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荣耀
短篇叙述小说。主要讲述盛唐之年,少年向往从军,以身报国,来到离长安万里之外的边疆。后遇唐朝大将高仙芝,毛遂自荐一心追随。直至安史之乱,奸臣宦官,混乱朝纲,将军被陷害,国家内外忧患,安西军几尽覆灭的故事。主人公扎根边疆,旌旗猎猎,烽火连天,金戈铁马,忠守唐朝西域边塞,守护祖国一方疆土,一心忠于皇室忠于大唐的故事。
1.重逢 2.春风 3.夏荒4.冬愿 5.靡音
1.重逢
边疆的夜很静,有一望无际的星河作伴,边疆的夜很短,黎明前的黑暗又总是思绪万千。抵挡不住的记忆像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在我的眼前飞快的闪现,又久久伫立在我的脑海里。
远方的天边压着一道青蓝色的云层,一束束极光冲破了黑暗,青蓝色的雾霭在不经意中已渐渐向沙海弥散开来。地平线的尽头,一轮新日正在播撒光芒,清凉的春风中,透出一丝生机。
我能感受到晨曦洒落在我的身上,阵阵微风带来熟悉的清香,这是花草树木的芬芳。我能感受到孔雀河的云烟浩渺和风起的层层涟漪,我能听到七个星佛寺传来的虔诚的祷告声,这祈祷的诵经,这普世的佛光将我的灵魂唤醒。将我已被摧毁的阿赖耶识(灵魂)拼凑起来,我拼命的挣扎,等待着佛来渡我。
我再次看见了这个世界,它们一起涌进我的眼睛,它们在我的眼睛里拥挤着,争先恐后的钻进我的眼睛,令我目不暇接。这颜色五彩缤纷,这微风清香甘甜,这晨曦初露便已绚丽无比。现在的我甚至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这是个崭新的世界,我从未见过的世界,难道这就是佛说的极乐世界?
佛说:“行上品十善生天,中品十善做人,下品十善做阿修罗,犯上十恶者落地狱,中品十恶堕俄鬼,下品十恶沦畜生。”十善十恶是六道轮回形成的业因动力,六道轮回是十恶十善应得的结果,这便是因果。阿赖耶识便是因果业报的主体,它把一个人前世所做的善恶带到现世来,又把今世所做的善恶带到后世中去。可如今我又在哪一世,我的前世究竟是恶还是善?
我曾一战*敌数千人,攻城夺寨数十座。所到之处,烽火连天,尸横遍野,百姓哀嚎漫天尽显悲愤痛苦。我若是恶,谁来渡他们?烈马嘶鸣,旌旗猎猎,征战疆场,三军将士一步都不退让地守护着一方疆域,直至血洒沙场,忠魂散去。我们若是善,谁又来渡我们?我曾问镜清老和尚“何以渡人,何以成佛?”镜清答:“度人先渡己,诸佛世尊皆出人间,终不在天上成佛也。”我笑道:“终是君不见沙场征战苦,为国捐躯赴国难。”
可惜我都难渡自己,何以求佛来渡我,我若早已醒悟,又何需佛来渡我?
阿含经中说,人身极为难得,如大海盲龟,百年一现。这种机会少之又少,所以人身亦人生难得。此身不向今生度,更向何生度此身。天宝五载我与七个星佛寺结缘,是在渡己也在渡我刀下亡魂。
七个星佛寺研习的是小乘佛法,所有信徒都恪守戒律仪轨,持身清洁。贞观年间,玄奘法师曾路过于此。释义小乘佛法即是修行者禅定身心,心不染境不动不摇。又或是依相为心,依心成相,依心净相,依相净心,取诸心相,以为成就者,即是小乘佛法。长安的觉玉小和尚告诉我:“知见决定道路,道路决定结果,唯有大乘佛义可以结出佛果。”我问何为大乘佛法?觉玉答:“见诸相非相,不取一相者,定当下就是梦幻,安住梦幻无取无舍,确认当下之心熄灭于当下之清醒,起心动念皆是修行,行住坐卧都是禅定,这就是大乘了义佛法。”
与我而言小乘大乘都能令人解脱生死轮回,这是佛法区别于外道的地方。外道可以发起神通,可以证得四禅八定。但是永远不可能解脱生死轮回,永远不可能取证涅磐。我既不想涅槃也不想入地狱,既不想成佛也不想成魔。于是我在佛的门槛外徘徊,在刀光剑影中赎罪。我也曾无数次想要救赎自己的灵魂,可寻便世间百法,终是一场空。
天宝六载我随高仙芝将军出征,率步骑兵万名征讨小勃律。万里作战,所向披靡,剑指克什米尔,横跨达坦驹岭,强渡婆勒川。人不湿旗,马不湿鞯,所过之处,人马俱碎。陌刀军刀锋所指,令敌军闻风丧胆,无人能敌。此战更是斩首五千级,捕虏一千余人,还不及日中,就已破虏!此战打出我大唐的赫赫军威和壮志凌云!彰显了我大唐男儿气贯如虹的血性胆气!
怛罗斯之战。我三万大军损失殆尽,仅余数千残兵退回。尽管腹背受敌,却能数倍*伤与敌。虽失利于战争,却能让敌人不敢再战。从此“内外诸夷,胆敢称兵者,皆斩,”这就是我大唐荣耀。
天宝十四载,安禄山史思明背叛朝廷,发动叛乱。叛军野蛮残暴,赤地千里百姓无不胆战心惊,终日惶惶。我安西军奉皇命万里入关勤王。留下杜甫千古绝唱:“四镇富精锐,摧锋皆绝伦。还闻献士卒,足以静风尘老马夜知道,苍鹰饥著人。临危经久战,用急始如神。奇兵不在众,万马救中原。谈笑无河北,心肝奉至尊。孤云随*气,飞鸟避辕门。竟日留欢乐,城池未觉喧。”李嗣业将军脱上衣,执陌刀,立于阵前,身先士卒,所向披靡。率领三千安西陌刀军誓死不让叛军前进一步,何等豪迈!何等悲壮!安西主力精锐悉数被调往内地参与平叛,只留下老弱病残数千人。吐蕃人乘机占领河西,陇右。河西走廊被切断,安西四镇与大唐联系被断绝,成为飞地。
此时的龟兹城外,数十万吐蕃大军已经做好了最后的进攻准备。我数千安西老卒仍坚守着大唐军人最后的荣耀,独自抵抗吐蕃的轮番进攻。当他们攻上城头时,发现应战的竟是几千名苍髯皓首,须发皆白的大唐军队。经过近五十年的岁月风霜,这支威震西域的安西军,已是白发军了。曾经所向无敌的安西军,现在已是步履蹒跚,再也举不起陌刀了。“明光重铠已破裂,刀马弯弓已破损,士卒已衰老。”这只安西军带着大唐荣耀的安西陌刀军,血战吐蕃,皆战死。正如郭昕将军所言:“满城尽白发,死不丢陌刀,独抗五十载,怎敢忘大唐?”
这里就是曾经承载了大唐帝国辉煌与荣耀的安西四镇……一座孤城里,一群白发苍苍的老人,拿着生锈的陌刀……他们用血肉之躯撑起了大唐最后的荣耀!
如今这一切记忆交织的碎片,这一切猝不及防的感受,令我心痛不已,心如刀绞。更令我都无法相信的是我竟然重生了?若让我独自一人苟活于世怎能对得起我六万安西军!可眼前的触手可及是这么的真实!我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看着这个四面白墙的房屋,没有任何装饰,冰冷的四角渗出寒露的气息,显得格外孤寂。唯一的不同之处便是迎着晨光打开的一扇空窗,和一张四四方方的木色几案,看起来很有质感,几案上没有文房四宝,摆放的很凌乱,没有一点章法。花花绿绿的书到处都是,透明的水晶杯子歪倒着,白色的盒子米饭菜叶翻倒,还有许多的瓶瓶罐罐,黑色冒着光的方盒子,和我看不懂是什么的东西,横七竖八着纵横交错着。
这个人坐着椅子上,趴在桌子上,背对着我,佝偻着背。看的到他的头发灰白,他的脸朝向窗子外面,不知道是在看风景还是在刻意保持这个易于呼吸的姿势。他是谁?死了吗?应该是死了。多年边塞养狗的经验告诉我。听不到任何的呼吸声,身体也没有任何起伏,无疑,这是条死狗。
我慢慢走向那条狗,走的很慢,基本是挪过去的,我已经太久没用过这条腿了。尽管我离他只有七八步远,却时刻做好了他要是反过来咬我的准备。几案看起来很厚重,我从未见过如此大气,典雅的几案。长足足有五尺多,宽有3尺。可见这张几案绝不是面前之人所配拥有的,他若不是死了,定要问他个清楚。
案上的东西让我感到很不舒服,怎么会有如此凌乱之人,我尽量与他保持距离,常年的边疆生活已让我养成了这样谨慎的习惯。我只是凑近来确定他是否死了的。这人死的地方倒是很干净。
他的臂下压着一张残破泛黄的草纸,上面的毛笔字迹却依旧清晰。“春景渐芳,喧和未尽,不委如何……,”这书信的内容…这字迹!我的眼睛迅速望向署名,“唐 天宝九载三月,康览延……。”
天雨虽大,不润无根之草。佛法虽宽,不度无缘之人。
千年之后,我迎来了我的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