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画黄鹤楼
文/张良
黄鹤楼之名总是带着仙气。最早见诸于祖冲之的《述异记》：江陵荀瓌在黄鹄（鹤）楼遇见驾鹤之宾，“仙人子安曾乘黄鹄飞过黄鹄矶”。这位仙人传名为子安，又传为费炜。而陆游在《入蜀记》卷五中载：“黄鹤楼，旧传费祎升飞于此，后忽乘黄鹤来归，故以名楼，号为天下绝景。”
这次武汉之行，我们听得最多的则是宋代广传版本：有一辛氏妇人开酒楼于黄鹄山上，有道士受其善意，无偿获饮千杯，离开前道士以橘皮为笔，画仙鹤于墙。每逢宾客把酒言欢，仙鹤便翩然下墙，舞蹈助兴。此等奇景使得酒楼宾客大兴，为酬谢道士，辛氏于黄鹄山上建一高楼，取名黄鹤楼。“爽气西来，云雾扫开天地撼。大江东去，波涛洗净古今愁”，在黄鹤楼一楼的《白云黄鹤》彩陶壁画中，天上是仙人竹笛横吹、驾鹤腾飞仙人，人间则是众人欢聚黄鹤楼前、载歌载舞共乐，这应是“橘皮画鹤”最浪漫的神话意境吧？
如今，黄鹤楼居于龟山黄鹤矶头，与蛇山隔江相望，楼前龟蛇鹤雕像则向我们讲述：大禹治水，上天体恤，派龟蛇鹤三神相助，龟蛇化为龟山、蛇山两山锁住长江，仙鹤变为黄鹤楼镇住长江。当然，黄鹤楼有仙人，这些逸闻传说满足了人对神仙的神往想象，更与高洁、长寿的黄鹤有了情感寄托。黄鹤楼之名据考证推测，是因古音“鹄”与“鹤”相近，黄鹄楼传久了，就成了黄鹤楼并历代传诵。但我想，黄鹤楼的命名应与基石颜色有关吧？君应见，大楼修筑于黄褐基石上，名为黄鹤楼也算是应了景入了情。
神仙在人间，全民爱登楼。二月的武汉，风依旧透着寒凉，樱花傲然绽放出一抹的灿烂。黄鹤楼前早已人潮涌动。我们购得门票，拾阶抬步而上，继而乘坐电瓶车，沿着崎岖的山路往山顶驶去，大约10分钟的车程，雄伟壮观的黄鹤楼便出现在我们的眼前。
导游介绍，“临高台而极目”绝佳处非黄鹤楼也，正所谓“登临送远，游必于是，宴必于是”。黄鹤楼以清代“同治楼”为原型设计，主楼为四边套八边形体、钢筋混凝土框架仿木结构，通高51.4米，底层边宽30米，顶层边宽18米，飞檐五层，攒尖楼顶，顶覆金色琉璃瓦，由72根圆柱支撑，楼上有60个翘角向外伸展。楼外有胜像宝塔、牌坊、轩廊、亭阁等建筑环绕，整楼形如黄鹤，展翅欲飞，檐下四面悬挂匾额。人们常说黄鹤楼是一座“墨宝楼”，我想一点都不为过。诸如黄鹤楼牌匾、黄鹤楼公园等题写者为著名书法家“舒体”的创作者舒同；题写搁笔亭亭名的是诗人臧克家；著名戏剧家曹禺在搁笔亭的亭柱上题写下“楼未起时原有鹤，笔从搁后更无诗”的楹联。
有人说，黄鹤楼是天下江山第一楼，不在“第一”，而在“天下”与“江山”。三国时代，作为南北东西、水道陆路聚合点汉水入长江口成为三国争夺天下的前沿焦点，蛇山虽然不险峻，但因这里江汉合流、易守难攻，成为军事重地。守城必要筑城垣。223年孙权于江夏山（今蛇山）修筑夏口城，又在城垣西南角处面江建起黄鹤楼，以作训练、观察、指挥之用。“孙权筑城”详实记述了黄鹤楼设计和修建过程：一层为孙吴士兵占领江夏情形，二层是孙权审定修建黄鹤楼的计划，三、四层则是工匠建设黄鹤楼的场面，五层是士兵执矛挥鞭监督工匠的劳动场景。
这是一部看得见的历史。我在《黄鹤楼记》中找到了“周瑜设宴”的名人轶事。据史料记载，东吴大都督周瑜设计请刘备过江议事，设宴于黄鹤楼，意乘机扣刘备为人质，逼迫其将荆州归还东吴。军师诸葛亮将计就计，派大将赵云陪同赴宴护驾，并授赵云在周瑜酒醉之后脱身妙计。赵云用周瑜当初授予诸葛亮在设祭坛、借东风时的一支护身令箭，骗过楼下东吴伏兵，护刘备脱身，最终与早在江边等候的诸葛亮乘上一叶快舟，顺利返航。于是，刘玄德醉走黄鹤楼的故事被人们搬上了戏曲舞台，在“勒逼孤王把酒饮，黄鹤楼上遇*星。周郎苦苦的要孤命，叫孤退还荆州城”中开始了黄鹤楼之《周瑜设宴》精彩表演。
从三国时期的瞭望台，到盛唐时期文旅胜地，到明清时期繁荣，及至今日的盛世，黄鹤楼就像一位老者，守着过往。民族英雄岳飞对黄鹤楼是有感情的。从军二十载，驻守鄂州（今武昌）七年，四次北伐起兵，岳飞的人生从这里起笔。公元1133年，金朝傀儡刘豫军队攻占南宋襄阳六州。岳飞接连上书，奏请收复。次年5月，岳飞奉命从鄂州统军向北出征，率领岳家军以锐不可当之势三个月内一举收复襄阳六州，保卫了长江中游的安全，打开了川陕与朝廷的交通要道，扼守住南宋朝廷的命门。襄阳六州大捷，年仅32岁的岳飞被封为武昌郡开国侯。他念念不忘北伐大业，收复中原失地之事屡被朝廷拒绝。一日，悲愤中的岳飞登上黄鹤楼，写下了《满江红·登黄鹤楼有感》：
遥望中原，荒烟外、许多城郭。想当年、花遮柳护，凤楼龙阁。万岁山前珠翠绕，蓬壶殿里笙歌作。到而今、铁骑满郊畿，风尘恶。兵安在？膏锋锷。民安在？填沟壑。叹江山如故，千村寥落。何日请缨提锐旅，一鞭直渡清河洛。却归来、再续汉阳游，骑黄鹤。
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如今，扶鞍勒马、举首北望的岳飞仍旧镇守此处。敬立岳飞铜像前，“还我河山”的铿锵誓言依然在我们耳畔荡气回扬。
楼无诗则不名，何况是“天下绝景”的黄鹤楼？唐开元后期，郁郁不得志、四处飘泊的崔颢，途径黄鹤楼。登楼极目远眺，见长江之水奔腾而来，江面烟雾迷离，江风扑面，感慨万千，遂挥笔写下“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的千古绝唱，黄鹤楼也随之声名远扬。好景好楼，又有仙人踪迹，自然引得各路文人登楼赋咏。三楼大厅的大型《人文荟萃》陶瓷壁画，三幅相连的绣像组画，描绘了唐宋时期13位文化名人吟咏黄鹤楼，诸如白居易、王维、刘禹锡等文人均登临此楼，留下《卢侍御与崔评事为予于黄鹤楼置宴，宴罢同望》《送康太守》《出鄂州界怀表臣二首》一表心中抱负。
当然，李白是跟黄鹤楼较上劲了的。从李白进出武昌城的那些年，前前后后有15首诗写到黄鹤楼。公元7256年，28岁的李白，登上黄鹤楼送好友，孤帆远影，以目送；长江天际，以心送，吟诵了《黄鹤楼送孟浩然之广陵》：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而后更有“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等千古佳句。31年后，59岁的李白再次来到武汉览胜访友，那时国家苦于安史之乱，击碎了其28岁时的理想，满腔悲愤借黄鹤楼写下：“我且为君锤碎黄鹤楼，君亦为吾倒却鹦鹉洲”。离开武汉前，李白再次为黄鹤楼写下《与史郎中钦听黄鹤楼上吹笛》：“为迁客去长沙，西望长安不见家。黄鹤楼中吹玉笛，江城五月落梅花”。武汉也因此有了“江城”之名。
尽管如此，在黄鹤楼，李白的名头也未曾盖过崔颢。甚至后世传道：李白登上黄鹤楼，放眼楚天，胸襟开阔，诗兴大发，正要提笔写诗时，却见崔颢的诗，自愧不如只好说：“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颢题诗在上头”。李白搁笔不知属实否？或许是后人附会误传，未必真有其事，但诗仙是十分欣赏崔颢，羡慕此诗的。因为他的《鹦鹉洲》《登金陵凤凰台》等诗作，与崔颢的《黄鹤楼》“意得象先，神行语外，纵笔写去，遂擅千古之奇”同工异曲。就拿《登金陵凤凰台》来说，“凤凰台上凤凰游，凤去台空江自流。吴宫花草埋幽径，晋代衣冠成古丘。三山半落青天外，二水中分白鹭洲。总为浮云能蔽日，长安不见使人愁”，这首诗是能与《黄鹤楼》一较高下的，但在其连接的三句诗中，我们能感受到“鹏飞象行、惊人以远大” 的崔派“凤凰”雅韵。
如诗黄鹤楼入画来。黄鹤楼最早出现在元代夏永《黄鹤楼图》中，其后明代安政文绘制了雄踞城墙、牌坊粉墙、亭台楼阁错落有致的《黄鹤楼雪景图》。宋代夏圭绘制的11.5米的《长江万里图》，更是被称江景中的《清明上河图》。这些长卷、壁画就陈列在五楼顶层大厅。当然，黄鹤楼也以钞票、邮票出现在生活中。1914年（民国三年）湖北官钱局发行“铜元壹佰枚”兑换纸币，正面主图为晴川阁，右边为黄鹤楼。据不完全统计，民国时期黄鹤楼至少有8次被选为中央和地方纸币币面图案。“想要在民国的武汉街头买买买，手里得有几张‘黄鹤楼’”。我们在当地老人说辞中捡拾到那段发黄的回忆。1893年5月25日，汉口英租界工部局汉口书信馆发行了一枚深蓝色的同治黄鹤楼邮票，这是中国发行的第一枚风景名胜风光邮票。当然，黄鹤楼也曾出现在晚清的《高等小学地理课本》里，民国时期的民众学校识字课本里更有手绘的黄鹤楼图片。
登上楼顶，极目之下，长江之水天际来，经三峡至美、黄庐仙幻、洞太烟波、东流沧海，奔泻万里入大洋。听铜铃轻晃，远眺壮阔风景，一列火车驶向武汉长江大桥，奔向临江的汉口、武昌。相看两不厌，九省通衢，荆楚风韵接千载，我相信国运昌则楼运盛。现下，一场《鹤舞千秋》穿越千年，大禹治水、仙子起舞、岳飞点兵等在黄鹤楼前精彩演绎，娓娓道着《楚风》《云舞》《霓裳羽衣曲》《橘颂》的前世今生。
雄关漫道真如铁，人间正道是沧桑，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最后，我谨以*同志的《菩萨蛮·黄鹤楼》结束此行：
莽莽九派流中国，沉沉一线穿南北。
烟雨莽苍苍，龟蛇锁大江。
黄鹤知何去？剩有游人处。
把酒酹滔滔，心潮逐浪高。
作者简介：
张良，笔名行云水，四川青神人，中国散文学会会员，现供职于眉山青神某行政单位，业余时间酷爱拙笔耕耘，喜爱篮球、游泳、亲近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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