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革期间，家里受到冲击，母亲偷偷抹眼泪，我便隐约知道了一些家里的历史背景。然而，母亲擦干眼泪并没有悲悲戚戚，工作之余，常常啍着歌曲，烧饭，做家务。似乎家里没发生什么。后来，母亲告诉我，哼歌是为了分散痛苦，她说，如果我陷在痛苦中，精神失常了，我的三个孩子怎么办呵。她是用啍歌来排解自己。
后来母亲一人被下放到洪湖。我和爸爸两个弟弟留在武汉。有一次我只身一人到洪湖新滩口去看望母亲，母亲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她经历了那个年代带给她的创伤。回汉的时候，母亲给我买了一个手帕。母亲送我上船，我告别岸上的母亲，眼泪夺眶而出，我用手帕擦我止不住的眼泪，那块新手帕随风飘进了滚滚的江水，也刺痛了我的心。
后来，改革开放，父母平了反，母亲回了城，家里的生活逐渐好了起来。那年，弟弟的女儿满十岁，办了家庭生日宴。酒店场地比较大，除了吃饭还可活动。当舒缓的音乐响起时，人们纷纷起舞，这音乐和场面激发了母亲压抑了几十年的激情，70多岁的母亲突然缓缓地跳起了交谊舞，它舞步轻盈，完全超出了我们的想象，这是我们第一次看母亲跳交谊舞，也是第一次知道母亲会跳交谊舞。我的眼前忽然呈现出母亲年青时翩翩起舞的身影，以及英语谈吐，弹着风琴的青春年华。
如今，母亲巳离开我们多年了，她走的很安详，给我儿子的最后一句话是“快回去，要好好学习”。记得母亲的骨灰从殡仪馆送到墓地时，几十公里的路程竟一路绿灯。这么多年来我们一直惊异于那一路的坦途。我常想，那一路的绿灯也许是上天为一位平凡善良隐忍伟大的母亲最好的注脚和敬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