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关于《琉璃堂人物图》的制作年代,目前学界尚无一致看法。本文针对此前学界大多认为该图卷是周文矩《琉璃堂人物图》的南宋摹本,在证据支持方面提出不同看法,并结合对画卷本身的更多分析,进一步提出假设,即该图卷并不排除为《宣和画谱》著录的周文矩《琉璃堂人物图》的可能性。
关键词:『琉璃堂人物图』年代 周文矩 宣和七玺
《琉璃堂人物图》 纽约 大都会艺术博物馆藏
《琉璃堂人物图》是一九七七年入藏美国纽约大都会艺术博物馆(以下简称『大都会』)的重要中国古代绘画作品。该画作因与故宫博物院珍藏《文苑图》的关系而备受学界关注。一九七九年《美术研究》第二期发表了徐邦达《〈琉璃堂人物图〉与〈文苑图〉的关系》一文,就两图作者、题材及绘制年代表述了看法。一九八二年《美术研究》第二期发表了金维诺《从华盛顿到纽约——欧美访问散记之三》,记述了作者访问大都会时,对于《琉璃堂人物图》与《文苑图》的关系以及主题内容的初步考证。
一九八三年《美术研究》第三期发表了美籍学者方闻、何慕文(Maxwell K.Hearn)合著《大都会博物馆迪能画廊的中国画收藏》的中译文,其中涉及《琉璃堂人物图》(译文中称为《琉璃堂文会图》)的年代和风格。以上学术成果,基本确立了《琉璃堂人物图》研究的大致格局,成为此后有关《琉璃堂人物图》及《文苑图》研究无法忽略的参考。
至今,诸学者虽在一些问题上存在不同见解,但基本一致认为,作为周文矩原作的摹本,《琉璃堂人物图》的绘制不仅晚于《文苑图》,而且艺术水平逊于后者。对此,《荣宝斋》期刊二○一六年第八期曾发表拙文《〈琉璃堂人物图〉与〈文苑图〉的艺术比较——兼论周文矩的『战笔』》,针对《琉璃堂人物图》的艺术表现水平阐述了不同看法。其后,《收藏》期刊二○一七年第十二期刊载李琛琪《周文矩『战笔」考》一文,对《琉璃堂人物图》的艺术表现优于《文苑图》有更详尽的分析论述。本文则拟进一步就《琉璃堂人物图》的制作年代加以探讨,阐述笔者的另一种见解。
南宋 佚名《灵芝大师像》局部
以『琉璃堂人物图』为名的画作的最早著录,是北宋徽宗时期的《宣和画谱》。其卷七记载时御府所藏周文矩画,有『《琉璃堂人物图》一』。但是,学界并未认为所著录画作,就是今天大都会所藏的《琉璃堂人物图》。其中重要缘由有二:其一,大都会所藏《琉璃堂人物图》无宣和御府藏画应有的『宣和七玺』;其二,大都会所藏本幅右侧所题『周文矩琉璃堂人物图神品上妙也』以及钤于其后的『内府图书之印』九迭篆印被认为系伪造的宋徽宗题和宣和印。
关于此图的绘制年代,徐邦达仅表示为『后代摹本』;金维诺认为,此图应为周文矩《琉璃堂人物图》的『早期精摹本』,具体摹制时间应在南宋早期;方闻、何慕文认为此图为南宋(十三世纪)仿本,依据是此图人物形态及画法均体现出南宋时期特征。然而,周文矩《琉璃堂人物图》既经徽宗朝御府收藏及《宣和画谱》著录,大致可以认定所著录的那件应为周文矩原作。
那么,现在大都会所藏《琉璃堂人物图》与《宣和画谱》著录之《琉璃堂人物图》究竟是何关系呢?
《宣和画谱》成书于徽宗宣和二年(一一二○),是著录当时宫中所藏魏晋以来名迹的官方著作。唐宋之际,历朝皇室收藏书画,多在收入宫中之后重加装池。北宋徽宗时期,宫中书画装裱已成定式,名为『宣和装』,并先后钤盖鉴藏印玺,亦有定式,即『宣和七玺』。随着岁月流逝,《宣和画谱》所记凡二百余人计六千余件画作,流传至今已寥寥无几,其中部分画作如卫贤《高士图》、梁师闵《芦汀密雪图》等仍保存宣和原装及完整的『宣和七玺』外,其余画作或七玺不全或已不见一方宣和玺印了。
《琉璃堂人物图》本幅前端伪徽宗题及伪「内府图书之印」
据史料记载,经过靖康之变,北宋御府藏画或被劫往北方归金章宗所有,或流入南方成为南宋宫中收藏,也有部分流落民间。这些画作其后多经过不同程度的改装割截。宋周密《云烟过眼录》列记『乔达之篑成号仲山所藏』之后曰:『右各有宣和御题及宣和大观印、睿思东阁大印,其后归金章宗,或剪去旧印,用明昌御府、明昌中秘、明昌珍玩、明昌预览大印。轴杆多檀香合成,盖虑其久而不蚀故也。
贉卷用高丽纸。内数轴有大金密国公樗轩收附题字。』此记述金内府所收书画割截宣和玺印并改钤明昌御府藏印的情形。周密《思陵书画记》曰:『思陵妙悟八法,留神古雅,当干戈俶扰之际,访求法书名画,不遗余力,清闲之燕,展玩摹拓不少怠。盖嗜好之笃,不惮劳费,故四方争以奉上无虚日。后又于榷场购北方遗失之物,故绍兴内府所藏不减宣政。惜乎鉴定诸人如曹勋、宋贶、龙大渊、张俭、郑藻、平协、刘琰、黄冕、魏茂实、任源等人,品藻不高,目力苦短,凡经前辈品题者尽皆拆去,故今御府所藏多无题识,其原委授受岁月考订渺不可求,为可恨耳。其装裱裁制各有尺度,印识标题具有仪式。』此记述南宋高宗御府收藏及割截旧有题识,重新装裱的状况。
经此之后,原北宋宣和御府藏画多失去原装,『宣和七玺』亦不同程度佚失。当然,除以上人为因素外,古书画在长期保存和重加装池的过程中,因各种条件所限、偶然遭遇等不同情形,画面残损的情况当亦有之。故此,尽管我们尚难以确认今大都会所藏《琉璃堂人物图》即遗失了宣和玺印的《宣和画谱》著录的周文矩《琉璃堂人物图》原作,但这两件画作之间的紧密关系则是值得重视的。
《琉璃堂人物图》是南宋摹本吗?
前文述及,此前学界基本认为《琉璃堂人物图》为南宋时期摹本。其中金维诺认为是南宋早期摹本,方闻、何慕文认为是南宋末期摹本。金维诺的依据,是他首先肯定了《文苑图》为周文矩原作《琉璃堂人物图》的割截本,其割截时间,当在北宋灭亡之际此图流出宫中以后,又在入藏南宋内府之前。所以他认为,今见《琉璃堂人物图》是在原作从北宋宫中流出,并在遭到割裂之前摹制的。可见,这一看法的关键,在于是否认可《文苑图》即周文矩原作《琉璃堂人物图》的割截本。关于这一问题,笔者将另撰专文,论述《文苑图》不仅不是周文矩的原作,而且很可能只是明代的一件普通临摹品,因此尚未认同金维诺的看法。
方闻、何慕文比较具体地从画法、风格角度阐述了他们判断的依据,因此其看法也相对具有代表性。两位先生合著的《大都会博物馆迪能画廊的中国画收藏》一文写道:『大都会的《文会图》(即《琉璃堂人物图》——笔者注)已将周文矩的风格转变为十三世纪的样式了。画中士冠仍是由唐朝递变而来的南唐式样,但士人面貌却属南宋人,这可以从保存于日本的许多佛教绘画得到印证。
南宋画中的面部描绘较唐末规范化,用笔较快而感觉机械;但与晚明(十六、十七世纪)面孔相比,又表现得较为充实饱满。南宋人开脸由鼻子着手,再环绕鼻子添加双眼、眉毛、嘴和双耳,如此骨架和肌肤的形态都表现于其中。画眼睛往往将双眼皮向上微曲以表现微突的眼球。周文矩的战笔法也被十三世纪画家发挥得淋漓尽致,特别是画中衣褶线条勾勒,弯转流畅,只有南宋末画院的一流画师才能望其项背。』
这段引文包含了作者断定《琉璃堂人物图》为南宋时期摹本的三项依据:一是人物面相特征。人物面貌属南宋人,即南宋人物面部描绘较唐末规范,用笔较快而机械,面相较晚明充实饱满;二是开脸次序及画眼特征。南宋人物画开脸由鼻子着手,再环绕鼻子添加双眼、眉毛、嘴和双耳,画眼睛往往将双眼皮向上微曲以表现微突的眼球;三是衣褶线条特征。衣褶线条勾勒弯转流畅,只有南宋末画院一流画师才能望其项背。那么,以上三项依据是否成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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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摘选自《荣宝斋》期刊
完整文章详见《荣宝斋》期刊二〇二三年第八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