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杨开慧
《*诗词全编鉴赏(增订本)》全书47万字,近百幅插图;它分为诗词原作、注释、考辨、赏析四个板块,立体、全面地向读者展现了*诗词作品的光彩。收入*诗词总量多达78首(一些不严肃的出版物所收入的非*诗词作品及*所写的非诗词类韵语一概不取),纳入了现在已经公开披露并经严谨考证的所有*诗词,比中央文献出版社出版的《*诗词集》还多收入十一首,首次公布部分*诗词手迹;故而说它是收录*诗词非常完备的一个版本。该书注释兼顾不同文化程度读者的需要,详细准确,对所有典故,包括语典和事典,力求注明出处和注出原文;对难懂的或解读有分歧的诗句,增加了串讲。该书考辨对诗词本身、产生背景、手稿版本等进行了周密的梳理,提供了研究*诗词的新线索、新思路。赏析部分均由*诗词研究领域内专家撰文,系统地向读者解读、剖析了*诗词的深层含义。
贺新郎
别友
一九二三年
挥手从兹去。
更那堪凄然相向,
苦情重诉。
眼角眉梢都似恨,
热泪欲零还住。
知误会前番书语。
过眼滔滔云共雾,
算人间知己吾和汝。
人有病,
天知否?
今朝霜重东门路,
照横塘半天残月,
凄清如许。
汽笛一声肠已断,
从此天涯孤旅。
凭割断愁丝恨缕。
要似昆仑崩绝壁,
又恰像台风扫寰宇。
重比翼,
和云翥。
这首词最早发表在1978年9月9日《人民日报》。
【考辨】
这首词作者留存的手迹,现在所见有六件,大体上可分为三个稿本。第一个稿本见于作者1937年在延安书赠杨开慧在长沙周南女校的同学、作家丁玲的手迹(即刊载于《中国风》1992年12月创刊号那幅),题为《贺新凉》。“贺新凉”是“贺新郎”的别名。这个稿本同正式发表的那个稿本相比,异文如下:“惨然无绪”,“曾不记:倚楼处”,“我自精禽填恨海,愿君为翠鸟巢珠树。重感慨,泪如雨”。估计这个稿本是原稿,至少接近原稿。第二个稿本,见于作者1961年在中南海书房书赠副卫士长张仙朋的手迹(同时书赠的还有《虞美人?…枕上》的手迹),当时嘱咐他说:“这两首词还没有发表,由你保存。”这个稿本题为《贺新郎?别友》,并标明写作时间为“一九二三年”,同第一稿本相比,有四处异文:把“渗然无绪”改为“满怀酸楚”,把“书语”改为“诗句”,把“曾不记:倚楼处”改为“重感慨,泪如雨”,把“我自精禽填恨海,愿君为翠鸟巢珠树。重感慨,泪如雨”改为“我自欲为江海客,再不为呢呢儿女语。山欲堕,云横翥”。另外留存的两个手迹,基本上属于这一稿本,略有文字出入。第三个稿本,见于作者20世纪60年代前期在第二个稿本基础上的修改件,在这一手迹上可明显地看到,先将“诗句”改为“书语”,将“重感慨,泪如雨”改为“人有病,天知否”,将“再不为呢呢儿女语”改为“愧不作人间小儿女”,将“山欲堕”改为“天欲堕”;后划去“满怀酸楚”,改为“苦情重诉”,划去“我自欲为江海客,愧不作人间小儿女。天欲堕,云横翥”,改为“要似昆仑崩绝壁,又恰像台风扫寰宇。重比翼,和云翥”。作者当时作如此多的修改,估计原打算将此词编入1963年12月出版的《*诗词》。这个稿本作者留有抄正的手迹,见本书插页。但在这个手迹上有两处笔误,即“眉梢”误为“眠梢”、前番误为“前翻”。这首词1978年发表时,配发的手迹是将作者抄正的手迹作了技术处理,即把“眼角眠梢”订正为“眼角眉梢”。
这首词上述已提到有一件手迹标明词题为《别友》。关于“别友”,近年来许多注家和论者都解释为*同夫人和战友杨开慧的离别;但也有个别论者考证为*同“情人”的离别。在他看来“别友”的“友”只能作“情人”解,此词如赠杨开慧,标题应为“别妻”,不能写为“别友”。难道“别友”的“友”不能解作“战友”?难道夫人就不能兼为战友?革命*夫妻之间称“友”,是有例可援的。《*邓疑超通信选集》(中央文献出版社1998年2月版)第十七页,*于1942年7月6日给邓疑超的信上,就称她为“至友兼受妻”;该书第七页,邓疑超于1988年4月写的《从西花厅海棠花忆起》(代序)中,也称亡夫*为“同志战友、伴侣”。这样的例子说明,*把他同杨开慧的离别,称为“别友”,是完全恰当的,提出质疑是不值一驳的。
《*诗词选》和《*诗词集》的注释,都将《贺新郎?别友》一词,解释为“是作者写给夫人杨开慧的”。这个解释是有根据的。其一,作者曾说过或者他的行为表明是写给杨开慧的。美国作家史沫特莱在《中国的战歌》中记述:“有时他(*——引注)引述中国古代诗人的诗句,或者背诵他自己的诗词。有一首是怀念他第一个妻子的。她已经由于是他的妻子而被国民党*害。”史沫特莱还在《道地的中国理论家和诗人》一文中说,*与她谈话时,有时低吟自己写的诗,“有一首是怀念他第一夫人的悼亡诗”。白黎在《中国行——记史沫特莱》一书中记载:“*……也满怀深情地讲述了他和杨开慧的爱情。讲述完,*还低声吟了一首怀念杨开慧的诗。”这里虽然没有点明是哪首诗词,但可以判断是《贺新郎?别友》。因为史沫特莱在1937年春是由丁玲陪同从前线回到延安的,当时*曾将这首词书赠给了丁玲。丁玲与杨开慧在周南女校读书时,陶毅(个别论者认定这首词是赠给她的,并把她暗指为*的“情人”)正在周南女校任教,她是由*主持会务的新民学会会员,丁玲当然知道*与杨开慧、陶毅的关系。*给丁玲书赠这首词,不言而喻是表示对被国民党*害的杨开慧的怀念。难道*会向丁玲表示这是对陶毅(1931年病逝)的怀念?再说,*对这首词不断修改,三易其稿,足见他的珍惜之情,,难道这不是寄托了他对杨开慧的一片怀念深情?*在杨开慧牺牲后对她的怀念之情,有不少史实可资证明,对此是无可怀疑的。1961年*将这首词与《虞美人?枕上》一起书赠张仙朋,要他保存,张仙朋当时就认为这两首词都是写给杨开慧的。何况其中《枕上》一词已在1957年被李淑一证明为写给杨开慧的。其二,最早说明这首词写作者与夫人杨开慧离别的是《*诗词》英译本。1979年外文出版发行事业局将这首词补入《*诗词》英译本中,并作了一个题注:“这首词写的是*与夫人杨开慧离别时的情景。”这个题注与此词其他译注,曾经过中共中央*著作编委会办公室核对和胡乔木审核。其三,《*诗词选》注明这首词“是作者写给夫人杨开慧的”,出于胡乔木的手笔。胡乔木早在1941年就担任*的秘书,他对*诗词“其中多数作品写作过程比较了解”(该书《出版说明》语)。其四,这首词的内容也表明是写给夫人杨开慧的。词中的“东门”“横塘”,点明作者是从长沙小吴门外的清水塘离家远行的,难道不是作者的夫人而是“情人”住在清水塘吗?个别论者提出质疑,认为杨开慧于1923年11月23日在离长沙四十多公里的板仓分娩,完全没有可能到长沙城东小吴门的火车站跟*告别。据考,*是在这年12月底离开长沙的,那时杨开慧生第二个儿子毛岸青已满月,按旧俗已能出门活动,很可能已回清水塘住。此词的第一稿本有“我自精禽填恨海,愿君为翠鸟巢珠树”句,这里用了两个典故,分明是夫妻间就解决治家、育儿等矛盾所发的誓愿。作者表示要像精卫鸟衔西山木石填东海那样,用实际行动填平“恨海”;希望妻子像翠鸟筑巢在珍贵的珠树那样,带好孩子治好家。从这词句来看,哪里像写给“情人”的?此词的第三稿本有“苦情重诉”句,“苦情”当指妻子的家务劳累和生产前后面临的困难等,难道“情人”有什么“苦情”要诉?又如“重比翼,和云翥”句,比翼双飞多比喻夫妻,难道与“情人”谈得上是比翼鸟?个别论者仅根据《别友》这个词题,以及易礼容晚年所说“这可能是赠给陶毅的”一句似是而非的回忆,就否认这首词是作者写给夫人杨开慧的,这既不符合历史真实,又误导了广大读者。
——摘自《*诗词全编鉴赏(增订本)》,人民文学出版出版
作者:吴正裕主编
编辑:蒋楚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