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乙己还欠十九个钱呢!”
这种错位,不仅仅在情绪上,而且在价值上。在鲁迅看来,他要揭示的不是孔乙己偷书的恶,而是周围人对他冷漠的丑。错位的美学功能,特别有利于揭示微妙的精神反差,寓虐*性的残酷于嬉笑之间。
从鲁迅的追求看来,小说美学就是人物的多元感知变幻学。鲁迅的伟大就在于,发现了人物的生命不仅仅在行为和语言、思想的冲突之中,而且在人与人感受部分重合/部分偏离的结构之中。
03 平静叙述中的“大家风度”
《孔乙己》展现了平静叙述中的“大家风度”。
在形式风格上,鲁迅为孔乙己的悲剧营造了一种多元错位的氛围。
是悲剧,但是,没有任何人物有悲哀的感觉,所有的人物都充满了欢乐,有轻喜剧风格,但是,读者却不能会心而笑。
孔乙己插图(木刻原作·赵延年1976年签赠)
精简到无以复加的叙述,也就是鲁迅所说的“不慌不忙”,“讽刺”而“不很显露”,这就是鲁迅追求的“大家风度”。
拿这个标准去衡量《狂人日记》、《阿Q正传》,鲁迅就可能觉得不够理想,不够“大家风度”。这不仅仅是对自己的苛刻,而是对艺术的执著和追求。
04 杂文成分对小说构成干扰吗?
《孔乙己》不像《狂人日记》和《阿Q正传》那样,有那么多杂文的成分。
在鲁迅心中有小说艺术和杂文艺术两根弦,两根弦有的时候构成和弦,有时就互相打架。
例如,在写《阿Q正传》这个现实中的悲剧的时候,鲁迅是用喜剧的手法来写的,夸张其荒谬性,不和谐,不统一,用喜剧的手法来写悲剧,其间有深邃的思想批判,鲁迅杂文家的才能就不由自主地入侵到了小说当中。
王西京绘《阿Q画押》
有时,两种文体并不总是达到水乳交融的和谐。因为杂文是可以直接讲出深邃的思想的,而且可以相当夸张地讲,以导致荒谬的逻辑,讲得痛快淋漓。
但是,小说,特别是鲁迅的小说,其强大之处则是从人物感知世界的错位中展开,结论是不能直接表述的。稍稍超越人物的感知系统,就变成了作者的思想表达,两种文体就可能分裂了,不统一了,不和谐了。
比如,在写阿Q精神胜利了以后,鲁迅这样写:“他永远是得意的。这或许是中国文明冠于全球的一个证据。”这是清朝末期普遍存在于官僚、文人中的精神的自我麻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