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超演活了那个时候的顺治。
他不是不勇敢,五岁随皇太极狩猎时就能射下鹰。
流淌着骁勇善战之族血液的他,喜狩猎,精骑术。
他只是不同于那些八旗亲贵,将滥sha当做荣耀,将嗜血成性看做巴图鲁的勋章。
他的宅心仁厚,却被亲贵当作懦弱的笑话。
观摩kan头那一刻的福临,即使身边有孝庄,也显得分外孤单。
减免赋税,一再蠲免受灾地区的钱粮,对战乱后的社会恢复经济、恢复生产起到了积极作用。
而这些仁政是否实行到位,天子是看不到的,又或者,有人不让他看到。
一人与万人之间,隔了重重宫墙。
所以他忍住对安巴度的反感与不适,忍住对那些随意改口的百姓的不满,也要把民间看法听下去。
这样的修为,尤其对一个年轻的帝王来说,并不容易。
福临是脆弱的。
在他任性的外表下掩埋着深深的自卑和怯懦,无法忍受周遭的威严施压。
福临是扭曲的。
在他诉说着多尔衮的侮辱欺凌的时候紧紧地蜷缩着,那颤抖的语音中分明包含着怨愤与痛楚,悲哀与无奈。
至尊至贵的最高统治者,拥有一个帝王的无上特权,却被无情地剥夺了一个凡人应有的快乐。
在那个黑暗无边的森林里,见不着一丝光亮,你若试着苦苦地执着寻找,只有被历史的潮流所淹没。
在那个快要让人窒息的时代中,绝大多数人学会了依附和顺从,就如同覆巢之下的危卵。
在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封建纲常的阴影下苟延残喘,卑微地麻木地活着,无论如何也挣脱不了。
这是一场现代人也曾经历过的反叛。
我不愿意属于“我的身份”,我不愿意按照“身份”要求我的活法活着。
那么,我有出路吗?
福临没有找到出路,他曾屈服,却无法背叛自己的心意。
他曾强硬,却无法承受带给别人的伤害。
他一次又一次地崩溃,像个孩子那样大哭。
进,伤害别人;退,伤害自己。
左右为难,进退无路,他想怎么办,他能怎么办,他敢怎么办?
在一群循规蹈矩的古人里,福临是个现代人。
他不忠于“皇帝”这个身份,只忠于“福临”这个人。
皇帝和福临没有冲突的时候,他是圣明天子,自信,果敢而英明。
皇帝和福临冲突的时候,他是任性的孩子,软弱,残忍而反复。
他在这两种身份之间徘徊,终生无解。
紫禁高墙内,这一出出悲剧是谁造成的?
这一个个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是谁蹂躏的?
不是皇上,也不是太后,是皇权。
高墙内的所有人都只能按着这出戏上场下场,硬着头皮走下去,坦然接受着镣铐枷锁。
自由,是不存在的,想争取,只有生不如死。
05曾经有很多片子让我看完以后放声痛哭。
可是《少年天子》,让我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剩下的只有伤痕累累、心灵疲倦,血肉模糊。
那种渗骨的悲凉让人看了几乎绝望,好像自己的心也像福临一样渐渐地枯了。
无限悲辛。
刘恒,《少年天子》的编剧和导演,热情得近乎疯狂又冷静得近乎无情得将顺治的一生娓娓道来。
这部剧的悲剧是人性上的悲剧。
一直觉得说到人性,往往矫情得可以,什么是人性,又有多少人写得尽?
好像那些所谓的“大家”们,不制造点悲剧就不算懂得人性。
可是《少年天子》却是真真正正得在借顺治的皮讲刘恒自己的人生观、世界观,以及他眼中的人性。
关于《少年天子》的立意,刘恒说——
我只想传达我的世界观,比如对死亡、暴力的看法。我对清宫戏的新路子之类不感兴趣。我的目的是探讨生命的意义,并为此喜悦或哀伤。只要能达到这个目的,搞什么都行,逼急了写诗都行,可惜我没那个本事,暂时也没那个愿望。
纵观他的作品,他所擅长的并不是跌宕的剧情或者诡异的争斗,他最擅长的是刻画人物。
所以,在《少年天子》的世界里,紫禁城并不金碧辉煌,而笼罩着一层灰茫茫的色彩。
紫禁城森森严严,尊贵的人随处可见,可宫门之内满是死亡与bao力,数不尽的是不平等的关系与被抹*的个体。
人们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为了保全自己,不惜异化自己。
下人称呼自己为奴才、chu生已被视为天经地义,女子们则一边粉饰自我、等待宠幸,一边结成对食、四处求人。
而作为天子的皇帝,看似站在食物链的顶端,该是逍遥自在、肆意妄为,实现自己最大的存在价值了吧?
《少年天子》告诉你——
不是的,不是这样,皇帝是封建历史的囚徒,皇帝一样做不了自己的主。
顺治帝福临就是这样一位皇帝。
他要求释放死囚,可大臣们却将死囚sha死。
他想放过无辜的人,却阻止不了一次次屠sha与株连九族。
他想要励精图治,却无法尽数罢免贪腐官员,因为一旦罢免,他将无人可用。
到最后,他想要出家,想要走出囚禁自己的皇城,依然也无路可走。
剃度以后,看到他穿着白衣服坐在那里,那样的圣洁,又那样的遥远。
曾经有那么多情绪在他翻滚的眼神里,如今什么都没了,只剩下平静安详的笑容。
玄烨不解:
皇阿玛,为什么你每天喝粥,还长胖了?
济度说福临读书读得有了癔病。
岳乐垂下眼睛,你什么都不懂。
我没有摔碎大清国,我把自己摔碎了。我已经碎了,拼不起来了。
不知他死前淌下的那滴清泪意味着什么,但是对于我,那意味着一个40集的梦,没有好好得做,就不得不醒了。
“枉我是万人之上”,读来多么怆凉,终不及隔世回头一望。
最后福临对太后说:
孩儿决心已定,不可改变,请您放我出宫。
可最终,刘恒给顺治安排的结局却是“出家而不得”。
《少年天子》的无可奈何,也在此呈现地淋漓尽致。
于是,连顺治也体悟道:
06任何一个帝王都想永垂不朽、长命百岁,可最后都埋在了地下,掘地三尺,都只是白花花的骨头。
福临的死,多少人理解为殉情。
其实,早在乌云珠去世之前,他就已经被太多人撕裂开来了。
额娘、嫔妃、敌人、臣子、满人、汉人......
仁慈如他,敏感如他,脆弱如他,怎么可能不被活活困死?
乌云珠是他最后的稻草,最后的慰藉,最后一个和他一样不属于皇宫的人。
一旦失去了,他便垮了,肉体加上整个灵魂统统都垮了。
死亡,在被异化的世界里反而成为解脱的方式。
福临在遇到乌云珠之前,他有过艳绝后宫的皇后,有过问完顺从的槿贵人,有过美丽娇俏的佟妃。
他像一个小孩子一样,与皇后斗气,与槿贵人撒娇,与佟妃嬉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