炊事班的故事(一)
刘建国
在我们连队众多岗位中,炊事班是唯一没有通信专业技术的建制班。班里的火头军们,每天早起晚睡,整天摆弄锅碗瓢盆,没有任何惊天动地的壮举。但他们是以自己亮丽的青春默默无闻地在那三尺灶台上书写春秋。也正是因为有了这些战友,连队才能精神饱满地学习、值勤、整修、训练……
连队的炊事班不但是全连完成通信任务的有力保障,也是一个吃苦耐劳、团结互助、充满活力的先进集体。无论是谁,只要到了炊事班,就会在日复一日的平凡工作中感到自身价值的存在。在连队的党员、团员、骨干中,有很多都是出自炊事班。走进连队厨房,在锅碗瓢盆的交响乐中,总能听到炊事员们的阵阵欢声笑语。是的,在这样一个集体中,怎能不感到快乐呢?
连队的厨房和饭堂是一排背靠着大山的青砖红瓦的平房。靠东边的几间是能够容纳百十人吃饭的饭堂。里面摆放着方桌、长凳和碗柜。墙上挂着《伙食管理五项制度》。西边的几间是操作间。泉水通过长长的水管从山上一直引到屋里。就是这排房子,在每个五连战友的心目中都占有突出的位置。虽然条件简陋,但却是我们每个人进出次数最多的地方,也是大家特别留恋的地方。每当改善伙食的时候,食堂里面的气氛就会显得更加活跃,特别是节日的会餐,食堂里面欢快热烈的气氛就像开了锅一样,有人开玩笑说超过了人民大会堂的盛大国宴。
连队的许多专业要素是24小时工作。因此炊事班每天要做4顿饭,除了早中晚3餐,还有夜餐。早饭一般是轮流值班,无论春夏秋冬,每天5点半钟就要准时起床。当班者头天晚上要定好马蹄表的闹铃,放在枕头边。铃声一响就立即起床,到伙房生火。点着灶膛的同时还要点着烧水茶炉,保证大家早饭后能打上开水。然后是淘米下锅,熬粥、热馒头、切咸菜。早饭后,大家收拾餐具、打扫卫生。稍微休息一会儿,就又开始烧火、做饭、炒菜。午饭后,又是洗涮餐具、打扫卫生。下午3点又开始做晚餐了。晚饭后,还要把夜餐的准备工作做好,夜间零点至1点是夜餐时间。炊事班的工作就是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自连队组建以来,炊事班的班长换了一任又一任,而在炊事班工作过的战士就数也数不清了。尽管炊事班的人员流动比较大,但是落实伙食管理制度,注重勤俭节约,发扬经济民主的光荣传统一直在保持着。那时,连队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就是新兵下连不下炊事班,要先分配到各专业班从事通信专业。炊事班的成员都是从各专业班抽调的老战士。说来也怪,大家都把炊事班看做是锻炼自己、要求进步的好地方,如果能进入炊事班也算是一种荣耀呢!
我虽然没有在炊事班工作过,但那里却是我最爱的去处,对炊事班的工作一点儿也不陌生。1969年3月初,我被抽调到总站老兵集训队做饭。那是通信总站唯一一次集中培训全站退伍老兵,地点在呼和浩特市的土默特中学。当时,我们十几名炊事人员,要做三百多人的饭。就是那次出公差,我有幸跟地方的两位厨师学会了基本的烹调技术,最拿手的就是揉馒头和切菜了。切菜看起来很简单,其实跟爬电杆、焊接点一样,也是有要领的。
切菜时,一只手要用掌根和指尖按菜,手指弓形地翘起,大拇指在侧面,其它四指在前,用中指的第一骨节顶在菜刀的侧面,依据菜切的粗细向后移动。另一只手持刀下切时,刀刃要从前至后落下。切菜最常用的还是飞刀剁菜的刀工。这种方法切丝是又快又好,如果切得熟练,还可以剁出像鼓点一样的各种节奏来,能给枯燥的工作增加一些乐趣。有一道菜叫“糖醋心里美”,用的是“心里美”萝卜,切成细细的丝再用白糖和醋一拌,吃着特别爽口。在帮厨时,只要有这一道菜,我总会去露一手。有一次,我没注意菜刀埋在了切好的萝卜丝中,结果在从案板往盆里收菜时,左手的食指正好收在了锋利的刀刃上,一道两厘米长的疤痕成为了我帮厨的永久纪念。
炊事班不但要做好饭,还要喂好猪。其实,喂猪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凡是头一次到炊事班来帮忙喂猪的,挑着满满的两桶猪食一路下坡去猪圈,可那两只桶不是磕碰地面,就是左右摇晃,猪食几乎都洒在路上了,到了猪圈只剩下两个半桶了。要想让那一根扁担两只桶听使唤,只有体会上几次才能找到挑好猪食桶的窍门。喂了一年猪的张克明经常告诉来帮他喂猪的女兵说,挑着猪食桶向下坡的猪圈走时,步子要迈得均匀,关键是要掌握好节奏,当扁担颤起时随着桶的下落向前迈步,这样走得又快,桶既不晃也不洒。走累了还可以从脖子后边把扁担从右肩换到左肩,这样就能一口气从伙房把猪食挑到猪圈了。
那年冬天,眼看母猪要生崽了。为了防止意外情况的发生,漆黑的夜晚,张克明穿着皮大衣,戴着皮帽子和皮手套,打着手电筒,一个人蹲在山脚下的猪圈里,在那头母猪旁边连续守候了好几个晚上,直到小猪崽一个个顺利地降生。在张克明的精心饲养下,连队的猪个个都是肥头大耳、滚瓜溜圆,战友们不仅经常伸出大拇指称赞他,还授予他五连“养猪能手”的称号。后来,他深有体会地说 :“我刚当兵的时候还特别幼稚,大家都说我像个孩子一样。自从调到了炊事班,尤其是喂了一年的猪,我才逐渐地成熟起来,懂得了许多人生的道理,感觉自己真的是长大了。” 他转为志愿兵后,成为了优秀的电缆教员。
谁都知道,连队人多嘴杂,众口难调。连队的伙食要想做到人人都满意是非常不容易的。人们都说炊事班长就是连队的半个指导员。可不是吗?炊事班若是能够让大家都吃得饱、吃得好,战士们的思想问题也自然就少了。所以,给大家印象最深刻的就是那些炊事班长了。
炊事班的第一任班长是1966年从赤峰入伍的李文力。那时刚建站,人员少,炊事班里里外外就他一个人。为了不影响连队的装机工作,他从来不要公差勤务,无论什么活都是他一个人干。他每天天刚蒙蒙亮就在马蹄表的闹铃声中起床了,这一忙乎就是十几个小时,直到熄灯之后他把厨房和饭堂收拾得干干净净才休息。一年后,连队领导把他调到了电力室学电工。他1971年退伍后,自己奋力打拼,经历了许多挫折,吃了很多苦,最终创业成功,成了连队战友中小有名气的企业家。
孟秀玲是连队的第一任女炊事班长。她是一名新四军老前辈的子女,原来是内蒙古军区前线指挥部301机务站话务班的副班长。当全国大唱革命样板戏时,她入选内蒙古军区直属宣传队,在《红灯记》里饰演李奶奶。1971年6月,在宣传队完成任务后,孟秀玲调到了和林机务站话务班。一天上午,连队正在组织政治学习,接二连三有人起身出去,孟秀玲也突然一阵恶心,跑出去呕吐。原因早晨炒的米饭是头一天剩的,因保存不当引起了食物中毒。几天后因豆角没炒熟又发生第二次食物中毒。当时,孟秀玲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就主动请缨到炊事班。她这么做可不是一时心血来潮,因为她1969年曾在呼和浩特机务站当过炊事员,当年的炊事班长就是司务长王录。
党支部经研究同意了贾站长和司务长的建议,让孟秀玲担起了炊事班长这副重任。在当时食品匮乏的条件下,她想尽办法变换花样、合理调剂,每餐都保持两菜一汤,而且一个星期的食谱不重样。为了让大家吃饱吃好,当别人还在梦乡之时,她就已经开始生火做饭了。当别人饭后休息时,她还在厨房洗碗刷盆、打扫卫生。她还经常在夜深人静时,一个人为值班的战友们准备可口的夜餐。有时明线班的同志们检修线路中午不回来吃饭,她就给他们烙葱油饼带上。连队篮球队去和兄弟连队打比赛,她就熬好绿豆汤,走几里路送到篮球场上。每当有战士生病时,她准会将一碗热腾腾的鸡蛋面送到病号的手中。
那时,炊事班还养了七八头猪,她总是抢着去做猪食,用扁担挑着去喂猪,打扫猪圈。一天,她从《解放军报》上看到一篇报道,说北京军区装甲兵某部“模范饲养员”叶洪海研制成了“中曲”发酵饲料,既节约粮食又有营养,猪还爱吃。于是她也反复实验,第一次发臭失败了,第二次太酸没有发酵的香味,猪不爱吃……不知道经过多少次反反复复地实验,她终于成功了!
孟秀玲不仅文化程度高,工作泼辣,还特别会做思想工作,平日里谁有不舒心的事,在她的开导下,心情便会舒畅起来。当时维护排里有一个在全连都出了名的“刺头兵”,从哨所调到了炊事班。孟班长多次找他谈心,在生活上关心他,在思想上启发他,在工作中感染他,使他很快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不但从心里佩服这个女班长,还样样工作都抢着干。孟秀玲虽然在炊事班只工作了几个月,但她的工作能力和作风给战友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9月下旬,她被推荐上大学。那时全连正往坑道里搬迁,向来不善夸奖人的王录司务长从坑道内的库房里拿出了一小盘月饼(那年的10月3日是中秋节)为她送行,抑或是对她的褒奖,抑或是表达战友的不舍之情,反正那一段炊事班的经历和那一小盘中秋节前的月饼永远铭刻在了她的记忆中。
娄国芳是1968年从赤峰入伍的“老三届”毕业生。他身材消瘦、双目有神,性格直爽、内向,是一个特别执著,无论做什么事都特别认真的人。他平时从不多说一句话,只要话一说出来就很有分量。由于他很有组织能力,模范带头作用强,能够身先士卒、为人表率,经常是哪里工作困难,连队就把他放在哪里。他担任过电源班长、生产点班长,1972年3月又调到炊事班任班长。在别人眼里,他*这几项工作都是很辛苦的,然而他却不以为然,觉得自己从小就是在艰苦的环境中长大的,吃一点苦不算什么。那时连队经常举行爬山比赛,每次比赛他都稳拿前两名。
那年连队搞营建,在坑道口两侧盖营房。他就带领炊事班工作在坑道口旁边临时搭建的伙房里。炊事班的田岗尔、李忠山和石占清都是1969年入伍的老兵,在他的带领下,思想稳定,工作积极,成为了班里的得力骨干。李忠山高高的个子,魁梧的身材,那又黑又胖的脸上总是蹭有几个黑道道,在和大家调侃的笑声中时不时地爱说几句幽默的粗话。田岗尔因为夜餐的面条做得好,大家老爱学他说的三个字,就是河北定县话的“面条儿”。石占清是河北赤城人,别看他身材瘦小,却是非常能干,那又窄又白的脸上经常是挂满了汗珠。
为了调剂好伙食,有一次娄国芳带着炊事班的几个战士扛着几袋白面去附近的村子里,从老乡那里换回来了一些莜面。莜面是内蒙古西部地区的特产,营养价值很高,吃起来有三熟的说法。就是莜麦在磨成面粉之前要先炒熟,在和面时要用滚开的水烫熟,然后再压成饸饹或搓成窝窝上笼屉蒸熟。那天中午,炊事班做的是莜面饸饹。大家吃得正香时,新任副连长王国银端着碗进了厨房指着碗中的莜面说:“你们做的这是啥子莜面啊?一点都不熟嘛!”他是四川人,平时很少吃莜面,也许是不太习惯吧,大家听了没有在意。“喂,说你们呢!这莜面怎么不熟啊!”娄国芳见副连长一直说个不停,就不紧不慢地开了口:“副连长你就别说了,吃到肚子里就熟了!”大家听了顿时都大笑了起来!
1974年初,娄国芳退伍到了河北廊坊,在中国石油天燃气集团的石油管道局任职。后来,他辞职自己创业,成为了名副其实的企业家。他当年离开连队时,在电源机房对机器摸了又摸,又到厨房和饭堂那个不大的地方反复走了好几个来回。他留恋连队的身影,以及他在炊事班、电源班的工作态度和成绩,给战友们留下了一份深深的感动。(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