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京城后,柳永一路向北而西,他经渭南,过成都,游两湖,山山水水,城廓山村,皆留下了他的足迹;因其词名大盛,各地欢场都以能结识他而为荣。
为此,他也遍宿各地青楼花魁,日日笙歌,“数载酒萦花系,九陌狂游”,夜夜新郎,“良景对珍筵恼,佳人自有风流”,好不欢畅。
“对潇潇暮雨洒江天,一番洗清秋。渐霜风凄紧,关河冷落,残照当楼。是处红衰翠减,苒苒物华休。惟有长江水,无语东流。
不忍登高临远,望故乡渺邈,归思难收。叹年来踪迹,何事苦淹留。想佳人妆楼颙望,误几回、天际识归舟。争知我,倚栏杆处,正恁凝愁!”
这首《八声甘州》是他在陕西渭南时写就,也是我背的第一首柳词,历代对此是高赞不已,也是让苏东坡感叹的著名词作。
能入苏轼法眼的能有几人?历来就有文人相轻之说,但苏大学士却为柳永站台,力挺这位被上层文人看不起的柳永,将其与唐诗最牛之人相提并论;曾言曰,“人皆言柳耆卿俗,然如“渐霜风凄紧,关河冷落,残照当楼”,唐人高处,不过如此。”这评价,也算是顶天了。
李清照曾集联“露花倒影柳三变”,听着像是好词,但她却也说柳永是“词语尘下”,这其实是代表着传统士大夫阶层对柳永的普遍看法,即佳作多多,却上不得台面,在非正式的场合下偶尔吟咏一下倒也不错。
除开上面这个原因外,柳永在李清照的心目其实是个很矛盾的形象,既喜欢又看不起,她作为一代词宗,辞章横扫须眉,是个妥妥的“女汉子”,心中崇敬的是如项羽这样的霸气之人,“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对柳永的“顾香砌、丝管初调,倚轻风、珮环微颤”一类柔弱的词风,自然不会太欣赏的。
但是,她却是认可柳永在词学上的地位,“始有柳屯田永者,变旧声作新声,出《乐章集》,大得声称于世。”能得到李大词宗这样的评价,很是了不起了。
一晌贪欢,醒来怅然,今人都说柳永落第后便自我放纵,一袭白衣,勾栏瓦肆,填词为生,满迹风流,在倚红偎翠的呢喃中沉醉半生,其实这是一种误读;虽然柳永屡试不中,但他从来也没有放弃,而且还变着法地努力,一心想步入仕途。
大家都叫他柳永,其实我们从前面的简介中能看出,他本不叫这个名字,这名字是为了让官家忘却那被人熟记,且又有点异样的感觉而改的;为的就是能重新参加科考,改名时,他已是半百之人。
从柳三变到柳永,从景庄到耆卿,他通过改名换姓,终于将官家糊弄了过去,也如愿地考上进士;当然,这也拜仁宗亲政,特开恩科并扩大了录取范围所致。
及第后,外放地方官,历判官、团练推官及县令等低级小官,自叹“久困选调”,遂有“游宦成羁旅”之感;一直等到范仲淹庆历新政后方有起色,而这一晃又近十年过去了。
但后来的柳永应该还算不错,他不仅改授著作郎,还转官太常博士,最后是出任屯田员外郎,故而后世尊称他为柳屯田。
这官不小了,秩从六品上,至少是相当于国家粮食局副局长了,但可惜的是,柳永这时已是64岁的老龄人了,再想有甚作为怕是也难了,也许,这并不是实职而只是享受其待遇,因为不久后,他便在这个官阶上致仕,也就是退休了,三年后柳永与世长辞。
后人皆言柳永一生是穷困潦倒,死时一贫如洗,是妓女们凑钱以葬,看似凄惨得不行了,特别是冯梦龙《三言两拍》中,有一出名为《众名姬春风吊柳七》,更是加深了人们的印象,着实令人唏嘘不已。
我不敢说此事有假,或是文人刻意地渲染,但想必不会有这般地凄凉;北宋作为历史上最富裕的朝代,致仕官员的退休金相比在职时虽有所减少,却多了各项补贴,所以还是相当丰厚的,比如洪迈在《容斋随笔》中记载,有人为了早日领退休金,还虚报年龄造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