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沈俊峰
晚饭后,爸妈和我都想下楼走走,我妈说,去公园吧,好久没去了。
公园与小区只隔一条马路,很辽阔的一个长方形,草坪、树木、花草、长椅,曲折的小路,舒适安静。
要过马路了,我们站在斑马线边等。这个地方没有红绿灯,汽车来来往往,开得发疯,对行人好像视若不见。我爸说,真怕过这条马路。
终于,候到了一个空隙,两边都没有车了。我赶紧护在爸妈身旁,和他们一起过马路。爸牵着妈的手,急急地迈步,像是小跑。我说不要急,不要急。他们像是没听见,急急忙忙就到了对面,比我走得还快。
天色已显昏暗,遛狗的,散步的,在草坪上打羽毛球的,安闲静谧。公园把城市的噪音吞没了。爸妈顺着小路往公园深处走,走得很慢。我顺着公园边缘的路往前慢跑。
空气中飘扬着桂花的幽香。跑到公园尽头,折回,转入公园深处。
手机响了,我停下来,一边接电话,一边看着爸妈。爸近来好忘事,走路双腿发沉,有点颤巍巍的。他们一前一后慢慢走着,说着什么。不远处的路边,有一条长椅,空着,爸妈走到那里,大概是累了,便在长椅上坐下了。
我心里暖暖的,继续打电话。这时候,爸妈站起身,往家的方向走,走得很慢。
可是,也就几句话的工夫吧,就看不见他们了。暮霭变得浓稠,公园里的人似乎多了起来,朦朦胧胧,人影憧憧。我慌了,急忙去追。以我的经验,车灯晃眼,让人难以判断车的远近,他们这个时候过马路是很危险的。
沿途都没有看见爸妈的身影。汽车都开了灯,呼啸着闪过。空气中有了些许秋凉。
莫非爸妈已经回到了小区?我急急忙忙过了马路,跑进小区,跑进楼,进入电梯,一路上都没有看见他们。电梯里有一对老头老太,不是爸妈。我身后,急赶过来一对老头老太,也不是爸妈。4个老头老太见面打着热情的招呼,电梯里回荡着说笑声,但他们很快前后都下了电梯。
电梯里只剩我一个人。升到楼层,急按门铃,无人应答。怎么还没有回来呢?莫非在小区的露天椅子上坐着?我没带钥匙,进不了门,于是急忙下楼去找。院里的小路和空地上,有健身器材,有小方桌和藤椅。我找了附近,没有找着,便坐在楼前的椅子上,瞄着楼下大堂。大堂里灯光通明,能清楚地看见进出的居民。
等了好一会儿,一直没有看见爸妈。心急,无心再等,于是顺小路快速去找。小区的几株桂花树开得正茂,我顾不上欣赏,急走一圈,仍然没有看见爸妈。心中不免更急,想喊,又怕影响别人。于是换了另一条小道,一口气跑完,同样没有找到。找不见,心慌起来,从来也没有过的那种心慌。
想打爸的手机,一想他肯定没带。他的手机几天难得响一次,还多是*扰电话。开始,我爸不知道是*扰电话,很认真地听,很多时候听不清楚,他慢悠悠的反应和语言,让那些打*扰电话的人忍无可忍,只好主动挂电话。我爸还嘀咕,这是谁呢,咋没说完就挂了?
记忆中,找爸妈好像不是第一次,但是心慌却只有这一次。爸妈越来越老了,眼睛看不清了,耳朵听不清了,走路越来越慢了,尤其是过马路,真让人担心。
心慌得失措、无助、恐惧,像是身在一望无垠的戈壁,或者是孤舟辽阔的海洋,一个人影也看不见。我甚至感到绝望,有一种走着走着就散了的苍凉。
为什么要离开他们独自去跑步呢?寻找的路上,我自责,并告诫自己,今后,一定要多陪陪他们,再也不离开他们了。
重新回到楼下,仰头望去,只见楼耸入云,分不清哪一扇是自家的窗。再一次往家里拨了固定电话,我爸接了,还是那样的大嗓门,说我们刚到家,你在哪?我一下子放下心来,笑了,泪水却模糊了双眼。
此时,满楼的灯火,像繁星点点,灿烂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