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将军府。
在将军府的日子，其实很自在，我不用像普通奴仆一般日日干活，也再无人来寻我麻烦，我整日只需在小院里弹弹琴，日复一日的时间就这么悄悄流逝。
原以为，程月将我带到将军府，必是有所图。
但此时的我，除了一身琴技，再无拿得出手的东西。
程月也只是每日派人过来看看我，本人也再不曾出现过。
我祖上本是南境人，父母得前朝皇帝赏识，被召入宫廷做宫廷乐师，自幼时我就随父母北上至都城，如今已过去16年。
冬至。
我在小院回廊里弹起了故乡的曲子。
灯火摇曳，都城里飘起了小雨。整个都城都笼罩在淅沥的雨中。
今夜风有些凉。
不过，却并不影响我弹琴。
“你弹的真好听，以前从未听过。”
头顶蓦地传来女声。
我知道那是程月的声音，自那日以后，虽再没有见过她，但是她的声音早已镌刻在我心底，久久不曾忘怀。
久到，我要用往后的一生去忘记。
“小姐为何独自淋雨，夜里风凉，小心染了风寒。”我停下了弹琴的手，起身对着屋顶说。
即使没看见人，但我就是知道，她一定在那。
“无妨，我自幼习武，这点雨不算什么。你接着弹就是。”
“若小姐不嫌弃，下来回廊罢，总归比淋雨要好。”
程月翻身下了屋檐，来到了回廊中。
她一身红衣早已淋湿，她虽还未及笄，却也隐隐显出了少女的玲珑。
“小姐将就一下，清河去弄个炭盆来。”我递给她一件披风，那是母亲生前亲手缝制，如今也顾不得许多了。
不多时，我端着炭盆回到了回廊里。
她小小的脸埋在素白的披风里，几缕湿发搭在脸上，显得她整个人更加娇小。
“小姐稍微凑近些，烤烤衣服。”
她依言往炭盆边挪了一点。
“清河，你接着弹琴吧，不用管我。”
我依言坐下，捻了这些年的悲欢谱成曲，低沉幽咽的琴音从我指尖流泻出。
虽说程月平日里看起来大大咧咧，好像没有什么烦恼，但其实她也只是一个十四岁的小女孩，她也会期待母亲的怀抱。
也不是程大将军对她不好，只是，父亲到底不如母亲，很多知心话她不知道能和谁说。
“清河，给我讲讲你的故事吧。”
“我的故事……大抵就是，国破，家亡。”我沉默半晌，斟酌着说。
“其实，我大概能猜到。第一次在街头见到你，看见你手中的琴，就大致猜出了你的身世。”
“那小姐为何将我带回将军府？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算是前朝罪臣。”
“就是，单纯看不得京中纨绔欺负人。况且，你这样的人，生来就应该像天上皎月一般，出尘不染，不应被尘俗沾染。”
“那日在街头，你虽有些许落魄，但你身上的气质却没有被市井沾染。我便萌生了将你带回将军府的想法。”
“皇帝哥哥那边，你不用担心，父亲会解决的。”程月低声说到。
“承蒙小姐不弃，给清河一个安生立命的地方。日后小姐如有需要，清河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我不禁为我之前的想法感到羞愧，她就是是这样一个单纯善良的女子，我却以为她必有所图。
我却觉得，此时的程月，好似被一股悲伤笼罩。
语罢，相顾无言。
我挑起琴弦，再为她弹起了方才未弹完的半阙曲。弦声中夹杂着我自己也听不懂的情绪。
第二日。都城中下起了纷纷扬扬的大雪。
我如往常一般在院中弹琴，不同的是，程月撑伞来到了我的院子里。
见我抬头看她，她停下脚步，站在窗前。
“无妨，你继续弹。”
我依言继续弹奏。
她提起长剑，挽起剑花，从窗框上飞起。
她一身红衣在冬日里格外耀眼，就普通她自己一样，像一只火红的鸟儿，在这四方小院里翩翩飞起。
银白的剑花，火红的身影，加上我悠远的琴声，配上这冬日的皑皑白雪，倒也相得益彰。
我和她之间，一些东西好像正在悄然发生变化。
往后的许多日子，她都会来到我的小院里，我弹琴，她舞剑。岁月就这般静静的流去。
每日看着她活泼又热烈的身影，我心头国破家亡的阴霾好像也被冲淡了许多。
她的出现好像一束光，一点一点驱散了我世界里的黑暗和阴霾。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流去，她舞剑，我抚琴。
有时她也只是托腮坐在院中静静听我弹琴，眉宇间是我看不懂的淡淡愁绪。
我竭力压住想要抚平她眉间愁绪的冲动，只是静静坐在院中弹琴，希望能带给她快乐，哪怕只有一点点也好。
除夕。
“清河，将军说让你到前院去，与他们一起吃年夜饭！”小丫头阿兰兴冲冲的进到我院子里。
我有些诧异。
“还愣着做什么，快跟我走呀！”阿兰拽起我的袖子就往前院跑。
“草民清河，见过大将军，见过小姐。”虽说我与程月已经算是十分熟悉，但该有的礼数不能少。
“无需多礼，在将军府里随意一些就好，左右这偌大的府邸里就只有我与月儿父女俩。”
“是。”我不卑不亢的回答道。
按理来说，这位大将军，灭了我的国家，我应该对他有恨才对。
但很显然，我心中并没有太多的其他情绪。
一顿年夜饭倒也吃的其乐融融，这是我爹娘去世后，我过的第一个新年。
现在想想真是造化弄人。我竟坐在灭我国家的人院子里，与他同吃年夜饭。
甚至，我似乎喜欢上了他的女儿，尽管我知道，那不是我能肖想的，但我就是不受控制的喜欢上了她。
“清河是吧，月儿没什么兄弟姐妹，自小长在塞外，在都城里也没有相熟的朋友，她的母亲又去世的早，她既与你投缘，你便是留在她身边做个玩伴也好。”我知道，程大将军这是认可了我留在将军府。
“多谢将军不弃，清河定当尽心陪伴小姐左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