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苏州河对岸租界区观战的上海民众
原因还是出在战场之外。屡次强攻四行仓库未果的日本海军已经十分焦躁,在看到陆军大部队在其他地区全线追击国军残余,而己方连个小小的仓库也拿不下来,着实面上无光,于是开始对租界区进行恫吓,扬言将出动重炮或舰载机强行摧毁四行仓库,且将不再考虑租界区的安危。日本第三舰队司令官长谷川清甚至公开声称:“将不顾一切后果,采取极端手段,对付中国守军”。30日,日本上海派遣军司令官松井石根直接致信上海工部局总办,称“任何资助和放纵中国军队的行为,都被视为对日不友好”。工部局慑于日方的压力和自身安全与利益的考量,开始派人力劝谢晋元令部下放下武器,撤入租界,但都被谢晋元一口回绝。于是工部局又开始联合英美等国,向南京施压,要求中国军队撤离四行仓库,以尽快结束这场随时可能危及租界安全的战斗。
军事博物馆馆藏的一门日本96式25毫米平射炮(由高射炮改装而来),日军曾动用这种武器轰击四行仓库
在对岸观战的列强军事观察员和媒体记者
根据蒋氏战前的预期,他希望这场在苏州河对岸的保卫战,能让全国乃至全世界媒体所关注,在激励全国军民抗战决心的同时,能够博得列强的同情与支持,进而获得国外的支援,说得露骨一些,其实就是“演”给中外民众看的,现在八百壮士的美名已经传扬开来,但奉行绥靖政策的列强却并没有为八百壮士的拼死抗争所感动,对日军侵略行径依然作壁上观。
见计划落空,又承受英美等国的压力,蒋只得下令撤军。10月30日下午,在淞沪警备司令杨虎位于法租界的家中,88师参谋长张柏亭,副师长冯圣法,淞沪警备司令杨虎,上海市长俞鸿钧,以及公共租界万国商团司令史摩莱特(AlexanderTelfer-Smollett)举行会议,商讨四行仓库撤军事宜,会上冯圣法多次强调:“孤军撤离绝不是战败退却,或逃跑遁走,而是应友邦人士的请求奉命撤离。”竭力保全这些将士们的名节。等撤离程序谈妥之后,张柏亭来到法租界的联络位置,通过电话向孙元良告知会议结果,并传达了从四行仓库撤军的命令。
据张柏亭后来回忆,电话那头,接到撤退命令的谢晋元语气十分惊讶,也非常激动,他对着电话几次请求能够继续留守,声音几度哽咽。但最终难抵上司的军令如山,同意撤离。张柏亭在结束通话之时,甚至听到电话那边谢晋元已经声泪俱下。随后谢晋元向全军下达撤退命令,并和1营营长杨瑞符一道安排具体撤离事宜,杨瑞符将各连连长全部召集起来,让他们指挥各连人马把所有武器弹药和工作器具佩带齐全,并进入原阵地待命。随后杨瑞符公布了如下撤退程序:首先由第1连派1排的兵力先抵达垃圾桥进行掩护,先护送伤员快速撤至英租界,然后由谢晋元率领机枪连和第1连大部分批撤离,第2,3连尾随,最后由杨瑞符率其余部队撤出。
【淞沪会战期间,在公共租界街头的万国商团司令史摩莱特(左)和万国商团随军神父饶家驹(RobertJacquinot,右)】
撤退程序看似简单,实则险象环生,在撤退当晚,日军已经用探照灯和4挺机关枪封锁撤退的必经之路西藏路,同时还配以各种轻重武器进行压制,日军的企图非常明显:他们是不会放任这支让他们碰钉子的中国军队全身而退。于是,八百壮士的撤退之路变得极为血腥惨烈,日军探照灯强烈的灯光下,撤退官兵的行迹暴露无遗,日军的子弹像雨点般袭来,给孤军造成了很大的伤亡。
负责掩护的那1个排士兵面对敌军居高临下的火力点拼命还击,此时一辆日军坦克迎面而来,排长杨养正亲自端起轻机枪,用钢性弹阻击坦克,日军一枚炮弹恰巧在其头顶爆炸,他的左眼被炸伤,昏死过去,后经战友冒死抬到了租界。在苏州河对岸,记者和民众亲眼目睹了撤退时的场景:那些官兵奋力撤到租界栅栏旁,有的搭起梯子,有的铺上米袋,相互搀扶地越过栅栏,整个通道顿时被挤得水泄不通。在这一过程中时不时有士兵中弹倒下,营长杨瑞符的左胸和左腿均中弹,血流不止,谢晋元本人的腰部也受轻伤。虽然对面守卫租界大门的英军士兵严禁参与战斗,但看到撤退时惨烈景象的几名威尔士士兵却忍不住向日军方向开了几枪。最终在掩护部队的拼死抵抗下,大部分中国官兵平安撤退到租界,在撤退过程中总共伤亡22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