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李国良
“这不是真人吗?”我惊叫。
小镇的雨夜黑漆漆的,雷声很响。闪电的光里,画室墙上的一幅画吓得我心咚咚地跳。俯下身时,我看到这幅画的下面有一行唯美的字:“一个有灵魂的杰作”。
这个灵魂的主人叫马丽,她有着绝世的美,生活在一个书画气息很浓的小镇。
刚入秋的时候,镇上来了一个画家,在树下画画,人们围过来看了一会儿就走了。
马丽从围观的人群中走过来:“您的画卖吗?”她觉得那画上的人太像自己了。
“三块钱一幅。”画家把那幅得意之作递给马丽。
“大姑娘家,不要和陌生人说话。”母亲悄悄地叮嘱马丽。
“不,妈妈,我要买这幅画。”马丽很入神地站在原地没动,母亲费劲地往回拽着她的胳膊。
晚秋的风很凉,画家在树下时而凝思,时而画上几笔。他画的叶子上还有几只小瓢虫,展着翅膀,这么美的画把马丽看呆了。有时马丽看画家忙得忘了吃饭,她就把做好的饭菜放到画家身边……
第二年秋天的雨凉凉的,画家找到她:“马丽小姐,和我一起采风好吗?”
“当然愿意。”马丽的心躁动着要跳出来。
两个人在茶园追逐着,画板上多了许多新鲜的图案。
回来时,画家的画板被风刮飞了,惊了镇长的马。马把镇长掀在地上,摔断了腿。镇长大怒,要治画家的罪。
马丽来到镇长的病房:“我愿意做您的护工来赎画家的罪。”
“那小子害得我遭了这么大的罪,这件事不能这么轻易的私了。”镇长看着漂亮的马丽余怒未消。
“我可以给您干粗活。”马丽脸上略带无奈。
“除了医药费,还要在我的洗衣房洗半年衣服。”镇长不想放过画家。
此后的三个月里,马丽捏着鼻子忍着*臭味,每天给镇长端屎端尿。镇长出院那天,她燕子般飞到画家身边。
没想到当天下午镇长就派人来,当着画家的面说:“马丽小姐,镇长要求你到他家做半年洗衣工,否则画家必须治罪。”
她把画家挡在身后:“好,我愿意去。”
画家看着马丽的背影心痛了一下,他全部积蓄都付了医药费,他知道马丽也在替他还债。
那年的冬天很冷,地都冻裂了。去井边提水的路结了一层冰,马丽跌了跟头,腿都摔青了。刚烧的温水一会就变凉,手伸进去刺骨的疼。马丽的手和脸裂了很多小口,肾也渐渐地出了问题,但她觉得这么辛苦也值得。
第三年的春天来得很晚,画家敲开马丽的门:“马丽小姐,感谢您为我做的一切,我愿为您画一幅肖像。”
“谢谢您,我有个条件不当裸体模特。”她捏着衣襟,脸色微红低着头。
“不不,马丽小姐怪我没说清楚,我只画您的头和肩,就是行家所说的晕映画像。”画家目光里带着祈求。
“我妈妈以前也画画,她夸您画得不错,从现在起她不再拒绝我们交往。”马丽想捅破那层糊在心头上的纸。
画家给马丽鞠了个躬,伸出右手来牵马丽的左手。
马丽跟着画家来到画室,画室坐落在楼的西北角。那儿光线很暗,她要在暗光里每天要坐几个小时。冰冷的床上寒酸得只铺了一层薄薄的被,脚底的冷风不时地钻进她的裤腿,她的寒战打了一个又一个。
时间过得真快,一个月过去了。马丽的脸上多了些白色,少了些血色,她瘦了很多。马丽的嘴角依旧挂着笑,眼前?谱偶缸榫低罚核熳潘氖忠黄鹛ど虾斓靥海1呱嫌惺粲谒堑拇蠓孔印?
一晃儿又一个月过去了,画板上有了多彩的轮廓。马丽想:她很快要在镇上的教堂举行婚礼,她要为柴米油盐操心了,可她看到画家的眼神有点闪烁。
新年快到了,画家终于放下了笔:“那眼睛要添上点什么才完美呢?”
画家背着手看着画布,想不出这一笔该怎么添,他征求马丽的意见。
马丽硬撑着打起精神:“现在相似度已达到百分之九十九,我们应该去镇上的教堂了。”马丽说话的声音有点小,她的肾病已经很严重,身体浮肿得也厉害。
新年那天,画家在画室里踱着步,眉毛拧成了结。马丽苍白的脸上多了几丝青色,身子抖着,她晕倒在画板旁。
病房里,马丽的眼神写满爱意。画家看后好像悟出了什么,他跑回画室,在画布上添上了点睛的一笔。
过了一会儿,画家搀着马丽回画室,路上他哼着婚礼进行曲。马丽的脚却软绵绵的,仿若踏上了婚礼的红地毯。
画室里,马丽的脸贴着画家的手,泪水顺着他的指缝滴下来,阴湿了画布上的眼。
画家看到画布上的泪痕,他近乎癫狂:“马丽快看,这幅伟大的艺术品有了灵魂。”
马丽倒在他的怀里,闭上了眼,再没有睁开。
多年后,宽敞的工作室里挂了很多画,镇长见画家把马丽的肖像挂在大厅中央,他颇为不解:“马丽那么喜欢您为啥您不娶她呢?”
画家连眼皮都没撩,脸和画布一样冷:“画对我来说比婚姻更重要。”
小镇上的雨还在下着,一声惊雷传来,闪电的光里,我忍不住摸了摸画布上马丽的眼。当我的手触及到她的泪痕时,我仿佛听到一个声音:“先生,您欠我一个教堂的婚礼。”
我的头“轰”地一声,一滴泪绕着画笔一起掉在地上。
低头看时,手机上发来一条*“亲爱的,我在老家等了你三年,咱啥时结婚啊?”
我拭去眼角的泪:“明天我从小镇回去,接你去教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