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父亲已是入伍两年之后了。短短两年的光阴,真想象不出父亲经历了什么,身材变得矮小,面容如此沧桑。归队之际,望着父亲趔趄地推着三轮车远去的背影,我真想跑过去载他一程……
两年前,在“好男儿当兵去”的思想感召下,一身崭新的国防绿穿在我的身上。向养育了我十八年的父亲行了个自认为很标准的军礼以示告别,我登上了北去的列车。车缓缓朝前移动,乌压压的送行人群渐渐变得模糊渺小,父亲那个时不时抬起袖子擦拭眼角的瘦弱形象却深深烙印在心底,愈发清晰起来。
父亲不善言谈,我成长的青葱岁月里,都是母亲唠叨个不停。青春期的叛逆,父亲管教的方式多是拳脚相加。对于父亲,我内心深处更多是畏惧,隔阂也由此产生。
后来语文课上学习了朱自清的《背影》,我才开始尝试读懂父亲。在一个周末的清晨,我尾随他到了一处石山,趴在距父亲十米外的草丛里,像潜伏哨一般观察着父亲的一举一动。
烈日下,他脱下厚重的外套,瞄准十米见方的石头中心部位,举着铁锤,一下下狠狠地砸去。每一次击打,在铁楔与石块的结合处,都会发出哐哐声响,冒出火光。汗珠在铁锤抡过头顶时飞舞,一上午,父亲在一次次抡锤中拼尽所有的力气,完成一次次精雕细琢。
一个个铁楔整齐地镶嵌在石块中,远远看去像是一排纽扣。趁着父亲休息离开的空隙,我拿起锤子,才抡了几下,就累得气喘吁吁、汗流浃背,从此更能体会到父亲的不易。
母亲生病后,家庭的重担全部落到父亲一人身上。他要养家糊口,解决生计,唯有靠出卖力气。长期超负荷劳作,父亲的胳膊一直呈弯曲状伸展不开,小拇指周围的手部肌群也萎缩了。
入伍后,母亲在电话中多次提起父亲,说家乡的那座石山已经没有资源可开采。两年的时间,父亲到水泥厂里当装卸工,随包工头扛着行囊四处工作。他告诉母亲,没能让我继续上学是他这辈子最大的遗憾,他想多赚点钱,给我也给这个家攒下些基础。
选晋为军士后,我渐渐明白了军人的职责,也读懂了父亲肩上的责任。第一次探亲休假,父亲骑自行车到离家十公里外的镇上等了我一个多小时。
返程路上,我坐在自行车后座,难得与父亲这么近距离接触,脑海里浮现出幼小时坐在他肩头嬉耍的情形。而如今,父亲才四十出头,可他的肩背不再挺拔,曾经乌黑的头发也变得斑白,想到这里我的眼角不禁湿润了。
短短二十余天假期,父亲不再像记忆中那么严厉,而是为我准备洗漱用品,晚上铺床铺,买来各种我爱吃的东西,用点滴行动诠释着他对我的关心和疼爱……其间,我无数次地想到与家人分别的场景,不愿看到父母依依不舍的伤感,想独自一人悄悄溜走。可归队时间一到,拗不过父亲的坚持,还是同意他们为我送行。
行李箱内,装满了父母为我备好的红薯、花生、苹果、大枣等家乡特产,父亲还特意借来一辆三轮车为我送行。父亲以前从没有骑过,把握不好方向,我便载他到小镇。行至车站,他又推着车一步步艰难地返回,像一个醉汉,左摇右晃。
望着那远去的身影,充盈在我心间的是对父亲更深的理解。
作者:张佳强
播音:夏道远
文稿来源:火箭兵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