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工时突遇井下涨水,工程师们商量对策。新京报记者 左琳 摄
外面的世界
唐健的妻子并不太清楚这些。她才搬到项目部不久,从没下过井,也没见过丈夫全情投入工作的时刻。
事实上,很少有人知道他们真正的生活状态。这些工地实在太偏远了,藏在深山的褶皱里,甚至没有具体的名称。只有将地图放大、再放大,才能找到几个米粒大小的驻地。
他们不太需要外出,这里什么都有。
工人下工了,就搭条毛巾去澡堂冲干净;不想吃食堂,还有专门的灶台供自己做饭;觉得乏味,可以在小卖部买点泡面、零食和饮料。落日余晖,晚风和煦,工友们坐在篮球场边的长凳聊天、逗猫,旁边是新修砌的花园,有秋千、凉亭、草坪、从旁边山头移栽下来的芒果树和轮胎改成的花坛。
项目部特意圈出一块园地,取名为“开心农场”,可以钓鱼,可以烧烤。每个班组都分到一块菜地,比赛蔬菜的长势。他们从镇上买来鸡苗、大鹅,逢年过节就宰来吃。有时也会吸引山上黄鼠狼、豹猫下来,把肥鸡肥鸽叼走。
工人们在居住的板房前晒雨靴、养花。新京报记者 左琳 摄
休息的时候,他们结伴到周边山上散步,看指路牌脚下长出艳丽的野花,猜想完工后附近车站的模样,站在山顶,眼前层叠连绵的山峰笼在薄雾后面,工地旁边的弃渣场像个漩涡,庞然大物都变得渺小。
当然也很少有生面孔会进来,除了运送材料的司机。两方带着对彼此探究的目光,好奇地抓紧时间,攀谈几句。司机们打听最多的是隧道怎么还没修好,工人们则对一切都感到好奇,当地的习俗有哪些、传统美食怎么样,都能引起他们的兴趣。
“这里就是我的‘家’。”9年来,王欣的生活起居都在一间十几平方米的板房。一张双人床几乎占满整个里屋,剩下的就是简易衣柜和几个塑料桶,外屋是他的办公室,桌上的烟灰缸全是烟头。
来到大瑞铁路高黎贡山隧道项目部后,李永喜欢上了养花。叶子干了、枯黄了,他就耐心地多浇水、勤施肥,想办法让花的状态恢复正常。“它总一天会绽放的。”李永觉得,就像隧道一样。新京报记者 左琳 摄
2017年春节刚过,妻子带着2岁的儿子来探望王欣。刚从机场出来时,儿子避开了他的拥抱,躲在妈妈身后,打量这个经常出现在视频、很少回家的人,后来在车上,才主动贴过来,让爸爸抱着他。
为了迎接他们的到来,王欣买了新的餐具,开始自己做饭,忙完工作立刻回屋看看。他陪着孩子画画、做游戏,跟妻子爬山,去附近的村庄散步,以前总忘了洗的衣服,现在立刻就收拾干净,这个时候,他才突然有了家的感觉。
有时王欣也动摇,9年过去,隧道只完成了一半,自己还要不要坚持下去?但当他看见隧道,就像看见自己的孩子——从荒山到成型,是自己带着它一天天长大。他总会想起喜欢的球星詹姆斯,步入中年,体力下降、战绩下滑,但也还在坚持。
隧道总有一天会贯通的,王欣相信。那时候,多余的场地会被拆除,恢复成原样,而他们将离开,就像没来过。
新京报记者 左琳
编辑 杨海 校对 张彦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