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渐一眼瞧见李先生他的大铁箱,衬了狭小的船首,仿佛大鼻子阔嘴生在小脸上,使人起局部大于整体的惊奇,似乎推翻了几何学上的原则,那大箱子能从大船上运下,更是物理学的奇迹。李先生脸上少了那副黑眼镜,两只大白眼精像剥掉壳的煮熟鸡蛋。
假使真灌成片子,那声气哗啦哗啦,又像风涛澎湃,又像狼吞虎咽,中间还夹着一丝又尖又细的声音,忽高忽低,袅袅不绝。有时这一条丝高上去、高上去,细得、细得像放足的风筝线要断了,不知怎么像过一个峰尖,又降落安稳下来,赵辛楣刺激得神经给它调上去,掉下来,这时候追想起还恨得要扭断鸿渐的鼻子,警告他下次小心。鸿渐道:“好的了,别再算账了。我昨天累了,可是你这样不饶人,天罚你将来娶一个鼻息如雷的老婆,每天晚上在你枕头边吹喇叭。”辛楣笑道:“老实告诉你,我昨天听你打鼾,想到跟你在床上想的择配标准里,该添一条:睡时不得打鼾。”鸿渐笑道:“这在结婚以前倒没法试验出来,——”辛楣道:“请你别说了。我想一个人打鼾不打鼾,相貌上看得出来。”鸿渐道:“那当然。娶一个烂掉鼻子的女人,就不成问题了。”辛楣从床上跳起来,要拧鸿渐的鼻子。
钱钟书老先生的比喻果然非同一般,幽默诙谐,又富含深意,让人难忘。引人继续读下去,读他的作品真是一种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