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批河南省非遗传承人开始申请了,看到这个消息,我心里不禁泛起一阵苦楚。
文件上写的多清楚,只要符合这些条件,都能申报,而事实上呢。
想起来我们申报的困难,不禁让人不寒而栗。
我们以前在朱仙镇木版年画社工作,尤其是曹师傅,在朱仙镇木版年画社干了十几年,那些年基本上没啥工资,自己还要从家里带馍带面条。
但是他喜欢木版年画,就是再苦也坚持做。
我在家里,帮助他整理画稿,也做过不少工作。
可以说,朱仙镇木版年画申遗成功我们是做出了很多贡献的,因为2002年以前,年画社只有刘金禄和曹新年,当然也有社长。
第一次申报时,社长让刘师傅报天成传人,曹新年报老店传人,在批传承人的时候,社长又找到他谈话,希望他能高风亮节,因为他不年轻,将来有的是机会,现在要把这次机会让给老同志。
后来,传承人没有批下来,那也在情理之中。
2006年申遗成功,报上去的不是刘师傅,更没有曹师傅的份,因为又有新人做了传承人。
第二次让填表申报是在2007年七八月间,那时候朱仙镇木版年画街刚开业,县上让去开会,当时已经有了国家级传承人,说是让申报省级传承人。
记得当时的领导讲话说,在他看来,凡是做木版年画的,都是县级传承人。
不过,因为名额有限,不一定所有人报上都能批,但是大家一定要认真对待。
填写属合要求。
开完会回家以后,曹师傅说他没有获得过奖状,而省级传承人的申报要求上,要求有获奖的资质。
曹师傅让我报省级传承人,因为那几年,我参加过很多绘画大赛,拿到过一些奖项。
所以第一次填报,我填的是我的名字,因为没有过整理材料的经历,那次填报让我费了很多事,写了改,改了写,整整的忙了一天一夜。
送到县里的时候,主管的王主任说:成不成,三两程,慢慢跑吧。
那次去开会的时候,还被开一元小客车的宰了一刀。
为啥这么说呢,因为到了那道街,始综找不到文化局的办公地点,在街上转了几圈,眼看着要超时间了,没办法想着问问街边停的小车吧。
那车上司机说:你上车吧,我送你去,三元钱。
他看我是个外地人,不是县城本地人,原本一元的车费他要了3元,这还不说,他开车故意绕到十字路口,转过路口又把我带到原先站的位置,指着一个不起眼又没有招牌的门脸说,那里就是。
交上了材料,原本憧憬着能得到批复,没想到再次去开会时,王主任很严肃的说,这个你报不行,因为你是平玉县人,你报不合适,你回去整理一下曹新年的材料报上来吧。
当时开会的几个人,无不带着同情的眼光看着我,他并没有告诉我要怎样整理材料,我很有些灰头土脸的回家。
转而去整理曹师傅的材料,为此不专门向村里的老人了解,按照规定整理好后,又去给他送去。
到了县里,王主任翻了几下,大声呵责,并把我整理的材料摔给我,说你这是整的啥,看看别人是怎样做的,他这时候才把范本拿给我。
我看了也确实觉得差距很多,但是,在这之前,并没有见过范本,这也才知道,整文件真是个不容易。
后来,又费了两天一夜的时间,按要求重新填写了材料,那个时候,我已经四十多岁,又是一个农村妇女,上学也只上到初中二年级,整理这些文字真的是很不容易。
好在这次递交上去,他没有嫌不好,我也算是完成了一项心愿。
过了些时候,大概是十月份或者是第二年的三月份,在大河报上看到了省级传承人的公示,没有曹师傅的名字,当时去问了年画研究会的会长。
他说,我都想事,你还想事,人家那都是内定的,有关系,你是要钱没钱,要人没人,就是有钱,谁肯要啊。
感叹一句,从此以后,几年里没有人再提传承人一事。
一直到三四年后,有一天天快黑的时候,有一个人送来了一个电话号码,说是县里面管申报传承人的电话号码,让我们联系他,说是做木版年画要有传承人证才行,让我们抓紧时间申报。
我按照他给的电话号码打过去,接电话的是位上年纪的大叔,他不耐烦的说,这是私人电话,不办公,更不知道什么非遗申报。
就这样当误了申报工作,我们不清楚也不知道,很可惜。
事情的转机大概是2015年前后,过了年,镇里召开会议,让讨论开封市非遗立法,发给每家一份试行草案,我认真阅读以后,大吃一惊,那上面有一条规定,说是没有取得传承人证书的人,不能再继续做木版年画,而对这些有技术没证书的人的作品的处理意见是有权征收,合理作价。
我一看到这些,心里焦急得不行,这时才感到了压力山大。
我们做了几十年的木版年画,曹师傅又是个除去做年画,啥也不会的人。
给人家建筑队当小工,人家都嫌他没眼色。
我不知道,如果这个草案通过立法,人家来我们家让交出所有版子的时候,他会怎么样,能不能再活下去。
这可应了那句平时不烧香,临时抱佛脚。
一时间寻找主管非遗申报人的电话,可上那去找,问谁谁不知道,愁得一夜白了头。
正在万般无奈的时候,县文化局市场科的人,让我办理网站的艺术品经营许可证,他给了我一个省文化厅的电话,让我联系省里办理。
我给省里的领导打电话,顺便给他说了我们申报非遗的事情。
他说,申报非遗不归他管,不过领导还是给了我省非遗科的电话,我于是给省非遗科打电话,说了我们的情况,他们说你们是曹家老店,我们知道,完全属合条件,要抓紧时间办理,不过现在是从下到上,要一级一级的申报,他把市里管非遗申报的人的电话给了我,让我找他联系。
我打电话过去,接电话的打着官腔,说了很多话,但不肯给我县里管非遗的人的电话。
他还说,你们县里的电话,你不知道我怎么知道。
听了他的话,我是又伤心又灰心,同时也感到窒息,当时难过得想要大哭一场,就在我要放下电话的时候,他突然问我,你连县里的电话都不知道,怎么知道我的电话。
我说,因为我问省文化厅非遗科,是领导给我说的,让我找你办理相关事宜。
他这才恍惚大悟,立刻把县管非遗的人的电话给了我,并且埋怨说,我咋不早点告诉他。
我拿到电话立马给县里管非遗申报的人打电话,对方一接电话,我就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他就是那次上县上交材料的王馆长,当然他也是一顿训,说我们不重视非遗申报等等,最后说,你抓紧时间把材料报过来吧,现在第三批还有补报。
接着他发过来表单,我是立马填写,因为充满了希望,心情也好了起来,接过电话已经是下午,不敢当误,立刻着手整理资料,忙了差不多一夜的时间,到了第二天,把打印好的材料带上,和曹师傅一起去了县里,当见到主管人员后。
我才知道,这事也太戏曲性了,因为管非常申报的就是上次那个说成不成三两程的王主任。
我记得当时填单时填过电话号码,但是他却从来没有打过电话,通知我们再来申报。
一见面,他是一顿数落,说我们不重视非遗申报工作,又说报上传承人有多少多少好处。
其他的不说,单是保护费就有不少,虽说县上现在不发钱,将来说不定会给等等。
总之就是说我们没有传承人证,是我们的错,不是他的工作失误。
我当时自然也不能给他讲理,他说啥就是啥,只要他愿意给办,那就是好事,也算是给了我们一条活路。
当时交上去的材料他看了看,指出一些不足,并且说咱这次补报一定要重视,不禁要做好文档,还要有视频,最起码要按市级传承人的申报标准准备,将来县级批后不直接报市级,不用你再提交材料了。
我当然愿意,那是好事,谁能不愿意呢,于是按他的要求进行了修改,直到他说可以了,我们才回家。
到家后,按照要求去找镇里管民协的人,要了两份民协会员表。
一直到这个时候,我们才加入开封市民协,随后又加入到河南省民协。
到了第三天,他又打过来电话,说是有些地方不行,又问视频做好了没有。
拍视频我们不会,剪辑和配字幕更不懂,不过有些同学来店里拍视频,我联系了一名同学,求她帮忙剪了一个4分钟的短视频,并请照相馆的人刻成光盘。
那几天累得是头上昏眼花,这才体会到做文档确实是不容易。
那天又算是忙了整整一夜,第二天早上去送的时候,感到头昏脑胀,眼睛都睁不开。
头天晚上那人打电话说,明天上午一定要把材料送到,否则过期就报不成了。
我这一夜拚命,总算是按要求把所有的材料打印好,送去的路上,感觉自己很难支撑,免强撑到地方,好在不晚,没有超过10点,他接过来看看,说可心,又看看我的脸色,感觉可能很差,让工作人员给我倒了一杯开水。
交上了材料,感觉一个大石头总算是落了地,心里顿时轻松了不少,我立刻赶往了医院。
因为前天我大姐打电话说她得了重病,我心里着急,头脑轰轰的,到了医院,见到姐姐,看她精神还好,就歪在她的脚边睡着了。
一直睡到半下午,才被一阵疼痛惊醒,感觉到胳膊好痛,睁开眼一看,胳膊上一片青紫。
姐姐问是怎么回事,我也说不清楚,现在想来,可能是出现了毛细血管破裂。
庆幸的是,破裂的地方是在胳膊上,如果是在脑子里,那后果是不堪想象。
有时候想,为了那个传承人证,这么拚真的值得吗,要知道,如果真的出现脑溢血,受罪的还是自己。
不过,很快就又觉得值过了,因为报了传承人材料,等候县上批复,我们很快也成了朱仙镇木版年画的传承人,也可以堂而惶之的去参加活动了。
这当然是让人值得高兴的事,和这些相比,那天受的那些罪真的不算什么。
可是,递交上材料以后,又如同石牛入海,没了下文,一起递交的我们镇上的做豆腐*传承人证都批下来了,曹师傅的传承人证还是遥遥无期。
为此,我多次打电话催问,这让县里的领导不胜其烦,后来干脆不理我。
那段时间不是我急,是实在是等不起,有些展览会,看我们的木版年画做得好,向我们发出邀请函,请我们前去参加,就因为没有这个传承人证,我们没法参加。
一般情况下,有要传承人证的,我们就推了,不去参加,有一次在安徽的展览,主办方非常真诚的邀请我们去,但是人家要求必须是非遗传承人。
我给他们说,我们申报了非传承人,但是证书还没有批下来。
他们说,要不然你去你们县上,让主管方出具一份证明,证明你们是非遗传承人。
人家大概是觉得,开个证明不会有什么问题,我便联系主管方,向他们说明了情况,第二天去找他们开证明,接待我们是文化馆的馆长,他查看了邀请函,说你们就是事多,也没见参加个展会要什么证明。
人家那几家经常去参展,没见过让给开证明。
我们小心奕奕的说,人家不是都有那个传承人证吗,我们没有,人家才让开证明,我们去参加,也能为县里增光不是。
他黑着脸,说还没有审核批准,你们就让开是朱仙镇木版年画传承人的证明,出了事谁担责任,不过,他还是拿起笔写了一行字,交给我们。
走出文化馆,拿出手机,拍下那个所谓的证明,当时看到这个所谓的证明,并没有什么意义,完全是些模楞两个话。
结果发给了主办方,人家看后说真的很遗憾,下次我们再合作吧。
唉,从那以后,我的非遗传承人证的事,几乎不服什么希望了。
从一些点点滴滴看起来,似乎有一隐形的大手,在阻止着我们申遗的道路。
申遗连最简单的县级传承人都如同珠穆朗玛峰一般高不可攀。
在随后的日月里,我们彻底失望,再没有去给他们打过电话,同时也感觉到了没有人是真的不中。
过了一二年,有一次去平顶山参加省民协组织的学习活动。
在学习之余,认只了一些文化局管理非遗的同志,听他们说起,县级传承人其实很容易批的,只要是做这个项目的,家里有东西,本人又会手艺。
并且因为很多民间艺人不识字,就连申报文档也不需要自己写,文化局管申遗的人会帮忙写。
当听到我说为了那份不知道是被人家扔到那的资料差点累死时,他感到不可理解,更不可思议。
因为每个县上的传承人没有上限,每报上一个都是对本县文化保护的一份贡献。
他还说,要不然你去我们县吧,我去给你申报。
当然,我们去不了,因为有孩子,有老人,家虽穷也离不开。
后来,到了八月十五,我报了省民协举办的在绿博园的活动,在展会上又结识了做民间工艺的朋友,人家得知我们连县级传承人都不是,不禁诧异,而且有些愤愤不平,纷纷给我们出主意,有的说,你们的年画做的这么好,评不上非遗那都没天理,看你说的不是评不上,是人家不愿意给你们。
要不然你们去平玉县申请吧,人家那里公平。
我娘家是平玉县的,去那里申请还要迁户口,真的是很麻烦,也有的说,要不然你去上访吧,说不定不给你们批是某些人的个人行为。
是啊,办证几乎成了摆在我们面前的大事,这个高不可攀的高峰,是得想办法翻越过去。
后来的一段时间,我便开始关心市民热线,上访的路径,真要迈到那一步,还当真是不容易。
过了一段时间,县里的主管突然又打电话让去学习,很庆幸的是,曹师傅终于拿到了县级传承人证。
最后不知是何方贵人相助,才解开了禁锢,但也仅此而已。
前些天,兰考的木版年画传承人来我们店里,他问曹师傅,省里开传承人学习班,你为什么没去参加。
曹师傅不禁苦笑,别说是省级传承人培训班,就连市级传承人培训班也没有参加过,连市级都不是,怎么可能参加省级传承人培训班。
他连连称奇,因为他当初是和曹师傅一齐取得的县级传承人证书,如今他已经取得了省级传承人的资格,曹师傅却是只步不前,连个市级也没有混上。
我苦笑,不知道曹师傅的资料是在资料柜里睡觉还是被扔进了垃圾篓,能有个县级传承人证书,将来自己辛苦制作的雕版不被别人有权征收,合理作价就不错了,我们还能岂望当什么省级传承人。
县级那座高山翻过已经是差点要了老命,怎么能有心再去翻那高不可攀的高峰。
高处不胜寒,我们还是老老实实做老百姓吧,不求别的,只要人家不找我们的事,就万事大吉了。
如今又看到了河南省第五批省级传承人申报表,不禁想起了以往,感慨良多,但愿不会被要求删除,能有个平台一吐为快,着实是让人长舒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