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份,我们团决定组织3营在年底之前对我当面之敌,即小清山进行一次营级规模的拔点行动。我侦察排受领任务后,负责为拔点部队提前开辟通道,并不断对敌进行抵近侦察,密切掌握敌人动向。其中开辟通道分为上下两条线:上线由郑月龙副团长指挥,雷福元副连长带侦察4班、6班具体实施,主要配合9连行动;下线由袁光荣参谋长指挥,我带侦察5班负责实施,主要配合打穿插任务的7连行动。在此期间,西安陆军学院来了一批侦察兵学员上阵地实习,其中有一个姓严的见习排长,是陕西蒲城人,和我拉上了老乡关系,要我建议连队,同意他随我们班行动。我痛快地答应了,向雷福元副连长提出后,把他安排在我们5班。
不断地执行侦察任务,我们也逐渐总结出一些作战经验。最危险的就是我方前沿的地雷,在间隙地带与敌遭遇(这种几率很小)和敌人的炮火覆盖,再就是抵近敌人阵地时被敌人发现。一旦被敌人发现,就会遭遇Y军炮火覆盖。更重要的是,会暴露我方企图。所以在执行任务中,总是极度小心地在丛林中匍匐前进,每个人都滚得像泥人一样,宁可慢也要避免踩到地雷或被敌人发现,虽然很辛苦,但胆子越来越大,就这样反反复复地往来于敌我阵地之间。
▲ 兰州军区马伟志副司令员(中)视察八里河东山,师长刘登云(左1)与182团政委袁建国陪同
8月底的一天,我率领侦察分队沿盘龙江东侧抵近Y军阵地侧翼。天色已晚,我向袁参谋长报告,我们已顺利接近敌人阵地侧翼,袁参谋长命令我们今天到此为止,抓紧返回,同时让我观察好下一次接近敌人阵地的线路。我命令实习生严排长带领其他同志原地掩护,我带侦察兵王金虎爬到附近的一个小高地,用望眼镜对敌人阵地侧翼前沿的地形地貌进行观察,发现距我约500米左右的敌侧翼有一个溶洞口外,有十多名Y军围坐在一起聊天,有的还捧着竹筒水烟。敌主阵地表面比较平静,我正在考虑选择哪一条线路在下一次接近敌人阵地时,突然,轰地一声闷响,似乎还夹杂着一声人的叫声,突如其来的爆炸声,我毛骨悚然,全身发冷。首先,我判断是不是被Y军发现了?一旁的王金虎端起冲锋枪四处张望,我急忙将背后的背囊拉到胸前,拿出手雷,端起冲锋枪。很快,四周又趋于平静,我再用望眼镜看远处的Y军,仍然围坐在一起,没有动静。这时,一名战士从远处跑了过来,并急急忙忙压低嗓门向我喊道:“严排长负伤了。”
一听是此情况,我就判断严排长触雷。命令王金虎继续观察Y军动静,我随战士跑回出发地,发现严排长躺在一名战士怀里,右脚脚面被炸裂,左眼皮被弹片划开,左眼珠子挂在脸上。我扑过去首先一手将他的眼珠捂进眼眶,撕开急救包替他包扎。炸裂的脚居然没有流血,我用匕首割开他的胶鞋,这时他才疼得要叫出声来。我命令战士急忙用急救包塞进他的嘴里,在替他包扎好脚之后,又命令战士抬着他返回,并向袁参谋长报告。袁参谋长马上安排一个排的步兵接应我们。我带着还在观察敌人阵地的王金虎掩护大家回撤,心情极度复杂,本来见习学员是我们执行任务过程中的重点保护对象,每次执行任务都在最后的掩护组,没曾想这都会炸伤他。端着冲锋枪,望着Y军阵地,真希望Y军能追上来和他们干一仗。
严排长负伤走了,但我们的任务仍要继续下去。直至年底,我们上下两条进攻通道已全部打通,对当面敌人的活动规律和火力配置也已了如指掌。1987年元旦,团首长组织3营及配属军工,所有参战部队班以上指挥员,从上下两条线对Y军阵地进行一次大规模的抵近观察,主要目的是让进攻部队的指挥员熟悉通道,了解敌人表面阵地的基本情况。
上午出发时,雷福元副连长带领的上线分队刚刚走出我方前沿,侦察4班战士贺建军踩上地雷,被炸掉一条腿。贺建军是侦察排唯一一个独生子,原本一直考虑停止让他参加执行任务,他却表示参加完这次任务之后,他就休息,却没想最后一次任务让他成为残废。
▲刘登云师长(左4)陪同总参炮兵部领导在前线
我所负责的下线分队一路进展非常顺利,在下午返回我方前沿时,不幸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一名军工班长不知何故走到了一个小岔路口,踩响了地雷,另一名班长在躲闪时又踩到了一颗地雷,接连两声爆炸,两名步兵战友失去两条腿,我竟然都不知道他们的名字,但他们负伤时惊恐的表情我依然历历在目。
地雷在一线阵地*伤巨大,除死亡外,更多的是伤残。被防步兵雷炸伤腿,也是曾理在师医院碰到最多的战伤。触雷后,小腿基本炸掉,膝盖以下被一块皮吊着。如果能尽快送下阵地,在师医院又能及时锯掉炸伤的小腿,作相应医学处理,并完整保存住膝盖,这样,将来装上假肢,还能正常走路。但当时师医院设备简陋,往往只能作简单处理,将膝盖以下部位锯掉,再送往后方昆明医院。沿途山路崎岖、沟壑纵横、道路狭窄,难免延误,造成伤口发炎。到昆明总医院后,大多需要二次锯腿。于是,膝盖不保,一条腿基本报废。
每次与医生拉锯,曾理都阵阵心寒。一个没腿的人,继续活在这人海纷争的世上,多么艰难啊!
▲ 181团参谋长袁广荣(后左2)与苗荃竑(后左3)和他的战友们
我亲眼见过一名西安陆军学院来实习的见习排长,叫吴海斌,分在43号阵地,虽然一再给他讲了地雷的恐怖,他还是不够小心。一次整修工事,要到阵地前面树林里砍树。为防触雷,战士们想出个办法,在经过的路上铺一棵树,人只能小心翼翼在木板上走。木板有如独木桥,桥下即是地雷阵。吴海斌抓长把斧子踩在横倒的树上,不知是紧张还是大意,身子向一边微微侧了一下,他下意识用斧子往地上拄去,恰好拄在一颗地雷上。地雷爆炸,冲击波把他的左脚掌与脚后跟炸翻了个。我刚好在场,百思不解。
赶来的军医告诉我:“只是断了骨头,没炸掉,脚被180度扭过去了。可惜呀,如果送到师医院,难免还是只能锯掉。”
我忙问道:“有啥办法可以保住他这只脚?他还是个学员!”
“除非用直升飞机直接送昆明总医院。”军医说。
我跑到营部抓起电话,通过四道总机接通了副师长赵文泷,向他说明了吴海斌的伤势。赵文泷二话没说,调了直升飞机,战友轮流背着、抬着吴海斌,又换救护车,一直把他送到师医院,由于抢救及时,吴海斌的脚终于被抢救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