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 | 梁思成
北总布胡同24号曾是梁思成的居所。1931至1937年,他和家人在这里度过了一生中最为安定、幸福的六年时光。梁思成在不远处的营造学社从事心爱的古建筑研究事业,妻子林徽因经常和他一起外出考察。闲暇时,他们在家中美丽的院落里和徐志摩、沈从文、金岳霖、费正清等文化界的好友聚会畅谈。梁思成的儒雅和善、林徽因的聪慧机敏,使24号院成为北京名盛一时的文化沙龙。夫妻俩的儿子梁从诫,也正是出生在这里。
可以说,北京是孕育建筑学家梁思成的母体,也是他的人生舞台。等到北京城面临改造,他又挺身而出,为保存它典雅的旧城风貌和无数古迹建筑奔走呼告,耗尽心力。守护北京,成了梁思成一生最重要的一场战役,并深深地影响了人与城市的命运。
1949年1月,当时的北平解放,并成立了都市计划委员会,梁思成任副主任,负责古城的规划建设。这是家国情怀浓厚的梁思成最渴望能加入的事业,抗战胜利后从四川北归的途中他就想:回到北平,最好能当上工务局长,把日本侵略者在北平市容上留下的一切痕迹全部铲除掉。
在都市计划委员会的最初两次会议上,梁思成就明确提出,应当把新的行政中心建在北京西郊,保护以中轴线为中心的旧城的风貌,也给新城区充分的发展空间。之后,他结识了曾在英国学习城市规划的建筑师陈占祥,观点一致的两人合作完成了《关于中央人民政府行政中心区位置的建议》,即著名的“梁陈方案”。
在方案中,梁思成和陈占祥建议,在旧城以西约1.5公里的月坛与公主坟之间建立首都的新行政中心,将国家机关单位的办公地点集中在这一区域。因为北京旧城人口、建筑密集,如强行在旧城中挤入新行政中心,势必造成交通、居住拥挤,也会破坏旧城的整体风貌。
图|梁陈方案草图
多年后,当北京饱受交通拥堵、环境恶化之困,只能像“摊大饼”一样层层向外扩张时,很多人怀念起“梁陈方案”,称赞它的科学性和前瞻性。但在当时,科学性或许并非决策者的首要考量。
最终被选择的不是“梁陈方案”,而是苏联专家为北京制定的规划:在旧城建设行政中心。“梁陈方案”被指责为“企图否定”中轴线作为全国人民向往的政治中心地位。
驳杂的新建筑在长安街、东交民巷操场拔地而起。和梁思成将北京建成环境幽美的政治、文化中心的主张不同,在强烈的社会主义建设热情下,决策者要把北京变成工业城市。北京市长告诉梁思成,*说,希望从天安门上望去,下面是一片烟囱。
拆墙派认为城墙阻碍交通,且是封建帝王的遗迹,应该拆毁。为了保护已有五百多年历史的明城墙,梁思成抱病写下《关于北京城墙存废问题的讨论》,力陈城墙的“气魄雄伟、精神壮丽”,“它是我们的国宝,也是世界人类的文物遗迹”。他建议在全长39.75千米的城墙上栽种花木,建成“全世界独一无二”的“环城立体公园”;至于交通问题,可以通过在适当地点开城门来解决。
图|梁思成设想的北京城墙公园
他的恳求被无视。从1952年开始,北京外城城墙被陆续拆除。
今天,北京仅余两段城墙,其中一段自崇文门至东南角楼,全长1.5千米,是现存最长的城墙遗址。墙砖参差,上生衰草,像遍历劫难后沉默的老者。
图|北京城墙遗址
破坏与摧毁在继续。天安门两侧的长安左门、长安右门相继拆除后,城楼和牌楼成为下一个目标。
北京旧城有几十座城楼,矗立在城墙之上,白鸟环飞,巍峨壮丽;飞檐画栋的牌楼则是街道的美丽装饰。梁思成进言、上书、发表文章、与“拆除派”争论,力图保护这些遗珍。
关于“拆除派”一再强调的交通问题,梁思成有严密的思考与对策。例如横跨中海、北海的著名景观金鳌玉蝀桥,梁思成设计在它的南侧另建一座新桥,与旧桥分别作为上、下线,疏解交通。将桥两侧的金鳌、玉蝀两座牌楼搬到新、旧两座桥之间的空地,成为景观。设计图的线条画好后,梁思成亲自渲染加色。年过半百的他画了一个通宵,终于完成了图卷。
但这并未能改变金鳌、玉蝀牌楼被拆除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