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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丨互联网指北,作者丨洪咸,实习生丨张宇婷,编辑丨蒲凡
溪同学相信,他们这一代年轻人(以他为参考,年龄大概可以从“98后”进行划分)再也没有文学偶像了,并且给出了一个充满理想主义色彩的解释:
“不论我们如何写作,文学目的都是为了表达自己…毕竟我们对当代生活不需要负有什么责任。”
我其实很赞同他的前半句。哪怕从“227”之后不断出现在大众视野里的各种文学bot也能看出,即使到了所谓表现方式丰富、个人生活边界无限拓展的互联网时代,“文学”仍然是人类最青睐的交流工具之一,因为它太容易“个性化”、天然地允许人们“自私”。
甚至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新媒体时代正在放大这个“优势”:当工具的普及不断降低着“文学”的使用门槛,与这个时代的其他事物一样,“文学”也逐渐开始强调他的实用性。以至于自带距离感的“文学偶像”看上去确实对于大众而言意义不大。
但我从不觉得文学与当代生活无关。至少在我印象里发生在2020年的社交网络热点、流行语,绝大部分都有着一个“文学”的内核。
比如上面提到的“227”、“227”后续引发的lofter、AO3争议、亚非拉文学Bot停更,再到后来的55网文写手断更节、浮生日记、北大文学系足球队,包括年底流行的打工人和凡尔赛,文学始终以一种模糊又笃定的形式参与着当代生活,或帮助人们完成戏谑与解构,或重新定义着人们的文化消费形式,成为新的财富密码。
更何况溪同学在文学社副社长这些身份之前,他还是一个生活在2020年的大学生。理论上新媒体时代带给“文学”蓬勃发展的机会感受最深、最能得心应手、最有机会享受光明未来的,本来应该是他们啊。
文学社,不属于今天
在此前很长一段时间里,“文学社”定义了中国人对于“大学生活”的全部想象:
它是每所大学的“标配型”社团,即使作为自发式的交流团体,也能跨越时代在不同的校园中生生不息。百度百科“文学社”词条里就收录了32个文学社,历史从三四十年到最近七八年不等。
它是当代文学作品中最常见的“场景”之一。例如作家独木舟在95后青春文学杂志《花火》上连载小说时,就经常引用北岛的《波兰来客》:“那时我们有梦,关于文学,关于爱情,关于穿越世界的旅行。如今我们深夜饮酒,杯子碰到一起,都是梦破碎的声音”,想象里的大学生活就像这首诗的前半节,也成为了许多中学生最终选择“汉语言文学”这一专业的直接理由。
它也最能代表“学生”的浪漫面:被保护在象牙塔里不需要为生计发愁、拥有着相对纯洁的社会关系、身处在“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年龄段里。
而这也是我决定去大学里寻找文学社的原因:我想知道在“文学青年”、“文艺青年”已经算不上什么褒义词的时代里,在“文学”已经长期工具化地运用在“凡尔赛”、“打工人”等戏谑的语境里,在“227事件”推动文学创作再一次进入社会议题之后,现在的大学文学社是由什么样的年轻人组成。
毕竟按照最流行的行业媒体话术,他们被称为“Z世代”,是能全方位定义下个时代各方面的一群人——很多人说,了解他们在想什么,可以四舍五入等于看到未来。
但我几乎没有收到任何乐观的答复。
小左就读于四川某师范大学(以下简称N大),在今年六月的社团换届大会上,她接任成为第21任文学社社长,管理着77名成员。
在这所师范院校里,这已经是一个不小的规模,但她总是感觉文学社“名存实亡”,她估算日常参与社团活动的活跃成员可能还没到10个。她向我们展示QQ群里的消息记录,群里除了她发的活动安排和寥寥几条“收到”,就几乎没有别的交流了。
新生也不青睐文学社。在今年10月的“招新百团大战”里,她发现学校的校园媒体虽然对“社团招新情况”进行了助推报道,但版面分配却十分“偏颇”:街舞社获得了7张的图片展示位,针织勾边社、音乐社、汉服社和跆拳道社都有不小的露出量,但文学社则一个都没有。
最终结果是招新结束后,小左的文学社招募到四十位新生,但随着时间推移又很快流失(比如成员同时报名了两三个社团,然后在学长们的规劝下进行了“选择”),在社成员始终维持着大约七十人、活跃十人的状态。
(一场典型的大学文学社社团活动)
相比于N大,重庆一所211综合性类院校(以下简称Z大)的文学社显得更为活跃,学院里光是带有文学性质的社团就有七八个,出版的印刷物就有两报两刊。
Z大文学社社长虎啸从八月开始筹备社刊《月光》创刊四十周年的特刊,面向校内学生以及已毕业的校友进行征稿,稿费千字25元,广告刊登了半个月,就征集到了五百多份稿件。之后便由四位学院里的指导老师进行三次审阅,再进行美编和排版,最终成为院里唯一采用铜纸全彩印刷的刊物,造价不菲,每本成本四五十块,每次大约印八百多本。
但问题同样明显:高投入并没有获得高回报,或者更准确地说没有获得“出版物意义上的回报”。社刊常常通过赠送来完成内部消化,大一大二社员两届100多人一人一本,还会赠送其他社团每社三本,剩下刨除需要留档的二十本,其余全部由展台形式发放,关注公众号领一本…...
以至于虎啸的心里总是很拧巴:她确实想很用心地将这本特刊做好,但她心里更清楚并没有多少人选择“主动阅读”,感觉很像“一拳打在棉花上,有劲使不出来”。
甚至有多少人选择“主动投稿”都是一个未知数。
因为直属于学院,Z大文学社配备了五位指导老师,一名负责社团具体事务,一名团委学生会的团委*老师负责统筹工作,还有三名老师专门负责杂志审稿。这种与学院的亲密关系保证了这个社团不会像大多数学生自发组织的社团一样无疾而终,但这也意味着该社团不再是开头提到的“自发交流团体”,而更类似于院系的直系下属机构。
由文学社混乱的归属一定程度上也佐证了这种依附式关系的存在,譬如Z大文学社就曾因为因为学院的专业调整,陆续归属于校学生会和院学生会,后来随着指导老师的任职调整,文学社又从学生会剥离了出来。
这对学生本人来说,也不一定算得上什么好事,虎啸就和我们抱怨过学院权责不清的事情都会丢给他们做,从学院网站的图片设计、招生文案撰写,甚至学院会议记录都要文学社来做——无数琐碎的行政指令和权责关系填满了她的课余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