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璐
随着网络时代的带来,人们习惯从网上下载各种免费的盗版音乐资源,唱片业呈现日益衰落的趋势。据国际唱片业协会2008年的统计,中国内地数字音乐的盗版率已超过90%,导致实体唱片销量逐步走下坡路。
2009年3月,刺猬乐队发布新专辑《白日梦蓝》,这张专辑里透着对青春的眷恋和对未来的迷茫,它不仅在业内好评如潮,也让一些对摇滚乐并不了解的人知道了刺猬。当时,刺猬乐队的签约公司摩登天空承诺,要把《白日梦蓝》发行到音乐行情较好中国台湾地区,但最终没能实现。
子健曾陷入漫长又痛苦的探索期,他对《博客天下》回忆起那段经历:“我一直觉得刺猬的音乐是属于这个时代的,但是当发现这个时代听不到的时候,就会怀疑自己。不是说怀疑自己的音乐,而是怀疑人们到底还需不需要音乐,怀疑我来到这个世界上到底有没有意义,我做的事有没有意义。”
那时,他有本职工作。2012年,乐队租下一间十几平方米的地下室做排练室,每个月租金1400块。乐队每周排练两到三次,子健白天工作,晚上差不多八点开始排练,十一点结束。
《上班太烦》这首歌或许可以看出他的工作状态:“我每天早上七天起床,不是因为太阳出现。而是我必须走向人类的墓地,一整天都坐在骨灰盒里。当我工作时,我难过至极。”
子健每年至少要换一份工作。乐队巡演要去多个城市,每次一出去要一个月左右。每到乐队巡演时,子健就要辞职,在这一段工作空档期,生活只能靠演出费维持。
好的时候,刺猬乐队每年会去五六个音乐节,但他们的演出顺序常常被排在白天。晚上的灯光效果和现场氛围都更好,那个黄金时间段是留给主办方眼里知名度更广的歌手的。
刺猬乐队习惯了在一个特定的时间段集中创作,通常以两年左右为一个出专辑的周期,专辑里也不会出现乐队太久以前写的歌,他们对此达成了某种共识:一张专辑能反映出那两年的乐队所处的状态。
刺猬乐队巡演
2011年到2015年,刺猬发布了《甜蜜与*害》《Sun Fun Gun》《幻象波普星》《神经元 Neurons》四张专辑。《甜蜜与*害》的专辑简介里这样写着:关于青春的完结;《Sun Fun Gun》思考的是个体在瞬息万变的分裂时代,该如何在有限的几寸空间保留纯粹、构筑信仰、创造新世界;到了《幻象波普星》,曲风转向迷幻,仿佛在解构他们曾抛向现实里的种种追问。
子健说:“我们从2009年的专辑《白日梦蓝》开始,音乐就一路往黑了走啊,一直到2018年,大概十年间都是这样的状态。”
收入不稳定,工作不顺利,那几年,子健的身体状态也在变差。2015年,子健辞去了程序员的工作,他常常一个人去排练室,但乐队的排练频率在渐渐降低,三个人都陷入了低迷期。
2016年,石璐生了女儿春天,并于同年决定离婚。她一边照顾女儿,一边在多个乐队担任鼓手挣钱。
何一帆也曾因三个人始终无法改变什么而产生无力感。他告诉《博客天下》:“其实宣传的渠道非常狭窄。刺猬乐队参加过国内外的音乐节,去过海外巡演,去过美国,也去过澳洲等等。能做的事情我们都做了,在各渠道能使劲的地方也都使到了,但十多年之后,来看演出的人数就那么多,始终是二三百人。”
刺猬乐队在等一个机会。
重生赵子健很喜欢组建于1986年的美国摇滚乐队涅槃乐队。
1993年,涅槃乐队应邀在MTV电视台举办了一场不插电演唱会。一个月后,MTV在全美播出这场演唱会,震撼无数观众,被视为摇滚史上的经典演唱会之一。
在子健看来,涅槃乐队的音乐在一瞬间产生那么大的影响力,与当年MTV电视台通过反复播放从而起到的宣传作用脱不了关系。
刺猬乐队从不回避媒介在推广乐队文化过程中发挥的重要作用。2017年,Hip-hop音乐选秀节目《中国有嘻哈》大火,让说唱歌手在短时间内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关注。
赵子健也是这档综艺的一个观众,他看到了一种可能性,即青年亚文化可以通过综艺的形式扩大影响力。那段时间,他在朋友圈里看到了2019年会有多个平台做乐队综艺节目的消息。他想好了,如果是制作《中国有嘻哈》的平台邀请他们参加,刺猬乐队就去。
刺猬乐队在麦田音乐节演唱《火车》
2019年5月,《乐队的夏天》播出。在初舞台,刺猬乐队演唱了2018年发布的专辑《生之响往》中的单曲《火车驶向云外,梦安魂于九霄》(以下简称《火车》)。
发布这张专辑时,乐队正处于低谷期。在进录音棚录歌之前,石璐还不知道《火车》的歌词是什么,子健在节目采访中说:“其实《生之响往》专辑出之前,我们合作都有点不太愉快了,快散了。她(石璐)已经跟我说了,她录完了就撤退了。”
他写这首歌,是在憧憬稳定一点的生活,以及希望乐队别再历经大的动荡。录节目时,刺猬的演出顺序被排在了倒数第三个出场,前面有28支乐队,等到刺猬上场的时候,节目已经录了三天。
三个人憋着一股劲儿。
在舞台上排练走场时,考虑到更好的收音效果,节目组要求用白色的罩子把鼓挡上,所有的乐队里只有刺猬反馈说不想要遮挡,原因是他们不想在舞台上有任何阻挡。子健这样形容那场演出:“三个人合作了十多年,通过一首歌把积攒的能量和情绪释放出来,是孤注一掷的一次呈现。”
在歌曲的最后部分,子健一时兴起,把手里的吉他举高再摔下,吉他落在了石璐的镲片上。一帆从吉他落下的瞬间感受到了一股力量,他说:“就是那一刹那,我感觉整个就全活了,怎么讲呢,就是重生了。”
那一场表演,子健后来反复看了几遍,他认为那是一次不可复制的演出。《火车》这首歌也曾被乐评人耳帝列为2018年最值得听的50首华语歌曲中的第一名,他评论这首歌“让两种截然相反的极端感受在歌中共存,暗无天日却光芒万丈”。
节目组在换场间隙播放了刺猬的《火车》
在决赛中,刺猬乐队演唱完走向后台,节目组在换场间隙播放了刺猬的《火车》,台下的观众跟着大声合唱,声音传到了后台,刺猬乐队三个人停下脚步,静静地听。石璐忍不住哭了,然后拥抱了子健和一帆。
最终,刺猬乐队在《乐队的夏天》决赛中获得了季军。节目录完之后,乐队的行程被安排得满满当当,从演出、参加节目、拍广告到接受采访,三个人每天都有事要做。
子健记得,2019年后半年的演出场数比刺猬前14年加起来的总数还要多。每周,乐队至少要参加两个音乐节,而在此之前,每年最多去六个音乐节。石璐形容乐队以前是单打独斗,如今经历了一个“鸟枪换炮”的过程,乐队终于请得起调音师、灯光师和助理了。
子健从每场音乐节中摇滚乐队的数量中,感受到了摇滚乐正在被更多地关注。刺猬在音乐节的演出顺序也发生了变化,他们终于可以在晚上开灯的时候上台了。
《火车》《光阴·流年·夏恋》《二十四小时摇滚聚会》是刺猬演出里最常出现的歌曲,音乐响起,台下的听众就一起合唱。当中,也有跟着刺猬乐队全国巡演路线走的粉丝。有一个人让一帆印象很深,对方把刺猬所有的专辑和周边都收集起来,每张专辑上面都有刺猬的签名。
十几年来,刺猬乐队平均每两年发一张新专辑,反复进入创作、排练、发专辑、巡演的循环,罕有变化。但这一节奏被疫情短暂打破,刺猬乐队已经有几个月没有进行过排练,巡演日期无法敲定,他们在等重回舞台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