样的状态对曹禺很不利。于是,在多方关怀下,曹禺再次动起了与郑秀彻底离婚的心思。
可说服的人来了一拨又一拨,郑秀依旧死咬着不肯松口。每次来人还没开口她便说:让家宝来见我,我不和你们多说。
最终让郑秀改变主意的是一位厉害的说服者,他说:“他(家宝)现在的境况左右都不好,搞不好还要受罚,这样不利于休息更不利于创作,他也好久没出好作品了,你不忍心看着他这样被毁了吧!”
郑秀疼惜家宝,她一直觉得他的才华是最不能被埋没的,她爱曹禺且天性善良,所以她最不能允许的情况便是:他因为她而受影响。
签字离婚当天,郑秀在中央戏剧学院会议室见到了许久未见的丈夫,他还是老样子,只是看起来比以前胖了,他似乎被照顾得很好。在离婚协议上签下名字后,郑秀无声看着丈夫接过协议,她分明看到他的手有些微抖。那一刻,她的心揪到了一起。往事一股脑儿钻到了她的脑子里,他对她承诺的那句“家宝颖如永远不分开”也开始在耳边响起。

曹禺写下最后一笔后垂着头沉默着,郑秀的眼睛一直停在他身上,他头上新生了白发,她看着心疼又辛酸。在曹禺抬起头时看向她时,她终于在他那双充满了各种情绪的眸子里哭出了声,她喊,似是对他又似是对其他人:
“过去我爱家宝,嫁给了他,现在我仍然爱他,我成全他,我同意离婚,希望他幸福。”
郑秀的话音刚落,想到两人当年月下定情、南京订婚和八年离乱中共同经历的艰难岁月的曹禺百感交集,他竟也情不自禁地失声痛哭起来,他没有想到,到了最后关头,明明是被他辜负、伤害,可她喊出的却依旧是“爱”而不是“怨”不是“恨”。
人的眼泪很奇怪,它往往不那么容易被恶毒、狠辣刺激到,却经常因感动而喷涌。
两人离婚的这一幕,让男方见证人是欧阳予倩夫妇,女方陪同者周有光和夫人张允和都泪目了。
曹禺的眼泪让郑秀心底越发柔软起来了,离婚后,她更加确信:他心里终是有她的。她甚至还侥幸地想,若不是因为被逼无奈,他很可能是会回到她和女儿身边的呢。
郑秀从来不知道,这些想法从来只是她的一厢情愿而已。真实的情况是,曹禺与邓译生两人的生活一直琴瑟和鸣,恩爱非常。
离婚后,郑秀开始工作,毕竟是清华毕业的高材生,才能在,任何时候要养活自己都不是难事。不知是否为了与曹禺同在一个领域的缘故,郑秀最终舍弃了银行的高薪工作从事了教育行业。她先后在母校贝满中学、回民中学、聋哑学校、十二中当教师、校长。
而这期间,曹禺的第二任妻子邓译生则在生下两个女儿后一直处于无业的状态。之所以如此,一方面是为了照顾孩子和曹禺,另一方面则是因为邓译生的身体一直不好常年靠吃药维系。
郑秀了解到这些情况后心情很复杂,但她更多的却是担心曹禺一家的状况。人往往都是如此,习惯了照顾一个人以后,突然不再照顾他,不是觉得自己自由自在了,反而是觉得不自在了。这种不自在,还会让照顾人的一方总是不自主牵挂另一方。郑秀对曹禺就是如此。

1966年,在曹禺与郑秀离婚十五年后,一场特殊运动在全国范围内展开,曹禺因此受难。为了保护曹禺和女儿,郑秀将自己珍藏了几十年的曹禺写给自己的100多封信件全部烧毁了。
这些信件,曾是郑秀不止一次向女儿们忆起的过往,这里头有她的青春,有她的初恋,有她所有的幸福。但,这所有,在他面临困境时,她竟也可以轻而易举地付诸一炬。
后来,郑秀为了照顾曹禺一家,毅然派出学医的大女儿万黛,让她帮助照顾父亲一家。眼见曹禺家经济困难,曹禺也有病在身,郑秀还曾想法给邓译生找活计添补家用。
当时的场景下,郑秀帮助曹禺一家是冒了很大风险的,可即便有她的帮助,曹禺本就患有肺病的妻子邓译生还是在1974年一个夜月黑风高夜,早早辞别了人世。她离世时,满床都是散落的安眠药。
此后不久曹禺也病倒了,此时的郑秀自己虽也病着,却总差女儿去照顾曹禺。就在郑秀自己也以为两人就要复合时,曹禺却与京剧名旦李玉茹同居了,不久后的1979年,69岁高龄的曹禺与56岁的李玉茹领取了结婚证。
这样的结局,是郑秀怎么也没想到的。直到此时,她还在为她的家宝找借口:他定是觉得我们年纪都大了又都病着(结婚后)照应不便吧。
把一切看得分明的是大女儿、曹禺的私人医生万黛,她曾在一次照顾完父亲后回到家对着母亲喊:“妈,你就不能别让我去照顾他(父亲)了吗,你是不是还指望复合,我跟你说,这事没戏。”
郑秀听完立马急了,她慌忙道:“那怎么行,他是你父亲,你有责任照顾他,和不和好是我们的事。”
父亲与李玉茹婚讯传来后,万黛不放心母亲,可郑秀却似乎并未有什么异样,她只每日继续操持着自己的事,好像什么都未曾发生一般。
而曹禺则在三婚后过上了甜蜜美好的日子,许多年后,他和第三任妻子李玉茹的恩爱照依旧让无数人艳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