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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 > 娱乐 > 作者:YD1662024-05-19 02:36:09

十二年后

过了些时日,人间正逢开元盛世,世道好,鬼都白肥些,一个个肤若凝脂,比较可口,三七也知道感恩,想着,待那李隆基下来时,需待他好些;只是日子无聊,有时羡慕那些魂魄,喝下一碗汤,便是新的一生;唯其在此,日复日,年复年,千劫又千劫——

那日人间下了雪,经了红尘,坠入黄泉,纷纷扬扬,牵扯不清。

王小鹿带一个毛护耳,栽于花盆之内,闭目不语,与那曼殊沙华同置于窗台之上。

三百岁的曼殊沙华,叶片焦黄,仍是枯枝败叶的一盆。

一勺黑汤泼于曼殊沙华的盆中,黑气上浮,王小鹿便睁眼叹道:“臭死了……三七,明年可是瓯濯年?”

那三七提着一柄汤勺,搓着手。

天冷,那孟婆庄内四处大洞,嗷嗷漏风,吸了吸鼻涕,叹道:“是了,我这曼殊沙华也都三百岁了,竟还没有开花……”

王小鹿便道:“我是说,你这孟婆,明年便六百岁,熬出的汤竟还是臭的!我听些鬼差讲,上代孟婆的汤,极鲜极美,甜如初恋! ”

三七瞪一眼王小鹿。

“阿娘的汤,我自然比不得,而且,我缺了一味汤引……总是熬不成。”

三七又想起年幼之时,每日在孟婆庄内,瞧阿娘熬汤。

阿娘一身彩衣,立于斜梯之上,将那大木勺于鼎内搅动良久。

小小的三七踮着脚,鼎边只露出一双眼。

瞧那大勺搅动汤汁,汤鼎之内,流云卷雪,熠熠生辉。

眨眨眼睛,十分羡慕。

“阿娘何时教我熬汤? ”

阿娘瞧一眼女儿,笑一笑便道。

“孟婆汤需八泪为引,一滴生泪,二钱老泪,三分苦泪,四杯悔泪;五寸相思泪,六盅病中泪,七尺别离泪……”

说到这,不由前情翻涌,哽在喉间,一时堵住了口,说不出来。

那孟七一边说,三七一边跟着念,此刻便掰着手指道:阿娘,你说的只有七味,第八味是何物?

“第八味……我忘了。”

忘了便好,每日熬的是忘情的汤,恨不得取了一碗汤喝了。

但是,舍不得。

一段情事,过去了便过去,能留下的,只有回忆。

如何舍得……

三七发急道:“那三七如何熬汤?”

“你尚小?急什么,待你大了,便自然会了……”

见阿娘不悦,三七不敢再问。

是夜,母女二人躺在床上,三七翻来覆去,睡不着。

孟七便骂道:“三七!你如何不睡,还在这里烙饼,明早还要起身熬汤!”

三七道:“阿娘,那孟婆汤是孟婆熬的,我既落生就是孟婆,却为何不会熬汤?是大家都不会,还是独我不会?因想不明白,故此难眠!”

“阿娘幼时,也不会熬汤,阿娘也有阿娘……只是,这最后一位汤引,却不是阿娘能教你的。”

“那要何人来教,他何时来?”

孟七摸了摸三七的头,道:“阿娘不晓得?总有的罢,咱孟婆氏,命该如此……但你缺了一窍精魂,性子憨痴,生的丑陋,倒不像孟婆了……这样倒好,我愿你永不会熬汤,说不定可逃此劫!”

三七听得发愣。

孟七便道:“快睡罢!明日要早起!你莫在夹缠!”

说罢,翻了个身,给了三七一个后背。

三七伸手搂住阿娘,怎么今日阿娘的身上,泛出阵阵异香。

是那孟婆汤的香气?似是而非。

好好闻啊……

眼皮渐渐沉重。

孟婆庄内,三七打着瞌睡,口水直流出来。

口中仍道:“好香,好香……”

庄外穿来一阵马嘶之声,窗台之上的王小鹿向外望去。

见那孟婆庄外,细雪纷飞,一匹乌黑骏马二蹄高高扬起,身后系着一辆马车。那车乌黑底色,漆金络玉,驾车的两个黑衣女官翻身下车,一女掀起车上的帘子,另一女官恭敬地伸出手:郡主!到了!

片刻,车内伸出一只细长的手,置于女官的手上。

那帘子下头,便探出一朵颤巍巍的大红花,花底下,阿香露出脸来,翠眉红妆,嘴唇一抹桑葚红。哭丧妆,是此时人间最流行的装扮,凡间女子画了这妆,个个都似伤心人。身子一动,头顶大红花摇摇欲坠,另一名女官忙替其扶正,那阿香立于马车之上,提起酒壶灌了一口,又四下环视一番,方醉醺醺骂道:“甚么破地方!这哪啊?!”

一女官轻声赔笑道:“郡主,这是孟婆庄啊,您常来的……”

阿香思忖一番,方点头道:“不错!这黄泉内,也只有这孟婆庄可藏人了……”

便歪歪扭扭下了马车。

二女官扶着阿香走上孟婆庄的台阶。

“待孤拿了人犯!定叫他生不如死!先奸后*!”

阿香大喝一声,一脚踹开孟婆庄的大门。

三七被一声巨响惊醒,方才睁眼,半梦半醒,只见一张桌子冲自己横飞了过来,尖叫一声,鼠窜于灶台之后,又听得外面喝道:“人呢!怎么没人!”

方小心翼翼于灶台后探出头,见堂中两个黑衣女官,夹枪带棒,狐假虎威;间中一凳,坐着那鬼差阿香,穿红黑战甲,蹬一对红色皂靴,丰状威武,头顶大红花,手持狼牙棒,持一酒壶,正豪气万千地将那酒倒于口内。

三七与阿香极熟络,晓得她喝醉了,不知要耍什么酒疯。小心翼翼地上前,赔笑道:“阿香,为何砸我的孟婆庄,可是又喝醉了……”

阿香骂道:“放肆!孤——”

又打了个酒嗝,方道:“孤乃江东郡主!竟敢直呼孤的名讳!汝是何方乡村野妇,来人!给我拉出去奸`尸!”

“郡主,这是三七啊……孟婆三七!您又忘了!”

二位女官忙上前讲解。

阿香说什么,三七全未听进去,只觉阵阵奇香,扑鼻入窍。

忙贴身凑上去:“阿香,你今日可是熏了新香,如此香甜?”

说罢贴着阿香的脸,上下闻个不休。

阿香起了一身鸡皮,使劲推开三七:“起开!憨货!我不搞les!你给我起开!你这个憨货!”

二女官忙用力扯开三七,那三七扭股糖一般,犹在不舍,阿香擦擦被三七闻过的地方,喝道:“憨货,孤且问你,方才你可瞧见一只生魂?”

三七摇头。

“没瞧见,今日唯有你来此。”

那阿香眯起眼睛,于屋内踱了数步,查看半晌,方道:“今日冥王阿茶欲出冥府……冥界需加强警戒;方才我见一生魂飞入黄泉,追了半晌,没了踪影,这黄泉之内,唯你这孟婆庄可藏人,你没见着?!”

三七摇头。

阿香一屁股坐上判桌,又道:“此魂乃一个少年剑仙的形貌,白衣黑发,御剑而行,薄面仙姿,臀翘腿长……”

阿香说着,十分向往,扬起面孔,鼻孔流出一点鼻血。

女官忙递上手帕,替阿香擦了。

“瞧着就是危险分子!必须抓到! 看来,孤是得翻一翻你这孟婆庄了…… ”

三七忙道:“你要翻便翻,只别弄坏了我的花……”

阿香示意,二女官得令,分头散开,于这孟婆庄内寻找。

三七忙不迭跑去,将那盆曼殊沙华护于怀中,王小鹿便骂道:“三七!你这不中用的!你的孟婆庄,她说翻就翻?! ”

三七不理王小鹿,且将那花盆护在怀中,自觉安心,方吸起鼻子,好好寻那异香的来处。

阿香闻了骂声,冲将过来,伸手一指王小鹿,骂道:“住口!你个死人头十分放肆!来人!给孤拉出去……”

上下瞧了一番,先奸后*,实在困难。

方道:“丢了!”

“你耍甚么旧日的威风!孟婆乃是黄泉之主,你如今不过一个鬼差,又算老几?”

王小鹿骂着,那眼却瞟向一个方向。

原来那三七围着阿香绕了几圈,循着香气回到桌前,果然见那桌角下头露出一角白衣,散发阵阵幽香;那白衣如有神智,见三七瞧它,害羞一般向桌内缓缓褪去,三七一脚踩住。

阿香瞧那王小鹿的眼神不对,也回头朝桌前看去。

王小鹿“啪”地冲阿香吐出一口口水。

阿香冷不妨中招,气得挥舞狼牙棒。

“我打你个死人头!”

王小鹿“哎呦”一声,捱了一记。

此刻那三七蹲在桌角,一手抱着曼殊沙华,一手正与那白衫缠斗,三七愈向外拉,那白衫愈往内扯,二人拉锯不休。

此时那二位女官回到厅堂,报一声:“郡主!”

三七忙抬头看去,见阿香愤愤然冲来,对女官哭道:“孤乃堂堂江东郡主!竟被这死人头侮辱!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说着提起酒壶喝了一口,片刻后,方茫然道:“咱们为何在此?在这做甚么?”

二位女官看了眼三七,连忙附耳一番。

“哦——甚么生魂?哦——先奸后*——人呢?!”

一女官忙道:“郡主!皆尽搜了,确实没有!”

孙尚香狐疑道:“这可奇了,这黄泉之内,什么没有,除了孟婆庄,他能飞到哪去呢?”

三七听得不耐,蹲下身子,将那挂在桌子下头的帘布以手一掀。

只觉一股异香冲出,兜头熏了满脸,几乎没昏了过去。

心醉神迷,半晌方定住心神,抬眼细看。

见一白衫少年窝在桌下,凤目含情,白衣委地,一对浓黑剑眉,斜斜飞到鬓角里去。

眉间还带一点火红朱砂。

此时这少年正面带哀求,以手示意三七莫要做声。

身上散发阵阵奇香。

三七不禁露出笑容来。

“你好香!好好看啊!”

阿香带着侍女走向门口,回头道:“三七!若你见到,必要告知于孤……

却见那三七抱着花盆,傻笑着瞧着桌下,口内喃喃不止。

“三七!”

三七忽闻阿香一声爆喝。

方抬头瞧着阿香。

“你说什么?跟谁说话?”

三七忙起身,抱紧花盆:“我说什么了?”

阿香眯起眼睛,狼牙棒一指三七,喝道:“尔若窝藏!一并治罪!”

三七慌忙摇头。

“我……我没看见什么好看的生魂剑仙啊……”

说罢赶紧瞧了眼桌下。

此地无银。

王小鹿叹了一声。

再抬起脸,众人都瞧见,三七缓缓流下一道,鼻血。

阿香发出一声冷笑。

那少年被五花大绑,由两个女官拖着,随着阿香走向大门。

少年挣扎不已,口内喊个不休:“三七!三七!救我!”

“三七!你快救他!”

窗台之上,王小鹿冲着三七大喊。

三七怀中抱着曼殊沙华,乍听之下,十分惊异,对王小鹿道:“他为何知道我的名字?”

长生挣扎着道:“三七!我是长生啊!你见过我!”

“长生?”

三七眨眨眼,再想不起来。

王小鹿喊道:“三七!他是当年那个小娃娃啊!”

此时那长生被那两名女官拖至孟婆庄的大门口,仍回头看着三七,面带哀求。

三七的面前,方浮现起十几年那个幼小的长生。

那一回,她差点吃了他。

原来是他!

三七一个箭步冲到长生面前,揪住衣领细细端详。

那长生于焦灼之中,仍对三七笑了一笑,意图讨好。

见他眉头微蹙,嘴角含春,面如冠玉,挣的一身香汗微微,香如酥酪。

这一回,万万不能放过他!

阿香骂道:“憨货让开!人犯已拿!你莫要阻拦!”

三七回头道:“阿香你莫带走他,阿香,我们孟婆,乃……乃黄泉之主,黄泉的事,我说了算!”

方拿出黄泉之主的架势,意图恐吓。

阿香冷笑一声,挥舞狼牙棒,摆开架势,喝道:“想打架吗?”

三七哪里顾得上阿香,回头摸了摸长生的脸蛋。

伸出长舌在长生面上结结实实舔了一嘴。

心醉神迷,十数年岁月过去,其香更烈,想起阿香说,男人要老一点方好……

实在等不得了,三七擦擦口水,对阿香嚷道:“阿香!我得吃了他!我活了六百年了,只闻过他一个这么香。”

亟不可待,几乎眼泪汪汪了。

瞧着三七这副德行,阿香收起狼牙棒,摸了摸自己的嘴角,嘿嘿一笑。“这样啊……那么就地解决吧!先奸后吃!如何?”

“好啊,好啊,好啊!”

三七窃笑不已。

阿香手一挥,二位女官又将长生向屋内拽去。

那长生惨呼道:“姐姐们!不要啊!”

三七笑吟吟一挥袖子,孟婆庄的大门紧紧·合上。

一灯如豆,炉火熊熊,炉上放着大鼎,烧着水。三七蹲于鼎边,焦灼查看,只恨那炉火不够旺。

五花大绑的长生,横陈于一大桌之上,挣扎一番,动弹不得。耳边闻那王小鹿叹了一声:“可叹啊,你怎么又回来了?落到这俩女流氓手里!啧啧!弄不好,就像我,留个头栽盆儿里,给她取乐唱曲儿!一唱就是十几年,可怜我一介悍匪,沦为歌妓……”

长生便道:“我记得你呀!你还给我唱过!甚么山头雪…… ”

王小鹿道:“是胸上雪!你如今大了,女人的滋味,可尝过没有?”

那长生脸上一红。

正被阿香瞧在眼内,便屏退二位女官,笑吟吟走过来。

“小哥哥,你莫羞,今日姐姐便与你尝上一尝,到底识了女人的滋味,叫孟婆吃了,也不算白死。”

说着一手掀开长生的衣领,嘿嘿淫笑。

又以那红唇嗅嗅长生的脖颈。

那长生死闭着眼,面孔涨的血样红。

王小鹿一声爆喝:“不要脸!女淫贼!”

“淫你啦?老子淫你全家!!”

阿香骂完,起身寻找,捞起一个盆,罩在王小鹿脑袋上。

王小鹿无计可施。

三七又提着菜刀笑吟吟走来道:“水煮好了,可以下锅!”

说着就来提长生,孙尚香按住长生:“哎……我还没……讲好的,先奸后吃!”

三七咽了咽口水,十分不情愿。

“……”

阿香虎了脸。

三七忙陪笑。

“那你快点!我等着。”

阿香方又骑到长生身上,搔首弄姿地做作片刻。

一手在长生身上乱摸。

那长生挣扎不能,只得死闭双眼,任人轻薄,一脸贞烈。

三七蹲于一边,一双巨眼瞪成两个天坑。

“憨货!”

阿香扶着头上摇摇欲坠的大红花:“你别瞪着俩眼睛瞧我行不行?!”

三七急道:“你不快些,我水要烧干了!”

哪知阿香突然羞涩起来。

“这一时间,还真下不去手……须得让孤培养培养感情啊……”

那长生忽然睁眼,对着三七道:“三七!求你快些吃了我!也算不枉我来这黄泉,寻你一场……”

“你来此寻我?”

三七十分诧异,自做孟婆起,每日都有人来寻她。

见过她,喝过汤,忘记她。

这长生,却不一样,他见过她,没喝汤,又来寻她,是想要一碗汤吗?

“你为何寻我?”

“前日于山中打坐,心有所动,忽念幼时曾往黄泉,见过你一面,自此心下难安,按捺不住,方赶过来……哪知……”

三七没听明白。

“你要喝孟婆汤吗?”

阿香以掌轻掴了一下长生面颊,对三七道:“这小子油嘴滑舌!你莫信他!”

那长生犹道:“不知……可是天命,要我来此……若被你吃了,我也甘愿。”说罢将一双凤眼,瞧定了三七。

二人四目交缠,再移不开。

那长生句句情真意切,几乎泪凝于睫,身上还散发阵阵浓香。

阿香便瞧着三七那青色面皮底下,泛出一阵红晕,成了紫色。

“啪嗒”一滴水,落于长生白色的衣襟上。

三七的口水哗哗地流了下来。

意乱情迷,三七挣扎片刻,方得一线气力,对着阿香喊道:“阿香,我等不得了,他好香啊!我受不了了!”

阿香低头闻了,十分纳罕:“哪有香气?我怎么闻不到?”

却见三七咣当丢了菜刀,哗地张开大口,呲出一嘴的利齿。

“不煮了!”

阿香大骇:“生吃啊?!”

长生绝望地再度闭上双眼。

那三七按定长生,便要下口。

此刻,砰砰砰的敲门声响起,毫不客气。

三七收了恶相,三人一起朝门口看去。

“是谁?”

三七问道。

门口传来声音:“赵吏!”

阿香一把捂住长生的嘴巴,面露惊慌。

“藏起来!快将他藏起来!”

“为什么?”

阿香骂道:“憨货!地府规矩,你不能吃生魂!!这是犯忌!”

三七以手一指:“那你还想先奸……”

那阿香急急拽起长生。

“休要废话!快将他藏好!被赵吏发现,咱俩都得捱罚!”

此刻,赵吏正站在孟婆庄的门口,面带狐疑。

“开门?做什么关着门?!三七,你在做什么?”

赵吏侧耳细听,屋内似有响动。

赵吏砸门。

“开门!我踹了啊!”

方抬起一脚,门开了,三七站在门口,露出笑容,灯火一照,牛头马面一样。

赵吏心下不喜,将三七推开:“你在做什么?”

一边以手护胸。

那孟婆今日却没有袭胸的意思,只讨好笑道。

“坐着啊……赵吏,你怎么来了?”

这样不正常,必有蹊跷。

赵吏走进庄内,四下打量。

阿香正抓住长生躲在灶后,一手捂住长生的嘴巴。

赵吏巡视之下,只见窗台之上,王小鹿的头上罩着桶。

伸手拿下,却见王小鹿的嘴上还封着块胶布。

赵吏指着王小鹿,看向三七。

“这做什么?”

三七忙走过去,撕下王小鹿嘴上的胶布。

赵吏瞧着王小鹿:“王小鹿!她在做什么?”

王小鹿瞧一眼三七。

三七面露威胁。

王小鹿便瘪瘪嘴道:“姑娘大了……谁知道在做啥……我甚么也没瞧见。”

赵吏“哼”一声,便向那藏人的灶后走去,三七忙拦在里头。

“这屋里热,不如我们出去凉快凉快?”

“你煮那么大一锅水干什么!哎,你放开……让我过去,放开!”

三七坐在地上,拖着赵吏的腿。

赵吏大喝一声:“到底弄的什么鬼!”

忽见灶台后站起一位白衣少年来,吃了一惊。

那少年便施了个礼道:“可是鬼差赵吏?”

三七于赵吏身后急急向长生挥手道:“你!!你快回去藏好!藏好!”

赵吏上下打量一番,道:“你这生魂,又是何人?”

“在下长生,幼时蒙您相救,您可还记得我?”

赵吏想了想便道:“……是你,长这样大了,你为何在此的……这是黄泉,你怎能……”

赵吏说到此处,思前想后,回头瞧了眼三七,笑道:“原是我来的不是巧了!”

三七不解,偷眼瞧那长生,只觉姿容既好,神态亦佳。

便闻赵吏又道:“既如此……我什么也没瞧见,我也没来过。”

说罢向门外走去。

灶台后,阿香捂着胸口松了口气,却又闻那三七唤住赵吏。

“赵吏,你这就走了?”

阿香皱起眉头,暗骂一声:“憨货!”

赵吏站住,瞧了瞧三七,低声道:“他是生魂,日后再来黄泉,进出小心。”

三七犹问道:“那,你今日到底做什么来?”

赵吏叹了一声。

“也没甚么,今日我随冥王出行,不知何时回来冥府;突然有点放心不下你……不知为何,总觉得欠了你什么似的。”

三七忙顺杆爬:“那你又不肯娶我,若觉得欠我,你便娶我……成婚之后,你便给我讲讲人间,如何?”

见三七低头嗔怨,赵吏便伸手拽了拽三七一缕乱发,轻声道:“不娶你,是因为你不懂,不过,我瞧你也快懂了。”

赵吏回头瞧了眼长生,转身出门。

三七站在门口,目送赵吏远去,心下苦恼。

这黄泉驸马,赵吏还做也不做?

阿香由灶后探出头来。

“走远了?”

长生对阿香点点头。

阿香冲出灶台,一把拽住长生,将他搡于门口,对长生喝道:“你这生魂,马上出黄泉!哪来的回哪去!”

三七发急道:“我还没吃呢?阿香你怎么能放他走……”

“我酒醒了!生魂入黄泉,咱们送出去就行了! ”

跺脚不依。

阿香劝道:“你非吃他不可啊!人刚刚还帮了咱们,怎么恩将仇报!”

僵持不下,便听那长生道:“我今日是该走了,若你愿意,我可常来瞧你……只是,你莫吃我。”

三七撇嘴道:“那我怕我忍不住……”

长生莞尔一笑。

“人间有许多美食,比我好吃许多,我一样一样都带给你如何?”

阿香道:“她吃不得那些!”

三七十分惆怅。

“可叹我去不得人间,我知红尘百色,样样鲜妍,不似我这黄泉,唯有黄沙遍地,若你愿意,常来给我讲讲人间的风貌故事,那便好了。”

“为何去不得?”

阿香道:“三七魂魄不全,只有六窍,若去了人间,无法化形,天下大乱。”

长生不甚明白,想了片刻,道:“我会画呀,若我再来时,带了笔墨纸砚,将那红尘百色,一样一样画了,与你画一个人间,可好?”

阿香道:“你小心她哪天一个没忍住……”

却见长生悠悠然行于那曼殊沙华前,细细察看,又捧在手中,道:“我们山中,多有花木,你这棵花,却没见过,只是养的不好,十分疲态,须得我为它细心调养一番,想来,来年便会开花了!”

三七闻言,惊喜雀跃。

阿香无奈地叹了口气,坐于桌前。

那窗台上的王小鹿,嘿嘿笑了起来。

转眼便是新岁,新桃换过旧符,人间又是新的一年。

立春,人间春雷滚滚,黄泉之内,新雨融融,我满了六百岁,春心萌动

换过一身新装,对镜梳妆,头发仿着人间少女的新式,细细挽了一个发髻,额头也贴上花黄,辞旧迎新。

一如我那曼殊沙华,亭亭立于一新盆之中。

那盆是人间新造,青瓷密色,衬得那曼殊沙华支支新绿,脉脉含情。

人间的雨丝飞进我的孟婆庄,凝于那一丛新绿之上,含情凝睇,想来,开花不远。

曼殊沙华边上,王小鹿淋得半脸湿透,苦道:“三七!你能不能给我遮一遮?”

我行出闺房,趴在楼梯上对王小鹿道:“头场春雨,长生说需得给这花淋一淋!”

那长生便悠悠然走去,推了窗子,为王小鹿遮了雨。

长生那日说常来看我,果然守信,自那日起,搁三岔五,便来黄泉瞧我,后来,索性搬了笔墨来,日日前来,为我画画。

目前大致画了有:楼台,亭榭,小溪,山野,大雁,乌龟,猴子,仙鹤,猫咪……

那些画我挂了满室,日日瞧着,或可抵一个人间。

有一副我甚为中意,画中一人,眼大如斗,威武雄壮,名为奥特曼。

特别喜欢,挂在墙头,看个不休,

但这些,这些,都没有长生好看,永远白衫黑发,一尘不染,身子一动,满室浓香,忍得我好苦。

仍恨不得一口吃了。

大概他也觉得危险,近日,便给我画起人间的美食来,绞尽脑汁,意图转移视线。

我趴在桌前,瞧着长生,一一为我殷勤介绍。

“此乃狮子楼逡巡酱,取鲜鱼嫩羊切碎,快炒而成,极其鲜美;这一副,西市有制豆沙,名为“灵沙臛”,便将上好糯米捣打成糍糕,夹入灵沙臛做馅,再将这豆沙馅塑出花形,蒸出轻薄透亮,叫作“透花糍”;此一副乃“巨胜奴”以面搀蜜,入油锅炸制而成,面薄如纸,香脆非常,咬一口声动十里。”

长生说一件,展一副,桌上已经摆满了一桌子食品画。

我不为所动,只痴笑着瞧着他。

“我瞧着这些,也没你好吃。”

他说不上害羞还是害怕,往后挪挪身子,我又闻到一股浓香。

口水,哗哗流了出来。

长生伸出手,拿那雪白的袖子替我擦了擦口水,又从身后端出一只碧绿小碗,碗内盛着雪白酥酪。

“这是何物?”

他对我笑道:“应是山头千积雪,乍取东市新樱桃;此乃樱桃酪,取新樱桃和以新鲜羊酪,十分美味,是我亲手所制。”

说罢取了调羹递了过来,他一笑,我便酥了,哪还闻得出什么味道。

忽然想起阿香说的,便对他道:“阿香说,隆冬至春,你日日来,这样殷勤,定是别有所图……”

长生闻言便撅起嘴,嗔道:“我有甚么可图你?”

说着自己吃了一口:“真是美味至极!”

我瞧他似嗔还喜,眉目含情,香可鉴人,真真美不胜收。

一如这碗酥酪,粉白翠绿,娇嫩可爱。

是他亲手为我烹制呢!

便道:“要不,你给我吃一口!”

长生闻言,便舀了一勺,送于我的口内。

我活了六百年,第一次食人间之物,那酥酪入口,唯觉一片冰凉,没什么味道,试着咽下一口。

他殷殷瞧着我。

“合不合口?”

我点点头。

哪知那冰酪乍一下肚,在我腹内徒然转热,登时似火烧刀割,忍耐不得。

我捂住肚子,*起来。

长生绝望地再度闭上双眼。

那三七按定长生,便要下口。

此刻,砰砰砰的敲门声响起,毫不客气。

三七收了恶相,三人一起朝门口看去。

“是谁?”

三七问道。

门口传来声音:“赵吏!”

阿香一把捂住长生的嘴巴,面露惊慌。

“藏起来!快将他藏起来!”

“为什么?”

阿香骂道:“憨货!地府规矩,你不能吃生魂!!这是犯忌!”

三七以手一指:“那你还想先奸……”

那阿香急急拽起长生。

“休要废话!快将他藏好!被赵吏发现,咱俩都得捱罚!”

此刻,赵吏正站在孟婆庄的门口,面带狐疑。

“开门?做什么关着门?!三七,你在做什么?”

赵吏侧耳细听,屋内似有响动。

赵吏砸门。

“开门!我踹了啊!”

方抬起一脚,门开了,三七站在门口,露出笑容,灯火一照,牛头马面一样。

赵吏心下不喜,将三七推开:“你在做什么?”

一边以手护胸。

那孟婆今日却没有袭胸的意思,只讨好笑道。

“坐着啊……赵吏,你怎么来了?”

这样不正常,必有蹊跷。

赵吏走进庄内,四下打量。

阿香正抓住长生躲在灶后,一手捂住长生的嘴巴。

赵吏巡视之下,只见窗台之上,王小鹿的头上罩着桶。

伸手拿下,却见王小鹿的嘴上还封着块胶布。

赵吏指着王小鹿,看向三七。

“这做什么?”

三七忙走过去,撕下王小鹿嘴上的胶布。

赵吏瞧着王小鹿:“王小鹿!她在做什么?”

王小鹿瞧一眼三七。

三七面露威胁。

王小鹿便瘪瘪嘴道:“姑娘大了……谁知道在做啥……我甚么也没瞧见。”

赵吏“哼”一声,便向那藏人的灶后走去,三七忙拦在里头。

“这屋里热,不如我们出去凉快凉快?”

“你煮那么大一锅水干什么!哎,你放开……让我过去,放开!”

三七坐在地上,拖着赵吏的腿。

赵吏大喝一声:“到底弄的什么鬼!”

忽见灶台后站起一位白衣少年来,吃了一惊。

那少年便施了个礼道:“可是鬼差赵吏?”

三七于赵吏身后急急向长生挥手道:“你!!你快回去藏好!藏好!”

赵吏上下打量一番,道:“你这生魂,又是何人?”

“在下长生,幼时蒙您相救,您可还记得我?”

赵吏想了想便道:“……是你,长这样大了,你为何在此的……这是黄泉,你怎能……”

赵吏说到此处,思前想后,回头瞧了眼三七,笑道:“原是我来的不是巧了!”

三七不解,偷眼瞧那长生,只觉姿容既好,神态亦佳。

便闻赵吏又道:“既如此……我什么也没瞧见,我也没来过。”

说罢向门外走去。

灶台后,阿香捂着胸口松了口气,却又闻那三七唤住赵吏。

“赵吏,你这就走了?”

阿香皱起眉头,暗骂一声:“憨货!”

赵吏站住,瞧了瞧三七,低声道:“他是生魂,日后再来黄泉,进出小心。”

三七犹问道:“那,你今日到底做什么来?”

赵吏叹了一声。

“也没甚么,今日我随冥王出行,不知何时回来冥府;突然有点放心不下你……不知为何,总觉得欠了你什么似的。”

三七忙顺杆爬:“那你又不肯娶我,若觉得欠我,你便娶我……成婚之后,你便给我讲讲人间,如何?”

见三七低头嗔怨,赵吏便伸手拽了拽三七一缕乱发,轻声道:“不娶你,是因为你不懂,不过,我瞧你也快懂了。”

赵吏回头瞧了眼长生,转身出门。

三七站在门口,目送赵吏远去,心下苦恼。

这黄泉驸马,赵吏还做也不做?

阿香由灶后探出头来。

“走远了?”

长生对阿香点点头。

阿香冲出灶台,一把拽住长生,将他搡于门口,对长生喝道:“你这生魂,马上出黄泉!哪来的回哪去!”

三七发急道:“我还没吃呢?阿香你怎么能放他走……”

“我酒醒了!生魂入黄泉,咱们送出去就行了! ”

跺脚不依。

阿香劝道:“你非吃他不可啊!人刚刚还帮了咱们,怎么恩将仇报!”

僵持不下,便听那长生道:“我今日是该走了,若你愿意,我可常来瞧你……只是,你莫吃我。”

三七撇嘴道:“那我怕我忍不住……”

长生莞尔一笑。

“人间有许多美食,比我好吃许多,我一样一样都带给你如何?”

阿香道:“她吃不得那些!”

三七十分惆怅。

“可叹我去不得人间,我知红尘百色,样样鲜妍,不似我这黄泉,唯有黄沙遍地,若你愿意,常来给我讲讲人间的风貌故事,那便好了。”

“为何去不得?”

阿香道:“三七魂魄不全,只有六窍,若去了人间,无法化形,天下大乱。”

长生不甚明白,想了片刻,道:“我会画呀,若我再来时,带了笔墨纸砚,将那红尘百色,一样一样画了,与你画一个人间,可好?”

阿香道:“你小心她哪天一个没忍住……”

却见长生悠悠然行于那曼殊沙华前,细细察看,又捧在手中,道:“我们山中,多有花木,你这棵花,却没见过,只是养的不好,十分疲态,须得我为它细心调养一番,想来,来年便会开花了!”

三七闻言,惊喜雀跃。

阿香无奈地叹了口气,坐于桌前。

那窗台上的王小鹿,嘿嘿笑了起来。

便闻王小鹿喊道:“糟了!我听鬼差说过,孟婆果不能食凡间之物!果真如此!”

腹内翻江倒海,我捂住肚肠,干呕几下。

长生急的手足无措,过来瞧我。

“都是我的缘故,觉得怎么样?可还难过。”

我看他难过,心下不忍,忍痛笑道:“虽然难过,也还撑得住——”

话没说完,腹内阵痛袭来,趁机贴在长生身上。

真是没用。

长生扶着我,不知所措,急的脸也黄了。

我只好道:“你且扶我上楼,我需得躺一躺,实在撑不住。”

长生扶我进入我的闺房,屋内凌乱,疏于打扫。我见他眉头皱了一皱。

忙大声呼痛,扑于床铺之上。

他便拿过被子替我盖上,只露出我一颗头。此时腹痛稍平,但我见他内疚,别有一番可爱。

尽力折腾起来,于那床铺之上滚来滚去,呼痛不止。

他果然自责,垂手立于床侧:“嗐!都怪我人蠢事多……”

我将声音放软。

“你莫自责,我目下虽然十分难过,时常我吃鬼吃撑了也是如此,睡一觉便好。”

说罢将被子扯到脖颈,只露出一颗头,瞪眼瞧着他,自觉十分乖巧。

他伸手摸摸我的额头:“你这样难受,我如何不自责……你们孟婆,可有药食?”

时来运转,我忙接口道:“我阿娘常说,想吃什么,什么便是良药……”

长生笑骂我:“狗贼!是哪个说你憨?绕着弯子来吃我?”

“啊!啊,腹内如刀绞,真痛煞我了……呜呜呜……”

我大力*,瞧他着急,起身踌躇片刻,方道:“那,那我若给你吃,我便死了……这我如何给你!”

我捂住肚子,哼哼唧唧。

他又道:“你之前讲过,吃一口便好?如何吃?吃哪里?”

“你先给我尝一尝也行的……”

“那如何尝?”

“我自小最爱吃鬼爪子,咬着有劲,有嚼头。”

便将他一直手拉了过来,他虽惴惴不安,眼下形式所迫,只得由了我。

我将长生的食指放入口中,瞧他如砧板上肉,闭目待我嚼,不由心中发笑。

我将他的手指放入口中,细细吸·允起来。

果然奇香满口。

他一愣,回过头,不看我。

我道:“你莫怕,如今不想吃你,你生的这样好看,需日日看着才开心,你与我画那一墙风物,也不及你好看,你转过来,再给我瞧瞧!我心里舒服,肚子便不疼了。”

他仍不转头,我见到他白细的脖颈上,一片红云燎起,烧至耳根。

秀色可餐,怎么不给我看?

“你转过来啊!给我瞧着!”

长生回过头,面如红布,啐我一口。

“你吃好了没有,好了罢! ”

我趁机大吸两口,真想咬掉。

但他这样好看,我若吃了,残缺不全,如何是好。

抽不出手,他叹了一声,对我道:“你晓得吗,我幼时来黄泉那一遭,被你吓坏了,回去以后,常睡不稳,夜里梦见你,吓得尿床,被师兄弟嘲笑,师父责骂……”

是了,他小时候,我便见过他呢。

可我不知道他尿床,他还有师兄师弟,他十几年的人生,我所知甚少……

但我不求甚解,只求当下,他生的好看,味道香甜,我闭上眼,含着他的手指。

夫复何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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