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无名的南方武术家,身怀绝技,想要在民国的武术之都天津扬名立万,开宗立派。彼时的武林,已是一片暮气沉沉。老舍写过,走镖已没有饭吃,而国术还没被革命党与教育家提倡起来,这样的日子,才过去不久。
老祖宗钻研了几百年的玩意儿,在西洋的枪炮面前,好像突然就没用了。武行却还都端着架子,把绝技藏着掖着,不传真学。武馆成了赚钱的买卖,师父利用徒弟,徒弟算计师父,拉帮结派,以众欺寡,宗师们把寡妇顶在前面,用密不透风的规矩压迫着新人不能出头。新人要成名,纵使一身好功夫,也不能跟整个武林做对。只能在武林泰斗的指点下,用上不得台面的方法暗渡陈仓。“一战成名”是小说里的事,现实中,要在门派林立的江湖插上一脚,立起一块招牌,就要深谋远虑,长远规划,时间三五年,布局和善后占去大半。面子上扬名的事要做,里子见不得光的事也要做。
收徒弟,不为传艺,只为出卖。这事儿,从一开始,就坏了。师父固然骄傲,但也并非不知变通。他年轻时经历家变,从富贵到一贫如洗,跑过镖,从过军,见多了三教九流,知道为目的不择手段,仁义讲多了,事情就做不成。但武人也有痴心,门派间为名利勾心斗角,咏春与八卦也能找到渊源。真心与私欲相互交织,对女人的爱是利用,也是羁绊,本来只是简单利用的徒弟,也在不知不觉中有了情义。可事情终究是走到无法挽回的一步,武林成为军阀眼中的肥肉,体魄强健的拳师就是督军们最好的招牌,招牌吸引兵源,有兵就有地盘,有了地盘,钱和权力便相随而至,这是更上层的生态。
武林虽然落魄,依然不甘被白白吞食,但大势面前,一帮微渺的武人无力以对,不过是抱着好日子得过一天是一天的心态,用孱弱的力量反击落单的敌人。阴谋、陷害、谋*,面子上还是意气风发的长袍马褂,是形式感十足的规矩与礼貌,但骨子里,却已经完全崩坏残缺,作为一个社会阶层的中华武士们,要面对注定而来的消亡。徐皓峰其实是用非常武林的方式,讲述了一个反武林的故事。武人阶层终归是消亡了,而在电影中,这个过程被以更加委婉地态度表达了出来。外部的压力固然剧烈,但内部的崩溃才是本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