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支烟头
一盏油尽灯枯。
穆岑只觉得自己的头发被人连根拔起,全身已经没有一处属于自己的了。那种刺痛的疼,让她发出阵阵哀嚎。
锋利的刀刃,刀刀见骨。
刺鼻的血腥味,不断的窜入鼻间,她拼命的求饶,但四肢被死死的钉在木桩上。每挣扎一下,钻心的疼痛让人嘶声裂肺的惨叫出声。
她的意识却是清醒的。
水银从脑袋顶上浇灌下来,渗透到血液,周围的一切都屏住了呼吸,穆岑的挣扎逐渐变得微弱。
那是肌肉和皮肤分离的撕拉声,听的人毛骨悚然。
而耳边却是穆知画娇嗔的声音:“皇上,臣妾看了这些,晚上可要睡不好了。”
“爱妃,待朕把这个妖妇的魂魄禁锢在此,再把妖妇身边的余孽都处理了,就没人可以祸害爱妃了。”李时元搂着穆知画却说的格外冷酷。
穆岑残留的意识就这么看着眼前一幕幕。
荷香在惨叫,全身赤裸,刀刃在她的脊椎上来回碾过,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最终只能在这样的极致痛苦,咬舌自尽。
凤清宫里的人无一幸免。
穆岑的眼神渐渐从哀求变成冷漠,身体的疼痛,却不如心理的折磨来的残酷,凤清宫的人命一条条的在穆岑的面前消失。
而在天牢最角落的位置,却躺着一个婴儿的尸体。
那是穆岑十月怀胎生下的皇子,而如今却因为穆知画的一句话,被挖空了心脏成了药引。
而她却从未曾亲手抱过她的孩儿。
她是穆王府嫡女,大周国当今皇后,却最终沦为了棋子,从她回府的那一日起,步步都是陷阱,而她却耳根子软,错信了人,最终连累了凤清宫几十条人命,还有自己的亲生骨肉。
水银不断的渗透到肌肉里,彻底的分裂了她的肌肉和皮肤。
最后的意识,让穆岑咬断了牙齿,一字一句的说着:“穆知画,李时元,我一定会让你们血债血偿,一定……”
天牢里,满是渗人的凄厉叫声,很久很久才消停下来,压抑的气氛,让人大气不敢喘息。
……
——
顾府。
周围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刺鼻的血腥味不断的涌入鼻腔,穆岑清醒的时候,发现自己在水井井壁边的暗道里。
而耳边仍然传来惊恐的尖叫声夹杂着利剑刺入拔出的声音,*戮从来不曾停止。
水井上不断有鲜血滴下来,彻底的湮没在井底。
穆岑有片刻的恍惚。
在铜镜里,穆岑看见了十六岁的自己。
昔日白皙的肌肤,被粗粝的岩壁刮出了一道道的血痕,淡粉色的对襟襦残破不堪,乌黑的发丝挽了一对发髻,却已经变得凌乱。
但就算狼狈,却也挡不住穆岑绝美的容颜,双眸在黑暗中却显得晶亮有神。
只是在这样的神采里,却意外的多了一丝血腥。
她没想到,上一世自己被穆知画陷害,落得惨死的下场,不得善终,而现在,老天睁眼,她竟然回到了十六岁。
一切噩梦的起点。
穆岑的手紧紧的攥起了拳头,就这么安静的站在暗道里,微微闭眼,听着耳边的*戮声渐渐停止。
【顾府没一个活口了。】
【小王爷要确定穆岑死了。】
【顾府上下三十号人都在这里了,确定不会有遗漏。】
……
是,上一世顾府三十条人命在瞬间灰飞烟灭。而这一切的主谋不是别人,而是穆岑的堂哥穆战天。
目的就仅仅是为了阻止自己回到穆王府。
这场*戮来的猝不及防,养父养母只来得及把穆岑送到水井下的暗道,让穆岑等着穆王府的人接她离开,那样她就安全了。
毕竟穆岑是穆王府的嫡女。
这是秘密,所以顾府的人从来没把穆岑算入府中的人头,这三十条条人命,才能让穆岑躲过一劫。
但他们没想到的是,穆岑躲过了这一次,却在未来的十年里,生不如死。
她的噩梦,是从这一刻才开始。
穆岑以为自己回了穆王府,能给爹娘报仇,结果穆王府才是穆岑万劫不复的深渊,信错了人,耳根子软,不仅害了自己,连带最亲信的婢女也死于非命。
老天给了穆岑重生的机会,她绝对不会让这一切再发生。
很久,穆岑闭眼,安安静静的站着,一字一句却说的坚定有力:“爹,娘,女儿不孝,不能救你们于水火,但女儿一定会给你们复仇,完成你们的遗愿。”
而后,穆岑跪了下来。
忽然——
井口传来细碎的声音,穆岑的眼皮微掀,冷静的眸光里藏着血腥,她站了起身,一步步的朝着暗室的入口走去。
随手拿起的碎石,在手中运气。
忽然,就这么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射了出去,直接割断了爬下井底的侍卫的大动脉,侍卫的一口血就这么喷了出来,惊恐的看着穆岑。
穆岑面无表情的站着,完全没*人的一丝惊恐。
凌乱的发丝就这么覆盖在脸上,遮挡住了绝美的容颜,就好似一个从地狱里爬出的复仇女鬼。
侍卫一句话都来不及说,就这么噗通一声摔入了井底,无声无息。
“下面是鬼……鬼……还是……人……”井上的人,声音都颤抖了。
“下去看看。宁可错*,不可错过。”上面的人脸色也变了。
又一个侍卫下去了。
穆岑在暗室的入口安安静静的看着。
她才重生,可这戏码和上一世演的都不一样了,这些亲手*了顾府三十口人命的凶手,亲自送上门,她又何须客气。
这一次,穆岑连给对方落到暗室口的机会都没有,碎石从掌心射出,切断了对方的脚筋,手筋,最后一枚碎石钉在了对方的眉心。
无声无息的,侍卫就这么睁眼掉了下来,看见穆岑的时候,想说话,却已经彻彻底底的没了声息,只剩下惊恐。
穆岑却始终一动不动的站着。
井上的人看见这一幕,面面相觑,谁都没了敢再下去的勇气。
“是不是顾府的人复仇来了?”
“快……快走……”
“大人,那这里……”
“留着,对对……对外说是顾府的仇家下手的手。”
……
连续两条人命无声无息的葬在井底,上面的人没了试探的勇气。穆岑的耳边很快就传来了马蹄声。
穆岑知道,穆战天的人已经走了。
她顺着井壁的楼梯,一点点的爬了上来,越是接近井口,血腥味就变得越为的浓烈。
穆岑安安静静的看着周围的血腥,找了布把尸体一具具的盖好。
而后,穆岑就这么坐在庭院的中心,一直到天渐渐亮了。
……
——
翌日,天色大亮的时候,顾府再一次传来人声,但是却带着惊恐:“不……不好了,顾……顾府……”
“何事这么惊慌?”陈管家匆匆走来。
而一旁的奴才已经颤抖着指着顾府内,忍不住在一旁作呕。就连久经风浪的陈管家都跟着变了变脸。
“小姐呢!马上把小姐找出来,生要见人,死要见尸。”陈管家冷静的说着,自己也已经匆匆走入顾府。
一晚上的时间,刺鼻的血腥味不曾减少,尸体也跟着发出了阵阵的恶臭。
陈管家也忍不住作呕的感觉。
就在这时——
“那里有人。”侍卫快速的说着。
陈管家匆匆走了过去。
才走近,就看见一个满身脏乱的小姑娘坐在庭院的中间,似乎在听见声音后,缓缓的转过身,在抬眼的瞬间,陈管家有些被惊吓的后退了一步。
她的眼神太透亮了,就好似世间的任何事,她都已经看穿了。
明明就是一个小姑娘,却给人渗骨的阴暗,似乎在看见这片血腥的时候,没有一丝的慌乱,冷静的不能再冷静的坐在顾府的三十具尸骨之中。
好像从地府来索命的阎王。
管家的呼吸都忍不住粗重了起来:“你……你是何人。”
“陈管家。”穆岑站起身看着陈管家,不卑不亢的开口,“我是穆岑。”
管家惊愕。
怎么都不敢相信眼前这个姑娘竟然是穆王府要找的嫡女穆岑。
穆岑出生的时候,穆王府是最为动荡的时候,穆王爷穆洪远险些被暗*,王妃成亲多年好不容易才有了穆岑,但却在生穆岑的时候丧命。
穆王爷身受重伤,痛失爱妃,穆岑成了扫把星,出生的第二日就被送到了寺庙,而被顾姓夫妇收养,穆王爷明知自己嫡女流落民间,但是却从来不曾过问。
穆岑就在顾府长大。
若不是穆王府的老夫人病重,什么药方也治不好,这才走请了高人,高人说,要请和穆王府有血亲同命格的人入府,方能缓解。
这才让穆王府想起了出生就被放逐的穆岑。
只有穆岑符合这个命格和时辰。
所以,才有了接穆岑回府这件事。
但是陈管家也没想到,自己来到顾府的时候,竟然会看见遍地尸体血腥一片的场面。
而穆岑就这么安静却可以冷静的躲避一切,眸光锐利的看着自己。
穆岑是怎么做到的?
陈管家此刻,只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而眼前穆岑,有着和过世的王妃一模一样的脸,以至于没人敢否决穆岑的身份。
这样的气度,分明就是王妃的翻版,哪里像一个流落在外十六年的穆王府千金。
而穆岑完全不在意陈管家的错愕,淡淡开口:“昨日养母告诉我,今日穆王府会有人来接我回府,结果在深夜的时候,无数黑衣人闯入,一夜之间,顾府哀嚎遍地。”
就连转述这样的血腥,穆岑都面不改色:“养母和养父拼了命的把我送进井底的暗室,才躲过这一劫,我不知道这是何人所为。但人在做,天在看,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老天爷自会还一个公道。”
陈管家的脸色微变。
而穆岑就这么看着陈管家。
在上一世,穆岑不仅不能给养父母报仇,就连整栋顾府,都是被陈管家一把火烧了精光。
尸骨无存,连一个墓碑都没有。
那时候的穆岑苦苦哀求,陈管家却嫌恶的看着穆岑,穆王府谁不知道,穆岑并没任何分量,甚至连一个大丫头都不如。
若不是带回来冲喜,穆岑这辈子都不可能回到穆王府。
而穆王府的人,也从不对外承认穆岑的身份,最终穆岑才当了替死鬼。
陈管家回过神,脸色已经冷了下来,口气也格外阴沉:“王爷公事繁忙,没空管这等小事。何况顾府的人私自带走小姐,本就是死罪一条,并没什么值得怜悯的。”
说着,陈管家看向一旁的侍卫:“一把火把这里给烧了,要烧的干干净净。”
话音才落下,穆岑忽然笑了。
这样的笑意显得渗人的很,明明已经春末,却有了寒冬的阴冷。
陈管家被吓到了,不想再看着穆岑的这双眼,立刻吩咐一旁的侍卫:“送小姐上轿,准备启程回府复命 。”
“奴才遵命。”侍卫恭敬的应声,快速的朝着穆岑走去。
结果,就在侍卫走到穆岑面前的时候,原本挂在腰间的利剑却忽然脱鞘而出,利剑落在了穆岑的手中,剑锋就这么抵在自己的脖颈间。
陈管家脸色惊变:“小姐,你要做什么?”
“顾府养我十六载,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如今死了,都不得安宁,我身为养女,不能伸冤就算,连一座墓碑都不能给他们,我怎么对得起顾府三十条的人命。”
穆岑说着就这么笑了:“陈管家,我想我要死了,你带什么人回去复命?一个冲喜的人死了,就不知道我父亲会怎么惩处你的失责。”
一边说,锋利的剑锋也已经微微抵靠了几分,脖颈的鲜血渗了出来。
这些动作下,穆岑的手都没抖过,眸光冷淡的就好似这条命根本不是自己的。
“小姐……你……”陈管家的声音都跟着颤抖了起来,看着穆岑,好声好气的劝着,“您别冲动,这种小事,奴才来办,奴才立刻就命人把顾府的人都一一安葬。”
穆岑敢这么有恃无恐的开口,是因为知道,顾府出事的事,在陈管家看见,并找到自己的第一时间,就已经飞鸽传书通知了穆洪远。
穆洪远知道这里发生的一切。
陈管家是穆洪远的心腹,自然知道穆洪远要的不过是冲喜的穆岑,顾府的人死了也不是什么坏事,只要处理干净就好。
如果穆岑死了,那么最后回去无法交代的人是自己,这条小命都会跟着搭上。
穆岑拿捏的清清楚楚的,才敢开口说出这些。
而后,穆岑就这么拿着利剑,安安静静的站在原地,看着陈管家命令侍卫把顾府上下三十口人给仔细的安葬好。
并把顾府给上上下下的清理干净,直到看不见一丝的血腥。
“小姐,现在您能跟奴才回府了吗?”陈管家现在面对穆岑的时候,已经变得小心谨慎,不敢再有丝毫的怠慢。
他毫不怀疑,穆岑手中的利剑会在下一秒,就会砍下自己的脑袋。
是他小看了穆岑,或者说,是整个穆王府的人都小看了穆岑。
而穆岑这才嗯了声,淡淡的把利剑重新放回了侍卫的剑鞘里,那眼神淡漠的落在陈管家的身上:“陈管家,你是聪明人,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很清楚。”
剩下的话,穆岑没再开口。
陈管家纵然是穆洪远的心腹,能混到现在的位置,势必有聪明的地方。
在这样的情况下,陈管家见不到穆岑的底时,绝对不敢再轻易对穆岑下手。
若说之前陈管家笃定穆岑回了穆王府,最终就是一枚棋子。
那么,现在这样的情况下,陈管家就不敢再这么笃定了。
硬碰硬的时候,不如服软。
“奴才明白。请小姐放心。”说完,陈管家亲自搀扶着穆岑上了轿子。
而穆王府对穆岑的怠慢,任何一处都可以看的清清楚楚的,这个轿子,简陋至极,就算是府内的大丫头出府用的轿子都比这个好。
但穆岑并不介意。
越是这样的环境,越是可以让她的思维保持清醒。
那些血债,她会一笔笔的讨。
……
在轿子缓缓动起来的时候,轿子的帘子忽然被掀开,穆岑淡淡的开口:“陈管家,这些个奴才,如果不靠谱的话,您就看着处理。”
很淡的话,却带着威胁和警告,甚至在说出这些话的时候,穆岑的眼神里都还噙着笑意。
被穆岑念着的奴才,听见这话,当即跪了下来,拼命的磕着头。
而穆岑似笑非笑的看了眼,就直接放下了帘子。
陈管家的声音传来:“奴才知道了,小姐请放心。”
穆岑没再过问。
陈管家今时今日在穆王府的地位,就连现在当家的侧妃都要给几分薄面,只要他开了口,这些奴才,自然就安分守己了。
这一路回去,不长不短的三天路途,也会舒坦的多。
上一世,就算是这三天的路途,穆岑都吃尽了暗亏,吃不好,穿不好,睡不好,但是当时的穆岑哪里知道这是陈管家在给穆岑下马威。
原本就已经被顾府的*戮吓的说不出话,那三天下来,抵达穆王府的时候,穆岑几乎是神志不清了。
穆王府又是那么讲究门面和排场的人,这样的穆岑自然一出现就已经让人厌恶透顶了,接下来的路,可想而知。
这样的历史,穆岑不可能让它重演。
……
果不其然,在第一天落脚的地方,陈管家就找了城里最好的客栈,要的上房,再给穆岑备好了衣服,虽然和王府的绫罗绸缎不能比,但起码也是上等的料子和车工。
再安排的人烧了水,让穆岑彻底的清洗干净。
就连饭菜,都是精心准备过的,分量不大,但是菜色却多,一看就很有*。
穆岑倒是没怀疑这饭菜有问题,淡定的吃了。
毕竟陈管家就算面服心不服,在这样的情况下,确确实实不敢造次。
一整天赶路的疲惫,加上应对各种状况,穆岑有些乏了,她靠在枕头上假寐了起来,但是穆岑的神经却仍然紧绷,不敢有丝毫的放松。
忽然,关上的窗帘动了动,穆岑假装沉睡,但是在黑夜之中,她却看见了窗纸已经被人捅破。
她嗜血的笑着,猫眼在黑夜里绽放了血色的光芒。
穆岑下床悄然无声的走到了窗边,手心微微用力,钢珠就已经弹了出去,正好打在屋外人的穴道上,架在窗纸上的竹筒瞬间掉了下来。
穆岑拾起,闻了闻。
这是迷幻药,吸入过量会致命,显然对方是下了狠手。
穆岑闭气,把竹筒掐灭,推窗的下一瞬,就已经把窗外人直接提到了屋内,匕首抵靠在对方的喉咙。
“说,谁让你来刺*我的。”穆岑一字一句问的狠戾。
然后穆岑在对方的眼中看见了——
惊愕。
是的,惊愕。
穆岑沉了沉,并没主动开口。
她能重生,也意味着历史的轨迹变了。那么除去她所知道的上一世的事情外,也可能出现意外。
比如穆战天会不会不甘心再回来*了自己。
毕竟,她还活着的消息,也已经传到了穆王府,穆战天不可能不知道的。
但显然,刺客眼中的惊愕已经让穆岑清楚的知道,他认错人了。
是阴差阳错自己住了这间上房成了替死鬼吗?
“谁派你来的。”穆岑的匕首又抵近了几分,鲜血已经渗了出来。
刺客被点了穴道动弹不得,再看着穆岑的匕首,直接咬舌自尽,瞬间就在穆岑的面前失去了生息。
穆岑确定人已经死了,这才松开了他。
而不远处住着的陈管家也已经听见了动静,第一时间带着人赶了过来,看见屋内的情况时,陈管家的脸色也跟着变了变。
穆岑看向陈管家,陈管家当即就跪了下来:“小姐,奴才绝无二心。”
“你若有二心,就不会现在赶来。”穆岑挥挥手示意陈管家站起身,而后才开口,“这里找人处理了,还有,这间上房是怎么来的?”
身后的侍卫立刻把尸体拖了出去。
陈管家拧眉在沉思,而后才说着:“奴才来的时候,客栈并没上房了,后来忽然又说有了,奴才没多想,就要了下来,现在看来,是奴才疏忽了,请小姐恕罪。”
穆岑点点头,并没多说什么。
看来,她果真是一不小心成了别人的替罪羊,若不是她警惕,今晚死的人就是自己。
而这些人也显然不是穆战天的人。
穆战天的人,穆岑认的清清楚楚。
“小姐,奴才找人在门外守着,这样的事,绝对不会再发生。”陈管家也心有余悸,短短的路途接二连三的出了差池。
穆岑若没回去,他恐怕要也要赔上这条老命。
穆岑嗯了声,陈管家没敢多停留,仔细的交代了门口的侍卫,这才离开。
但这么一闹,穆岑已经没了睡意。
所幸,再两个时辰,天也就会亮了。
……
后半夜,相安无事。
第二天一早,穆岑用了早膳,陈管家也已经准备稳妥,启程朝着穆王府而去。
路上,陈管家始终警惕。
而轿子陈管家也收拾过,安了软垫和靠枕,让穆岑可以更舒服点。
穆岑倒是安静的靠着,闭目养神。她现在需要的是养精蓄锐,回了穆王府,才是一场持久硬战的开始。
在接近申时的时候,穆岑面带薄纱,下轿子去解手。
陈管家为了安全起见,还是跟了两个侍卫。
但男女有别,侍卫也不靠的太近,确定了周围的环境没任何危险后,就这么站在不远处候着,没敢惊扰穆岑。
穆岑走到隐蔽的位置,正想解开宽衣的时候,穆岑的眼神微眯,手中的动作停了下来,仔细的听着周围传来的动静。
然后,穆岑精准的走到了东南方向的角落,掰开枯草,就看见了一个蒙面男人躺在草堆里,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草堆已经被鲜血给浸染了,那种血腥味再一次的涌来。
但是男人却仍然敏锐,一把扣住了穆岑的手,眸光就这么沉沉的看着穆岑,声音沙哑又艰涩:“谁派你来的。”
穆岑没说话,却没因为自己的手被扣住而有任何的慌乱。
也就在对方看向自己的瞬间,那一双眼眸,让穆岑瞬间认出了对方。
当今四皇子李时渊。
上一世,李时渊是太子李时元最有力的竞争对手,运筹帷幄,但最终却功亏一篑,在午门死于太子的剑下,太子登基,大周朝才彻底的陷入不可挽回的悲剧之中。
而穆岑和李时渊却仅仅数面之缘。
穆岑就这么静静的看着李时渊,安静了片刻:“四皇子放心,民女对你并无害。”
一句话,让李时渊就这么微眯起眼,看着穆岑,眸底深处闪过了一丝的警觉。
他在追查太子罪证的过程中,却险些落入对方陷阱,若不是逃得快,此刻死的人就会是自己。
而现在却遇见这么一个莫名的女子,李时渊不可能不警惕。
“你是谁?”李时渊沉声问着,那是天生的王者威仪。
穆岑倒是淡淡的笑了笑:“我是谁,不足四殿下挂心。四殿下受伤颇重,我可以把四殿下送到安全的地方,只是可能要蒙住四殿下的眼,这是为了我自保着想,但是我有一个要求——”
说着穆岑顿了顿,似乎就这么把选择权放到了李时渊的身上,眸光更是深沉。
李时渊并没松开穆岑的手:“本王凭什么信你。”
穆岑挑眉:“四殿下,现在前有狼后有虎,你还身受重伤,我要真想对你下手,易如反掌。除了和我合作,目前看来,四殿下并没什么选择的权利。”
不咸不淡的话,而后,穆岑反手,就已经扣住了李时渊,眉眼也已经冷了下来:“我的耐心并不太好,四殿下。”
李时渊忽然就这么笑了:“本王好像别无选择。”
“四殿下果然是聪明之人。”穆岑转了下手腕,看着已经泛红的肌肤,倒是没说什么。
“你有什么条件?”李时渊直截了当的开口。
穆岑没说话,直接伸手就把李时渊腰间的玉佩给摘了下来:“要这个就行。”
李时渊一愣,显然没想到穆岑仅仅是为了要自己腰间的玉佩,但很快,李时渊的双眸锐利的看着穆岑。
这枚玉佩是母妃留下的。
李时渊不管发生何事,都随身携带。
亲近李时渊的人都清楚,见玉佩就如同见李时渊本人。
眼前看起来年仅十几岁的姑娘,是早就知晓有备而来,还是凑巧。
“怎么,四殿下不愿意吗?”穆岑倒是看明白了,“不愿意的话,那就没什么好谈的。四殿下别说将来,今儿恐怕连这里都走不出去。”
李时渊知道穆岑并非信口雌黄。
现在的局势,他比谁都清楚,这样的情况下,识时务者为俊杰。
“有劳了。”李时渊看向穆岑,淡淡开口。
穆岑直接从李时渊的身上扯下衣服,蒙住了李时渊的眼睛,而后把不远处的侍卫给唤来。
“把人给我弄到轿子上,这里收拾干净。”穆岑直接命令。
侍卫面面相觑,而陈管家看见动静也跟着跑了过来,看见穆岑扶着一个男人出来的时候,陈管家的脸色也跟着变了。
“小姐,您这是——”陈管家拧眉。
从顾府看见那个从井底爬上来的穆岑,他就知道穆岑不简单。
但是他也万万没想到,穆岑可以随时随地的出不同的状况,而陈管家阅人无数,却在现在分不清穆岑到底要做什么。
“正好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穆岑面不改色,“到前面的镇上,找一个客栈,把他丢下来就可以。”
见陈管家没动。
穆岑问的漫不经心的:“有问题吗?”
那口气听起来随意,却让陈管家冷不丁的回过神,立刻应着:“奴才知道了。”而后,他转身吩咐,“你们还不快点收拾好,今天见到的,你们谁敢多说一句,等着掉脑袋。”
侍卫诚惶诚恐的。
穆岑没再理会,她仍然扶着李时渊,朝着轿子走去,在把李时渊安顿好后,确定现场找不出一丝痕迹后,轿子才缓缓的朝着下一个城镇走去。
李时渊受伤不轻。
但就算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李时渊都没降低分毫的警惕。
一直到轿子停靠在城镇的客栈,李时渊和穆岑都没交谈过一句。
陈管家显然已经交代过了,轿子是停在客栈的后门,穆岑没下轿,看着李时渊,淡淡开口:“四殿下,我只能送你到这里,我想你的属下很快就会到。剩下的,你要自求多福,希望来日有机会再见。”
李时渊被蒙着双眼,但是还是出声询问:“姑娘为何会出手救本王,又为何要了本王的玉佩而没提别的要求。”
穆岑轻轻的笑了笑:“可能觉得无聊,就顺手救了。那玉佩,正好看着喜欢,就顺手要了。”
摆明了就是敷衍。
李时渊没再多问,很快,他就被人扶下轿子,客栈的人接过李时渊,马车就快速的转身离开,一刻都没停留。
……
第三天接近午时的时候,穆岑的轿子抵达了穆王府。
穆王府安安静静的,朱红色的大门紧锁,并没人出府迎接,只开了一旁的侧门。
穆岑并没觉得意外。
在轿子落地后,陈管家立刻上前,亲自把凳子摆好,扶着穆岑下了轿子。
“小姐,如今老夫人病重,王府上下都在给老夫人诵经祈福,所以王府人手不够,奴才亲自带您去院落,您看这样可好?”每一句话,陈管家都小心翼翼的,生怕不小心再得罪了穆岑。
穆岑倒是笑了笑,并没介意:“无妨。”
陈管家这才松了口气。
他亦步亦趋的跟着穆岑,从侧门进了穆王府,仔仔细细的把穆王府的格局和穆岑介绍了一遍。
穆岑低敛下眉眼,安静的听着。
“您的母妃过世后,现在王府当家的是侧妃娘娘,娘娘住在东阁,喜静,平日没事的时候不要随意去东阁,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另外两位侧妃和王爷的小妾就依次住在西阁这头,郡主住在南楼,小王爷被册封为懿郡王,赐了郡王府,独立居住。”
陈管家的声音徐徐传来,抑扬顿挫的:“至于另外一位小王爷虽然没册封,但成年后也独立门户,王爷并不曾过问,而侧妃娘娘给您安排的是西楼,这里最靠近王府的祠堂,也是老夫人最喜欢呆的地方,王爷交代,您要随时随地的陪在老夫人的身边。”
……
陈管家把每一点都仔仔细细的说了一遍。
这在上一世是从来不曾有过的待遇。
上一世,她抵达王府的时候,早就已经被吓的面目全非,陈管家直接让人就把她送回了西楼,就没人再理睬她。
就连伺候的奴才和婢女,都是一个月后才来的。
这一个月里,穆岑跌跌撞撞的,让侧妃对她异常不满,没少受责难,但那时候的穆岑却带着感恩的心,觉得是自己不好。
现在想来,呵呵——
愚蠢至极。
穆岑低敛下眉眼,藏起了深意,款款朝着西楼走去。
西楼是什么地方,好似和祠堂最近,但西楼却是一个分界点,王府的丫头和奴才们,都住在西楼。
而留给穆岑的房间,就只是和祠堂遥遥相望。
看似很近,却不能直接跨越,走到祠堂需要绕过一整个王府,加上对路况的不熟,穆岑每一天都是在迟到,自然引的老夫人怒火攻心,越发的不满。
下场可想而知。
而这一切是谁的阴谋,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她是穆王府嫡亲的长女,现在穆知画所拥有的一切,本应该属于自己的。
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她回到了穆王府,侧妃自然心存警惕,生怕出了什么变数,能最快速度除掉自己才是上上之策。
特别是在穆战天屠*了顾府三十条人命,却仍然让穆岑逃过这劫后。
斩草除根,是侧妃最擅长的手段。
忽然,在前面徐徐讲解的陈管家立刻跪了下来:“奴才参见懿郡王,懿郡王千岁千岁千千岁。”
呵呵——
还真是冤家路窄,仇人见面分外让人眼红。
穆岑的脊梁骨挺的很直,完全没下跪的意思,甚至是带了几分的慵懒,眼皮掀了掀,一点下跪的意思都没有。
陈管家有些急。
穆岑却显得再淡定不过。
上一世,她逃过一劫,但是却不认识穆战天的长相,穆战天也是在此堵着她,当众给了她下马威,还没抵达西楼就已经被关押了起来,一直到第二日,才有人注意。
而穆战天却一脸无辜,以为穆岑就是一个没规矩的下人。
这件事,也没人申讨,就这么过去了。
穆岑也彻底的沦为穆王府里,就算是一个大丫头都能随便欺负的人。
但现在——
“好大的胆子,看见本郡王竟然不下跪请安?”穆战天冷着脸,凌厉的看着穆岑,声音也跟着阴沉了下来。
穆战天得知穆岑已经抵达穆王府的消息后,就在这必经之路上等着穆岑。
穆战天以为自己能看见一个惊慌失措,浑身肮脏,毫无体统的臭丫头,结果他万万没想到,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穆岑却截然相反。
那张素净的小脸不施粉黛,但足可以让后宫三千佳丽黯然失色。
再简单的发髻,随意的挽起,淡漠看来的眉眼,看似慵懒,带着风情无限,但是却在这样的眼神里,穆战天竟然看见了一丝意外的冰冷。
冷到骨髓。
穆战天有些被惊到,但是他反应的很快:“来人啊,给我掌嘴!丢到柴房去反省!”
陈管家也有些吓到了:“懿郡王,这位是——”
穆战天却直接打断了陈管家的话:“陈管家,见到本郡王不行礼,本郡王就是教训教训王府里不听话的下人,难道还不成?再说,陈管家这么忙碌的人,怎么有时间亲自带一个奴才在王府里走动了?”
而穆战天的话落下,他身后的侍卫直接上前,扬手就要抽穆岑的耳光。
飞出去的是那个动手的侍卫!
穆岑双眸越发的冷。
“懿郡王,论资排辈,你看见我的时候不是更应该请安问好。毕竟穆王府里的嫡女只可能是一个,那就是正妃所生之女。我就算流落民间,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就如同懿郡王也改变不了是侧妃之子的事实。”
穆岑冷冷淡淡的,平静的讲述了一个事实:“我穆岑归府,王府内人人皆知,就算无人欢迎,也是既定的事实。懿郡王这一巴掌下来,不怕落人口舌,说是侧妃这一房,别有想法?”
穆战天的脸色变了又变。
他怎么都没想到,在顾府那样见不得台面的地方养出来的人,竟然可以毫不胆怯,就好似踩过万人的尸骨,一步步才走上今天的高位。
他的手心渐渐的攥成了拳头。
“本郡王还以为是哪个不长眼睛的奴才,原来是穆岑妹妹回来了。”穆战天面不改色,“那就请妹妹好生歇息,本郡王就不打扰了。”
说完,穆战天甩袖而去。
阴沉的脸色始终没缓和。
这也是第一次穆战天被人怼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在大周朝,穆战天和当今太子来往亲密,是太子的心腹,加上皇上对太子的宠爱,太子即位已经是指日可待的事情,谁见到穆战天不是给了三分薄面,七分礼让,唯独这个穆岑。
从里到外的让穆战天没了面子。
这个穆岑,必须要除。
而一旁的陈管家面色淡定,早就已经是见怪不怪的一张脸,心中对穆岑的看法再一次的改观了。
确实,一个能面对满地的尸体,却可以面不改色的人,又岂是表面看上去的这般简单。
陈管家下意识的看着穆岑。
心中有了思量。
这个穆岑,恐怕会让穆王府的格局发生彻底的变化。
很快,陈管家淡定的声音传来:“小姐,您跟我来。”
“有劳了。”穆岑又变成了那个知书达礼的大家闺秀,不卑不亢的跟着陈管家朝着西楼的方向走去。
是。
整个穆王府的人都以为顾府就是一个普通的商户人家,教出来的人不可能上大雅之堂,但是穆岑却很清楚,顾氏夫妻的真正由来。
一家之主的顾远之是鬼手的传人,一身精湛的医术,当今的御医都难以匹敌,但因鬼手被迫害,顾远之再不替人看病。
可这一身医术却悉数传给了穆岑。
穆岑牢记,行医救人,却并非人人都要救。
而顾远之的妻子李若兰却是天下第一绣的传人,却遭遇了灭顶之灾,李家的绣房也跟着彻底的没落。
李家如今还在外的绣女却已经远远没了昔日的辉煌。
可李家的技艺,也是现在这些首屈一指的绣房永远追赶不上的。
穆岑的年幼是在医术和刺绣之中度过的,一举手一投足,顾氏夫妻都是按照最严苛的标准来要求穆岑。
穆岑自然出落的落落大方,岂是一般女子能比拟的。
而如今——
穆岑低敛下的眉眼藏起了狠戾,安安静静的跟着陈管家,转过无数的弯道后,终于抵达了西楼。
“小姐,这是您的住处。”陈管家小心的看着穆岑,尴尬的开口,“您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吩咐奴才,奴才会给您准备稳妥。”
穆岑嗯了声,这才看着陈管家:“我初来乍到并没什么银两可以给陈管家打赏,但这笔恩情我会记住,我也定会回报。”
言下之意,清楚的告诉陈管家,她穆岑眦睚必报。
你对我好,我会对你更好,你对我恶,我会敬你一丈。
陈管家立刻摇头:“奴才不敢。奴才这就给您找一个人来伺候您。”
穆岑颔首示意,就这么安静的朝着西楼内走去。
陈管家也转身吩咐。
西楼内就如同上一世穆岑所见的这般,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除了一张能休息的床,还布满了灰尘,甚至连一薄被都不曾有。
上一世,她就是在这样的地方,过了整整一个月,才被人知晓。
被人知晓的那天,穆岑也差点被打的遍体鳞伤。
就是因为去佛堂又迟到了。
穆岑看着西楼内的一切,轻轻的用手抚过桌上的尘土,白皙的肌肤瞬间被尘土染黑。
穆岑却一动不动的站着。
风吹过的时候,裙摆飘了起来,明明落魄的环境,却透着一丝冷凝的贵气,让人下意识的停下脚步。
陈管家带着荷香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一幕。
他回过神,立刻说着:“小姐,这位是荷香,以后就是您的贴身婢女。”
穆岑这才缓缓转过身,猫瞳里微微氤氲了雾气,看着在自己面前跪下的荷香,耳边是再熟悉不过的软糯声调。
“奴才荷香,见过小姐。”荷香请了安。
穆岑一步步的朝着荷香走去,亲自把荷香扶了起来,眸光就这么落在她的身上:“起来吧。今后你我就相互扶持,我有荣华,你必定富贵,你若贫瘠,我也必定不离不弃。”
真好,她还能再见到荷香。
上一世的荷香,穆岑是一个月后才见到的,而荷香的结局是被人在穆岑的面前被人乱棍打死,穆岑苦苦的哀求,但却无人理会。
荷香死前还看着穆岑:“小姐,你要好好的,荷香先走了。”
荷香是穆岑进入穆王府唯一一个真心实意对自己好的人。
现在能再见,穆岑的心压着激动,就这么安安静静的看着。
荷香显然有些受宠若惊:“奴才谢谢小姐。奴才定会好好伺候小姐的。”
“起来吧。”穆岑温柔开口。
荷香立刻站在穆岑的边上。
陈管家微微一愣,似乎也没想到穆岑竟然对荷香释放了善意,但是他并没多想,轻咳一声才尴尬的开口:“小姐,这屋子简陋了点,奴才一会让人送来需要的东西,别的事,奴才就无能为力了。”
“有劳陈管家了。”穆岑点头,并没多为难。
而后,陈管家匆匆离开。
荷香倒是毕恭毕敬的站着,似乎也在揣测穆岑。
荷香在穆府就是一个下等丫头,到不了主子跟前伺候,而现在却忽然被调来伺候穆府的小姐,这也让荷香有些受宠若惊。
甚至,她还是陈管家亲自安排来的。
只是在到西楼后,荷香就有些摸不清现在的局势了。
在穆府这样的地方,虽然不能和宫内相比,但是也是步步为营,步步惊心,一不小心就是要掉脑袋的。
“荷香。”忽然,穆岑开口叫着荷香。
荷香回过神:“小姐,您有什么吩咐尽管说。”
“放松点。”穆岑走到荷香的面前,温柔的看着荷香,敛下了所有的锋芒,就这么捏着荷香的手,“好好跟着我,我不会让你受苦的。”
“是。”荷香应声。
穆岑点点头,倒是也没多解释,毕竟生死轮回这样的事,不是人人都信的。
她松开荷香的手,这才淡定的开口:“这里暂时别收拾了,等下陈管家会让人过来处理好。你给我梳个头,找一身合适的衣服,不要太艳,素雅一点,然后跟我去见老夫人。”
荷香也没多想,更没多问,立刻按照穆岑的吩咐去做。
她给穆岑找了一件素色的对襟襦裙,打了水,让穆岑洗了脸,再仔细的给穆岑梳头。
穆岑看着铜镜里的自己,脸上轻微的痕迹已经被粉底遮盖掉了,明艳的五官略施粉黛就足够醒目。
铜镜里的可人儿,带着几分少女的娇羞,眸光深处却又辗转着风情无限。
明明是在极为破败的地方,但却丝毫不影响穆岑的气质,一眼就过目难忘。
“小姐,您真好看。”荷香忍不住说着。
穆岑低低的笑了笑:“荷香也很好看。”
荷香有些脸红。
穆岑倒是没再戏谑荷香,站起身,示意荷香带路,荷香想了想,心直口快的说出声:“小姐,老夫人这个点才诵经完,出来的时候很疲乏,您要去了,我怕老夫人训您。”
这是实话。
穆府的人从来不会这个时间点去找老夫人,陪在老夫人边上的就只有近身的两个嬷嬷,扰了老夫人的休息,会被责罚到柴火房里关禁闭的。
“你信我吗?”穆岑看着荷香,淡淡的问着。
荷香想也不想的应着:“信,奴婢是小姐的人,自然要信小姐。”
穆岑点点头,没说什么,安静的朝着西楼外走去。
荷香没说话立刻跟了上去,在前面带路。
穆岑看着这一条再熟悉不过的路,她低头嘲讽的笑了笑,低敛下的眉眼里藏起了狠戾。
这条路,她足足在穆府走了几年。
前一世,她回来的时候,并没第一时间去和老夫人请安,第二天就已经被扣上了大不敬的罪名,被关在柴房不吃不喝很长的时间。
何况,穆王府嫡女回府,在大周国的法律里,必须告知当今圣上,所以皇上自然也派了人来的。
所以上一世的穆岑不仅仅是被扣上大不敬的罪名,在老夫人那彻底败了名声,就连在皇上面前,都留下了一个极为不好的印象。
呵呵——
这一世,穆岑怎么可能让历史重演。
她敛下深意,表面却再平静不过,一路朝着祠堂的方向走去。
忽然——
穆岑的脚步停顿了下,荷香也已经注意到了不远处款款走来的穆知画。穆知画不仅仅是在穆府,就连在皇上面前都极为得宠,被册封了郡主,和宫内的几个公主嫔妃都来往甚密。
因为穆知画嘴甜,就连皇太后都极为喜欢,不定时的都要召穆知画入宫。
自然的,穆知画的身价也是水涨船高,上穆王府说亲的人,可以踏平穆王府的门槛。
而在外人面前,穆知画温柔知性,加上生的好看,笑起来眉眼弯弯的,看起来就好似一个完全没攻击性的人,让你忍不住对她掏心掏肺。
上一世的穆岑也是如此。
但是就是这样一个让穆岑掏心掏肺的人,最终却把穆岑推入了深渊里,就连亲骨肉都葬送在穆知画的妖言惑众里。
“小姐——”荷香见穆岑停了下来,奇怪的看着穆岑叫了声。
穆岑抬头,倒是淡定。
荷香已经主动解释:“小姐,那是怡郡主,怡郡主为人温柔,是王府里很好相处的人,大家都很喜欢她。”
“是吗?”穆岑淡淡开口。
荷香看着穆岑,又很慎重的点点头:“小姐和怡郡主打好关系,在王府里面就舒坦多了。”
“荷香。”穆岑扫了一眼荷香,这才说着,“知人知面不知心。对人对事都要留点心眼,别一股脑的就对人好,这样才是最好的自保。”
荷香一愣,被动的点点头:“是,奴婢知道了。”
穆岑没说什么,也并不回避,朝着穆知画的方向走了去。穆知画看见穆岑的时候,有些惊讶,表面笑的温柔,但是眉眼里却一闪而过的厌恶。
而穆知画的边上,还站着两名身材高大的男人。
穆岑一眼就认出来了,是穆战骁和李时渊。
她安静了下,不卑不亢的请了安:“臣女见过四皇子,二哥。”而后,穆岑才看向了穆知画,但却并没开口。
她就只是这么看着,一瞬不瞬。
穆知画被穆岑看的有些胆战心惊,眉眼里的不耐也变得越发的明显,只是在李时渊的面前,穆知画不好表露出来,只能佯装热情。
“这位恐怕就是穆岑姐姐了吧。”穆知画软绵的声音传来,煞是好听。
穆战骁倒是不动声色的看着,并没说话,只是安静的站着,一旁的李时渊倒是温润的笑了笑,拂手道:“起来吧。”
“谢四皇子。”穆岑福了福身,这才站起身。
她眼角的余光扫过李时渊,眼中不免有些惊讶。
明明李时渊两日前还身受重伤,现在却看起来和没事的人一样,可以在这里谈笑风生。
上一世的穆岑对李时渊了解甚少,几乎不曾接触过。
只知道李时渊是一个温润儒雅的人,偏偏就是这样的人,在最后的时候起兵造反,只是功亏一篑,被李时元在午门斩首示众。
而这一世,穆岑才知道,原来在自己很早就已经见到李时渊了。
想起她从李时渊身上要来的玉佩,穆岑藏在水袖里的手攥了攥拳头,把自己的惊讶藏的很好。
这个男人,远比表面看起来的危险的多。
“姐姐这是要去哪里?”穆知画不满自己被穆岑无视,主动打破了这样的沉默。
她看着穆岑的这张脸,是一种说不出的嫉妒。
穆知画生的好看,但是在穆岑的面前就显得逊色的多。
她的美需要华服和珠宝来衬托,而穆岑就只是略施粉黛,却可以让人过目不忘。明艳的五官,让日月星辰都已经黯然失色。
穆知画怎么甘心被人夺了全部的眸光。
加上穆岑的身份。
穆知画的指甲已经牢牢的掐入肉里,但是却在表面,她却仍然要维持自己一贯的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