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冬，进贤徐凯在临川古玩市场探宝，获得王阳明的学生饶瑄（文壁）母亲谢氏墓志一方。徐兄知我爱好饶氏文化，于是送我拓片一张。
一、墓志铭全文
明故饶儒人谢氏墓志铭
郡庠生，角峰高应乾 撰并书 篆盖
饶儒人，邑之嵩湖谢公拱泰之仲女，故寿官邦献公之副室也。卒。未葬 ，季子饶德润皇然卜地。是×既五年得吉，乃捐赀购地，率诸孙奉阡。其将营也，德润又思厥妣李氏孺人之墓，昔在邑之九十（五）都后塘里，离逖是恻。且率“錞”之子“庭凤”改迁李之墓，与孺人合葬焉。李之墓虽迁，李之《行实》则有“静庵”王子之志铭，兹不赘矣。孺人之德不可以不铭，而予又非能铭者。其××××不容辞也，孺人之仲子“行斋先生”，予师也。予受业行斋之门，又迩吾师之居，故耳目孺人××××，孺人性慈貌严，多所得于姆教谙女妇道，既室于饶，尤敦谨俭，邦献公用是宽内顾之忧，而李氏孺人亦得解中馈之职。暨有吾师，邦献公奇其幼敏，欲授以举业，孺人赞成之，勤纺绩以供从游，抱之褁粮束修，吾师始以奇才冠庠校中，以发策魁江右终，以道学风海内，皆孺人赞成之功也。吾师领荐家居，人不敢干以私授徒，而亦不较其贽，故赀业仅惟以志养孺人，而孺人亦乐于志养。晚于德润之嗜学，孺人不欲吾师教之业儒，惟欲教之业医，盖婴二子之顺志者皆出仕也。厥后吾师早世，孺人之生养死葬皆德润独当之。孺人岂先见者乎？孺人与叶方崖松饶公之妻，兄弟也，皆适于饶，族异而姓则同也，皆有令子，人异而才则同也。大饶之子良弼[1]领庚午乡荐，吾师则领癸酉乡荐。乡邦咸以为奇也。呜呼，其真奇哉。子男四：伯曰“錞”，娶桐林余，李氏孺人出也。仲曰“瑄”，娶鱼溪桥傅，后改“文壁”即吾师行斋也。叔曰“文缨”，娶城北唐。季曰“文珪”娶孔渡黄，即德润也。吾师暨“錞”皆先孺人卒，女一适城南李钺，孺人出也。孙男：庭祥娶陈氏，庭凤娶饶氏，庭瑞娶杨氏，庭俊娶李氏，庭伟娶万氏，庭宾娶王氏，庭俸未聘，庭杰聘马幼孙复祖。女孙：闰英适贡士何谏，正英适方昌，梅英适朱庆云，京英适万瑜，福英未受聘。曾孙男：惟霂娶胡氏，惟益娶董氏，惟霢、惟学、惟霖、善庆、余庆尚幼。孺人生于天顺六年九月十四亥时，卒于嘉靖十六年八月初五日亥时，享年七十有八云。以是年正月廿一日寅时葬于临汝一都回龙冈首乙趾辛从吉兆也。
铭曰:
嵩湖之谢兮人瑞匪常,
二女之慧兮两饶有光。
大饶鸮荐兮小饶联芳，
匪谢之瑞兮繄饶之昌。
吁嗟小饶兮萱谢比堂，
经营窀穸兮实惟季郎。
幽宫之卜兮回龙之冈，
孺人之魂兮其斯焉藏。
嘉靖廿一年岁次壬寅正月二十有一之吉，孤哀子饶文珪泣血立石
饶瑄为王阳明门人，他母亲墓志的出土，弥补了现存史料中的许多不足。
二、饶文璧别号“德温”得以证实，小弟饶文珪是名医生
饶瑄，字文璧，以字行。临川人，正德癸酉乡试。少不羁好驰马舞剑，弱冠委已于学即不为举业剽掇之，习星历算数、山经地志、九流百家之书，无不通彻。已乃觉其泛，初善横渠“以礼为先”之教，中慕邵子静生百原之学，最后独深信象山，而遵体之。盖文璧之学，凡屡变而卒归于简易云，自号“行斋”学者称为“行斋先生”。（四库《江西通志》）
饶文璧现存于世的，有抚州东乡建县之后的第一部以本县志，《东乡县志》（明嘉靖三年编纂）。
谢氏墓志的作者为饶文璧的学生，高应乾。志中有许多细节，感人至深。
墓志上写道，饶邦献先娶李氏，后娶副室谢氏，为嵩湖乡谢拱泰的二女儿。李氏生子“錞”，谢氏生文璧、文缨、文珪（德润）。谢氏过世后，停棺未葬，小儿子“德润”寻得吉地后，感觉大妈李氏葬太远了，便与侄子（“錞”之子“庭凤”）迁来合葬。李氏有王静庵原来写的墓志，高应乾曾在饶家求学并住在饶家，所以对饶母谢氏也相当熟悉。谢氏墓志就由他来写了。
谢氏墓志上的“季子饶德润”，即为饶文璧的弟弟饶文珪。“季曰‘文珪’娶孔渡黄，即德润也。”饶文璧在《东乡县志》序言中落款为”临川饶文璧德温”，“德温”让许多专家不明其理。现在对照谢氏墓志，“德温”当为饶文璧谱名或别号。
饶文珪是名医生，谢氏墓志上说“晚于德润之嗜学，孺人不欲吾师教之业儒，惟欲教之业医，盖婴二子之顺志者皆出仕也。”
饶文珪从医，这也能和饶文璧的墓志（阳明心学江右重要成员的陈九川写的）证实：
“教其弟文圭以医，教其诸子庭训、庭祥、庭光辈立于庠序，训、祥今为贡士，教其壻何谏以希圣之学，谏亦领嘉靖辛卯乡荐。先生既殁，谏以遗文属川，将选而梓之。”
三、明代“门人”是名符其实的“上门求学”
高应乾说“（饶文璧）行斋先生，予师也。予受业行斋之门，又迩吾师之居，故耳目”。
这是名符其实地“上老师家门”居家学习的模式。
明大儒罗汝芳的父亲罗锦拜饶文璧为师，也住在饶家，小汝芳过来陪读。罗锦，20岁时师从饶学习阳明良知学。罗锦每中夜披衣起坐，罗汝芳便侍立一旁，聆听其讲述阳明和行斋之学。罗汝芳后来在南城从姑山办学，汤显祖是他的弟子之一。
陈九川说“业于行斋饶公之门。饶公从游者众，且多成人，士历试课，无出乃右。先生质考，往往及先儒所未发；读史，必稽核是非，要于当而后已。饶公益大奇之，曰：‘陈生不当在弟子列，吾老友也。’”
抚州这种“拜师上门”学习早就有之。
抚州先贤，崇仁学派的吴与弼，是比较早提倡在家建“劳动大学”让学生上门的学者。吴与弼还批评过上门来求学陈白沙懒惰。张诩《白沙先生行状》记载: “康斋性严毅,来学者绝不与语,先令治田。”《明儒学案》载：“（与弼）居乡，躬耕食力，弟子从者甚众……雨中披笠，负耒耜，与诸生并耕，谈乾坤及坎、离、艮、震、兑、巽于所耕之耒耜可见。归则解犁，饭粝蔬豆共食。陈白沙自广东来学，晨光才辨，先生（与弼）手自簸谷，白沙未起，先生力昔日：‘秀才若为懒惰，即他日何从伊川（程颐）门下，又何从到孟子门下？’”
高应乾还提到一个细节：“吾师领荐家居，人不敢干以私授徒，而亦不较其贽，故赀业仅惟以志养孺人，而孺人亦乐于志养。”嘻嘻，这明代人在取得官名后就不能“私授徒”，这感觉好像时下的全科教育“双减政策”吧？！
高应乾因为在饶家居家求学过，所以他也非常了解临川饶氏宗族文化。他在饶母谢氏墓志中把“大饶饶良弼”与“小饶饶瑄（文壁）”关联在一起，不令是姐妹嫁二饶，皆中举人的巧合，这也是对抚州饶氏“同宗同源”文化认同感的感慨。这种宗族传承现在很难在地方志上有更多的记载了。但它确实是在文化传承中有过重要的作用。饶文璧为王阳明门人，还有着一条抚州饶氏的文脉暗线，以后祥表。
注[1]：按《临川塘坑饶氏族谱》 饶傅 号淡斋 良弼，正德庚午举于乡。
（作者系介冈八大山人研究会学术委员会副主任，原创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