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就是那封信笺,流水则是那位邮差。他们会一起走过很多地方,看过各种风景,可是他们终将会分开,因为他们注定不能属于对方。
就像《罗马假日》里的记者乔,终究无法和安妮公主走到最后,因为一个是只能靠八卦新闻赚钱的穷记者,一个是高贵的公主,他们各自的归途实在是天差地别。
这就是没有过分童话化的现实。
「这趟旅程若算开心 亦是无负这一生」,就算最后我们分开了,但只要这段旅程过得足够开心,拥有过美好的回忆,也就不负这一生中遇到你了。
这不是对感情的轻浮态度,这是在失去感情后的慰藉。
最后的最后,流水不住地往前流去,水点逐渐蒸发,去往上空变做了白云;花瓣顺流而下,被冲刷到下游的岸上,落入泥土中生根。流水与落花都回到了各自的轮回,在各自的命运里精彩。而这旅程中,它们短暂地相遇过、交会过,只是到了最后,彼此没有留下印记。
“人似秋鸿来有信,事如春梦了无痕。”
乔最后静静地离开了公主的记者会,公主望着记者的背影,也只是静静地挥一挥手。四目凝望,轻轻地说了再见……
「淡淡交会过」,没有哭得歇斯底里,没有大吵大闹,不过好聚,也好散。
但他们曾一起有过最浪漫的罗马假日,这就已经足够,已经无憾。
第二段主歌
流水 在山谷下再次分岔
情感 渐化作淡然优雅
自觉心境已有如明镜
为何为天降的稀客
泛过一点浪花
流水在山谷下再次分岔,说“再次”,是因为早已经历了太多的分离,于是他的情感也渐渐地化作了淡然优雅。
渐渐,变得心如明镜。
何谓“心如明镜”?
《坛经》记载,禅宗五祖弘忍一日唤门人尽来,要大家各作一偈。上座弟子神秀禅师写下一偈道:“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莫使惹尘埃。” 这是控制自己的心,做到心无杂念。而又一弟子却写一偈道:“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本来就没有菩提树,也没有明镜台,心本是空,又要去哪里惹上尘埃呢?作下这句佛偈的人便是后来继承了弘忍衣钵的六祖惠能。
但常人终究是无法把情感控制得这般轻而易举,能够做到如此大彻大悟,修得佛性。
就在他觉得自己的心境已如明镜,不惹尘埃,不会为外物而心中有涟漪的时候,为何:为何又会为这从天而降的稀客——这朵落花,泛起了那一点浪花呢。
其实真爱到来的时候,每个人都是卑微的。
天下 并非只是有这朵花
不用 为故事下文牵挂
要是 彼此都有些既定路程
学会洒脱 好吗
Eason的另一首歌《不来也不去》里有:「谁同行 仍同样结尾 血液里 才遗传悲喜 谁亦难避过这一身客尘 但刚巧出于你」
天下不只有这一朵落花,这一次流水遇见落花所发生的因果故事,都不过刚巧是这朵落花,而其实就算是和其他的落花,也一样会发生同样的剧情,走到同样的结尾,最后一样会分离。
“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 可是苏轼在写这句词的时候,心中又怎会没有一点惆怅呢?虽然说着天下并非只有这朵花,不要为故事的后续而患得患失,但是实际上,流水和落花,也都会心存留恋,只是最后依然要面对现实罢了。
这是一种自我安慰,同时也是一种对于心的修炼。
如果彼此都有着自己的路要走,两个人的归途都已是注定,分离在所难免,那就让我们大家都学会洒脱,好吗?
第二段副歌
流水很清楚惜花这个责任
真的身份不过送运
这趟旅行若算开心
亦是无负这一生
水点蒸发变做白云
花瓣飘落下游生根
命运敲定了要这么发生
讲分开可否不再用憾事的口吻
习惯无常才会庆幸
讲真天涯途上谁是客
散席时 怎么分
“山桃红花满上头,蜀江春水拍山流。花红易衰似郎意,水流无限似侬愁。” 仔细思考刘禹锡的《竹枝词》,思考花与水在情感故事中的意象,便顿悟到一件事——“花红易衰” “水流无限”,其实都是自然规律啊。
是命运注定了——这一系列的经过,都要顺着这样的因果发生。世事无常,就像我们不曾知道2020年会发生新冠疫情,导致一系列的计划都被迫改变,甚至有很多人因此失去生命……
“已见松柏摧为薪,更闻桑田变成海。”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均出自《代悲白头翁》)
“无常”实则就是自然,就是“恒常”。
习惯了无常,才会对当下所拥有的感到庆幸,才懂珍惜。
所以,经过这样对自己的规劝,以后说起分开的经历,是不是可以不再用憾事的口吻呢?就像讲起一件开心的往事:“听我说,我以前和那个人有过一段很难忘的时光呢……”
讲真,天涯途上相遇的人,谁是谁的客,又怎么说得清楚呢?相遇到令你欢喜之人,人们总是沉醉其中。“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可宴席散去,梦醒时分,便是“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悲喜之余,你可曾想到,对方也许只是你的过客,而同时,你也可能只是她生命中的过客。
就像我们说不清究竟是流水遇上了落花,还是落花遇上了流水。这首歌以流水的视角写下了故事经过,但如果换成落花的视角来看,流水便是她生命中的过客。
我很喜欢苏轼写的一首《临江仙·送钱穆父》。其中的最后一句词非常有名:
“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
苏东坡当时在杭州送别一位途径杭州的老友钱勰,写下此词赠行。他告诉老友和陪酒的歌女:不用眉头紧皱,太过凄婉。人生在世,就好像居住在旅馆,大家都是旅行者,我自己也包括在其中。
苏轼送别老友时,谁是客人呢?是钱勰吗?那苏轼是主人吗?
其实苏轼自己也是客啊,因为没有事物是恒久不变的,难道杭州是属于苏轼的吗?苏轼会一直住在此地吗?
李白的《春夜宴从弟桃花园序》,开头就道出了这天地间的真理:
“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也;光阴者,百代之过客也。”
天地是万物的客舍,光阴是古往今来时间的过客。我们,芸芸众生,寄生于这天地之间,就好像旅客寄宿于旅馆之中。
天地为主,所有一切皆是大自然所赠,你我皆是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