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大学梦
作者： 范兆国
一九七0年，我刚刚进入高中学习，恢复大学招生的议论，就成为社会日益关注的焦点。五月份，北大、清华两所大学提交《北京大学、清华大学招生（试点）具体意见（修改稿）》，中共中央批转了两校的招生报告，指出：经过三年来的文化大革命，北京大学、清华大学已经具备了招生条件，招生办法实行群众推荐、领导批准和学校复审相结合。这种教育制度是中国近代教育史上的一次大尝试，那些政治思想好、身体健康、年龄在二十岁左右、有相当于初中以上文化程度的工人、贫下中农、解放军战士、和青年干部以及在单位表现特别突出的年轻人，经群众推荐、上级批准后就成为了“工农兵大学生”。
我知道东庄公社有一位女知识青年，是生产队模范饲养员，因表现突出被推上了北京大学历史系。蒋集公社官庄小学女教师韩秀兰，是山东省学习*著作积极分子，也被推荐上了大学。
七四年全国大中专招生工作开始了，我的尊师、枣庄学区负责人宋扬田让人把我叫到学校，给我看一九七四年全国大中专招生意见。并催促我报名。
深沉的夜晚，我独自坐在大队院子里，（因夏季防汛期间大队需要有人值班，我就自告奋勇晚上在大队办公室休息，兼任了防汛值班员）在报不报名这个事情上，我陷入了深深的思考，内心非常纠结。上一年大中专招生时，我曾写文章表示“扎根农村干革命”，刚刚过去一年，难道我就改变了志向。报名上大学，也是我高中毕业以后的梦想，扎根在农村，更是我建设家乡的远大理想。这两者似乎是不可调和统一的。
皎洁的月光下，一个个先进人物以及他们的典型事迹在我的脑海里反复出现：
徐建春，女，山东掖县后吕村人，新中国第一个知青，高小毕业，报考了济南公安干校，即将成为一名公安干警，后来毅然决然留乡务农。她组织互助组，被群众推选为组长，组织初级社，群众选她当社长。几个村又组织人民公社，社员推选她当了全中国最年轻的公社社长。七三年山东省第五次共青团代表会上，她代表团代会筹备小组做工作报告，并被选为团省委*。参加省团代会时我的座位在中中区十排十二号，较近距离的位置见到了这位我心目中的模范人物。
邢燕子，女知识青年，天津人，高小毕业不在城市，而是回到家乡宝坻县司家庄务农，组织“邢燕子突击队”，发愤改变家乡面貌，成绩突出。曾与陈永贵、王进喜、钱学森等参加*七十大寿家宴。
侯隽，女知识青年，高中毕业后只身从北京来到天津窦家村插队安家落户，立志做有社会主义觉悟、有文化的新型农民。成为全国劳动模范，多次受到*、周总理接见，被任命为国务院知识青年领导小组副组长。
朱克家，上海市人。一九六九年初中毕业去云南西双版纳傣族自治州勐伦公社幺等寨插队，他无意听说很多孩子由于没有老师不能读书，就主动申请当了老师，成为山村孩子们读书的希望。七三年报纸电台宣传了他的事迹，他成为“知青”的代表。
从小学，到初中，从高中，到高中毕业以后，这些知识青年、英模人物的事迹一直鼓励着我，让我满腔热忱的投入到建设可爱家乡的火热的生活中去。可是现在，我却要打退堂鼓了。
是啊，有太多的难处，扎根农村，继续当我的团支部副*，又能发挥多大作用？我们大队领导班子成员年富力强，正是生龙活虎的年龄，短时间内不可能有调整班子的可能，我也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入党，三、五年里很可能就是一个“大通信员”。记得一次全体干部会议上，李洪振大哥提出，把他的现金保管员这一职务让我接过来，大概领导们担心我“嘴上没毛、办事不牢”，议论了半天也没定下来。一个连正当职务都没有的“大队干部”，又能为大队的经济建设、文化建设做出什么贡献呢？
我从小酷爱读书，十三、四岁后又喜欢“爬格子”（在方格稿纸上写文章），不喜欢参加体育活动，体力劳动也没有干过重活脏活。读初中时，我们第四生产队在全大队第一个打了一辆地排，用牛拉车太慢，当队长的父亲让我和伙伴们去拴上绳子拉车运粪，上坡时我是很卖力气的，下坡时车子跑的飞快，我跟不上飞转的车轮，摔倒在路上，车轮从我脚上轧了过去，脚面子肿了好几天。邻居二爷爷给我开玩笑，说我不是干活的那块料。刚刚上高中时，同学们在操场上打篮球，我去当观众，一个同学很要好的把球投给了我，我竟然不知所措，用胸膛接球，篮球撞得我差点上不来气，闹了个大红脸。体育课上，老师让同学们跳木马，全班同学只有我和另外一个男生和两个女生憋足劲儿跑过去，却没有勇气跳过去，而是趴在木马上面。想起来，虽然不是弱不禁风，也是文弱书生了。在农村，这样的体魄如何应对现下的“愚公移山、改造中国”的大干苦*劳动场面！又如何应对将来的农民家庭生活。
我的新闻写作、文学创作由于阅读面太窄，由于认识的局限，阻碍了创作思想和艺术质量的提高。在艺术表现手法上没有足够的技巧，从诸方面来说都缺乏足够的营养，以至于我的文艺创作和新闻写作都进入了一个瓶颈的状态，长此以往怎么会有长足的发展？
报名上大学，也许像不久前登泰山观日出一样，攀登上一个新的高峰，那里正有一片别样的蓝天，那里可以拥抱冉冉升起的朝阳，也许能走进一个我理想中的大学中文系、新闻系，让我受到更加系统的基础知识训练和专业训练。通过学习，视野会更开阔，目光会更为远大，会获得一个更高的发展平台。
扎根农村继续奋斗？改变窘境突破瓶颈？那一夜，我彻夜难眠，拿不定主意。
第二天，我和我的最要好的朋友怀忠叔商量，他说：“报名吧，你一直想在家乡大有作为，也许将来毕业了还能回到家乡有所作为呢！今年你和你三叔都报名，让他试试，我们一个村不可能今年走两个，让他给你做个陪衬，给他自己做个铺垫，明年再让他争取。”他说的三叔，就是他当赤脚医生的弟弟范怀河，也是我高中同班同学。
“对啊，高中毕业可以回乡，大学毕业也可以回乡啊！上大学可以获得深奥的知识，毕业返乡植根于沃土，那才是真正的‘雨露滋润禾苗壮’呢？”我顿时有一种“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感觉，终于下决心报名参加推荐了。
于是，我和范怀合三叔报名了。然后就是写自我汇报材料、贫下中农推荐、党支部同意，公社大中专招生领导小组办公室的两位老师来枣庄管理区听取我和另外几位报名的回乡知识青年的汇报。经公社党委批准。接下来就是体检，全公社在磁窑县人民二院体检的青年大约有三、四十人，大部分都是我高中上一级、同级、下一级的同学们。
体检时，我担心我的眼睛近视不能够过关，管理区*李绍文大爷骑着自行车到医院了解情况，知道我刚好合乎招生体检视力标准，才放心的离开。
大中专招生，县里掌握录取学生的去向。那年招生，我们公社只走了一个大专生，我高中二级的同学王育梅（女），南驿供销社临时工，去了泰安师专。（读六中时，因为王育梅是我们宣传队的，我曾经到她家去过，她的父亲是南驿供销社主任，一个非常慈祥的叔叔）其余的都是师范、农校、卫校的中专生，如被宁阳师范录取的公社广播站的临时工王淑英、南驿管区李家院我的高中同班同学、代课教师张怀青（女）、镇武大队民办教师吴成兰（女）、泗望南驿管理区前泗望大队我高中三级一班的同学、代课教师王萍（女）、后泗望我高中三级一班的同学王桂荣（女）、贤村管区尹家洼大队的我高中二级的同学张庆华、太平管区东方红小学代课教师程凤英（女、家是蒋集公社程家花观大队）、齐海管区齐家庄大队复原军人齐继文、被泰安卫校录取的兴隆管区高家店大队我高中二级同学赵祥萍（女）、齐海管区后海子大队我的高中三级一班同学刘福龙、南驿管区前李村的我高中三级一班同学赵现荣（女）、张庄管区刘家洼大队赤脚医生杨秀丽（女）、贤村管区高家村大队我的高中同班同学程令明（女）。被泰安农校录取的齐海管区后海子大队我的高中同班同学刘福安，姬家庄大队我高中二级的同学姬广云（女）等。
就这样，我被宁阳师范录取了。当我接到录取通知书时，我并没有太多的高兴，甚至有一些苦恼。因为，事实毕竟离我的理想相距太远。中等师范专业学习内容甚至比高中还要差一点，深造是没有希望了，只是一个过程，不会学到更多的知识的。
党支部委员，团支部*范怀山大叔，把团支部委员们召集起来，给我开了一个茶话会，还让团支部委员、林业队会计侯平新大叔从果园里摘来一些苹果送给我，让我带着去学校。
我向党支部*王守明三叔推荐了和我一起写通讯报道的王守进担任团支部副*，到大队接替我的工作，他写的一手好字，好文章，在团支部工作上也给了我很大帮助，我盼望我走了以后，我们大队团支部仍然是县、社共青团工作的先进集体。
我的好友范怀忠、范兆新、王同星、王守进、范学镇（范允连*的大公子，一直陪我在大队办公室夜间值班）范允旺、范学鹏、等都到我家祝贺，同学兼乡邻结下的深情厚谊伴我即将走进新的生活。
上上下下都是热烈的，愉快的，在家人、亲友、乡亲们眼里，毕竟我这一步迈出了农家门，成为一名中专生，一名国家干部，毕业后那是要吃“国库粮”、拿国家工资的。
我的大学梦破灭了！在走进宁阳师范之前的那些天，我是闷闷不乐的。我在日记里写下《致我渐渐远去的梦》：
我那汹涌的热情啊，
志在山区奋斗抗争！
我那澎湃的激情啊，
做一名工农兵大学生。
昨天的梦，今天的梦都已经离我远去，
梦中的未来已经化为泡影。
尽管
没有实现大学的梦想，
但我
始终是为祖国建设添砖加瓦的一个兵。
大学是我一生的梦……
作者简介：范兆国 ，原山东省宁阳第六中学语文教师，后在政府机关工作，现在是退休干部。诗文散见于《》《泰安日报》《西南文学》《上海文坛》等。
壹点号 秋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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