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期我们最后分析了宇文泰一手打造的关陇军事集团的构成,这期我们先来看看高欢集团的构成,接下来他们两大集团就要硬碰硬开战了。
高欢起家的班底是怀朔镇的中下级军官,从文化素养上看整体不如宇文泰的武川镇集团。高欢的怀朔军事集团主要由两大部分构成:
一,怀朔镇民集团:这是高欢的嫡系力量,有二十万之众。这二十万人最初是破六韩拔陵的军队,在他死后,转归葛荣帐下。尔朱荣滏口大战击败葛荣,这二十万人选择了投降。尔朱荣将这些人分散安置到并州、肆州等地,交给侄子尔朱兆管辖。这些怀朔镇兵遭到契胡人的肆意凌辱,忍无可忍之下屡屡爆发反叛,尔朱兆无计可施,只得交给高欢管理。
高欢带领这些人前往河北就食,路过信都(今河北冀州)时和河北大族封隆之、高乾等人发动起义,经过战火淬炼,逐渐形成了他的怀朔集团。怀朔集团的代表人物有孙腾、侯景、段荣、司马子如、斛律金、贺拔允、韩贤、斛律羌举、莫多娄贷文、步大汗萨、赵猛、潘乐、娄昭、厍狄干、窦泰等人。
二,河北汉人士族集团:河北的汉人士族集团在高欢政权中也占有重要地位,信都起义就是他们合作的例子。主要代表人物有河北赵郡李元忠、渤海高乾兄弟、渤海封隆之、范阳卢文伟、清河崔棱、崔暹、张亮、陈元康等人。
怀朔集团和河北士族之间既有合作,又存在着严重的矛盾。高欢的嫡系多是怀朔镇的亲朋好友,这帮人历来庸碌无为,又残暴虐民,没有能力处理政务。高欢为了牵制他们,就给他们配备了一些汉人协助,然而这些鲜卑人对汉人并无好感,汉人也瞧不起这些胡人,互相鄙视的情况很严重。
高欢是玩弄权术的高手,他一边往鲜卑人军中安插汉人,一边又往汉人军中安插鲜卑人,希望用这种方式来巩固他的地位。
但鲜卑人和汉人都不吃这一套,汉人大将高敖曹就公开拒绝接收鲜卑人,他说我的部队久经沙场,战斗力不比鲜卑人低。如果掺杂鲜卑人,只怕会节外生枝,打胜仗了就抢功,打败仗了就推卸责任,末将愿自领汉军,不麻烦大哥调配了。
高敖曹是一员猛将,高欢还指望他冲锋陷阵,面对高敖曹的顶撞,高欢也只好作罢,握紧的拳头缓缓松开。
但高敖曹这种纯粹汉人组成的军队是特例,在高欢军中非常罕见。
虽然阵营内部存在矛盾分歧,但高欢对兄弟们还是不错的,尽力庇护照顾。迁都邺城后,吏治败坏,贪污之风愈演愈烈,行台郎中杜弼坐不住了,上书建议加以制裁,意思是提醒高欢,该反一把贪了。
高欢的反应很有意思,他把杜弼叫去,说了一番推心置腹的话,让老杜哑口无言。
高欢说:“老杜呀,你过来,我告诉你,自正光以来天下丧乱已久,如今朝中将校家属很多都在关西,宇文黑獭变着花样招降纳叛,弟兄们心思不定。加上江南还有那个萧衍老头,整天里捣鼓那些礼乐典章,中原这帮儒生都把他当做正统顶礼膜拜。我如果搞严刑峻法,不讲私情,恐怕弟兄们会投奔黑獭,儒生们投萧衍老儿,人都跑光了,咱们这大魏还能玩下去嘛。这事儿你别急,稍安勿躁,我心里有数。”
“弼来,我语尔。天下浊乱,习俗已久。今督将家属多在关西,黑獭常相招诱,人情去留未定。江东复有一吴儿老翁萧衍者,专事衣冠礼乐,中原士大夫望之以为正朔所在。我若急作法网,不相饶借,恐督将尽投黑獭,士子悉奔萧衍,则人物流散,何以为国?尔宜少待,吾不忘之。”——《北齐书•杜弼传》
这番话令杜弼感到无语,这叫什么逻辑?怕拍蚊子打疼自己,就放任蚊子吸血?别急,等蚊子吃饱,我再拍它。
不死心的杜弼没过几天,再次上书要求先惩处内贼,再消灭外寇。高欢问他内贼是谁?杜弼的书呆子毛病犯了,脱口而出:“勋贵劫掠百姓者皆是。”好家伙,一句话把满朝文武都得罪光了。
劫掠百姓的都是内贼,那高欢得算算朝中还有几人不是贼了。
高欢并没有生气,他的反应是不吭声,随后命武士们拉弓引箭、拔刀举槊,架起刀门,让杜弼从中间走过去。
杜弼一看,顿时吓傻了,俩腿都不是自己的了。高欢安慰他:“老杜放心,绝对不会伤到你的。”
杜弼没办法,只得战战兢兢走了过去,哆哆嗦嗦走了一圈后,杜弼浑身上下都被汗湿透了。高欢对他说道:“箭拉满不射,刀举起不砍,槊按下不刺,卿仍然吓得魂飞魄散,朝中这帮勋贵哪个不是身经百战,九死一生,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就算他们贪婪一些,也算不上大事,不能按常理来处置呀。”
“箭虽注不射,刀虽举不击,槊虽按不刺,尔犹顿丧魂胆。诸勋人身触锋刃,百死一生,纵其贪鄙,所取处大,不可同之循常例也。”
话说到这个份上,高欢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我现在需要兄弟们卖命,不然拿什么和黑獭争天下?兄弟们贪点钱不算啥大事,要是逼得太紧,武将投黑獭,文臣投萧衍,我高欢只能卷铺盖回怀朔镇继续守城门了。
听了高欢的肺腑之言,杜弼还能说什么,只得叩头谢道:“臣愚昧无知,不识真理,今日听君一席话,真是茅塞顿开,还是大哥的境界高呀。”
高欢对待亲信这种放纵政策,短期看有利于阵营的团结,但长远来看,将埋下灾难性的后果,这也可以解释为何后来是北周灭掉北齐,统一了北方,根源就在这里。
东西魏分裂后,双方都在紧锣密鼓备战,高欢和宇文泰都不是省油的灯,都想吞并对方,统一天下。这场大战已经无法避免,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先是西魏大统元年(535年)七月,文帝元宝炬下诏公布高欢二十大罪,扬言要和宇文泰一起出兵,扫平东魏。高欢也不甘示弱,发布檄文痛斥宇文泰、斛斯椿为叛逆,表示自己将率领百万大军即刻西讨。
双方的嘴炮打得热火朝天,打了半年都感觉不过瘾了,都准备掀桌子实战了。
东西魏之间的第一次冲突是争夺夏州的战争,发生在东魏天平三年、西魏大统二年(536年)的正月,也就是北魏分裂后的第二年春天。
这场战争拉开了东西魏战争的序幕,算是牛刀小试,为后面的“五大战役”热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