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老了,闲暇无事,读书看报是一大爱好。今日早饭后,又一次翻阅温晓明同志著的《快乐在路上》一书,每当读到《千年一梦黄梁中》的“自唐代沈既济的小说《枕中记》问世,‘黄粱美梦’的成语典故就开始广为流传”时。我觉得说的好,也正是因为这一小说的问世,使衰落的邯郸之名又响亮了起来。记得小时候常听大人们给讲 “黄粱梦遇神仙的故事”。这些传说故事的内容,和温晓明同志书中“卖水饺的遇见了吕洞宾”、“吕洞宾题写蓬莱仙”三个字的内容一样(传说后面的“境”字是乾隆加上去的)。所以,在我的内心深处,总认为黄粱梦吕祖殿内供奉的吕洞宾,就是沈既济《枕中记》里所写的吕翁。
然而,一次在翻阅《邯郸县志》时,发现清代嘉庆二十四年邯郸举人裴大鹏,在他的《府志•裴大鹏辩》中说:“旧志于《古迹》称吕翁会昌间举进士不第,于《列仙》称吕岩咸通中举进士不第,而稗史称其开成二年进士。开成、会昌距开元百年有奇,咸通又后三十余年,然开元七年洞宾则时不相及矣”。说明沈既济《枕中记》里所写的“吕翁”不是吕洞宾。此时,我忽然想起明代的王世贞,于隆庆元年(1567年)路过邯郸时,在黄粱梦作《过邯郸吕仙祠》七古一首,诗中说;“误传兹事属剑叟,不识开元年为谁?”也早已阐明了此处的吕洞宾,不是唐代开元七年的道士“吕翁”。当初,对于这两位古人的观点,我很诧异,后来通过查阅资料,方知两位老前辈的观点是正确的。
沈既济的《枕中记》开篇写道:“开元七年, 道士有吕翁者,得神仙术,行邯郸道中,息邸舍,俄见旅中少年,乃卢生也。”再看《辞海》中所注释的吕洞宾,“吕洞宾:(798- ?)唐末道士,名喦 (一作岩)会昌中,两举进士不第”。并说他64岁时隐居终南山修道。在《吕仙飞剑记》中也写他“其生于贞元14年(798年)4月14日巳时,掌心有三口一山,取名喦(岩)”。同时在《吕祖全传》《八仙得道》、《历代神仙通鉴》等作品中,均写他父亲是吕谊,他母亲王氏于贞元14年4月14日巳时“天乐浮空,一白鸿似鹤,从天空入怀而生”。一表人才,聪明过人,却屡试不第。64岁时去长安赴试,在酒店遇一云房道士,乃汉钟离(钟离权)道士正执炊黄粱,洞宾入店叹息,云房付枕让其入睡。梦中尽享荣华,后获罪问斩。梦醒黄粱未熟,云房曰:“黄粱犹未熟,一梦到华胥。”吕醒悟,拜钟离为师到终南山隐居修行。这段故事,完全照搬沈既济的《枕中记》。只不过将原著中的吕翁换成了汉钟离,而卢生则换成了吕洞宾。从以上可以看出,《枕中记》中的开元七年,是公元719年,而吕洞宾生于贞元十四年,乃公元798年。证明开元七年他还未出生,等到78年之后才有了他,况且,出生后的他,于开成、会昌(836-846)年间,两举进士不第,直到他64岁时的咸通二年,也就是公元862年隐居终南山修道。这时距开元七年已经过了143年,而沈既济在贞元十三年,即公元797年就已经去世,他怎么会把他已经死去以后的人写进自己的作品里呢?这正应了裴大鹏所说:“距开元百年有奇,于洞宾则时不相及矣。”
那为何沈既济《枕中记》里邯郸道上的吕翁,会变成邯郸黄粱梦道覌里的吕洞宾了呢?这还得从有关吕洞宾的传说说起。从唐末到宋、元、明时期的一些神话传记、小说和杂剧都有一些吕洞宾的故事。《东游记》中说:宋代政和年间,一些妖怪变化成嫔妃祸害宫人,宋徽宗千方百计未能除掉,一日忽做一梦,一位持剑道士除掉了这些妖怪,使宫中安宁,徽宗问其名,答曰: “吕纯阳。”之后,徽宗下诏天下立庙供奉,并封其为“妙通真人”。从此,吕洞宾就入了仙界。《列仙传》、《八仙得道》、《鹤林玉露》、《吕祖全传》等有关吕洞宾的传奇故事就多了起来。
在传说中,有说他是唐京兆(今西安)人,有说他是河中府(今山西永济)人,更多的说他是蒲州永乐(今山西芮城)人。 元代的元太宗窝阔台笃信道教,便下诏在他认为是吕洞宾诞生地的山西芮城,修建了规模宏大的“大纯阳万寿宫”(永乐宫)。到了元世祖忽必烈时,封其为 “纯阳警化真君”,到元武宗海山时,又晋封为“孚祐真君”,一跃成了“帝君”。随之,元代戏剧家马致远的《吕洞宾三醉岳阳楼》,和李时中合作的《邯郸道醒悟黄粱梦》盛行。一时间被人们尊崇为行侠仗义,法力无边的“剑仙”。说他是剑仙,因他得火龙真君的 “雌雄二剑”,斩妖*怪为民除害,还能“一断烦恼,二断色欲,三断贪瞋”;又尊其为文采超群的诗仙,说《全唐诗》收录他249首诗和30首词;并还尊他是救苦救难的酒仙。他能指“洞庭水为酒而畅饮”。并为岳阳一穷妪院内井中投米数粒,使井水为酒卖之不尽而大富。还曾画鹤飞舞于黄鹤楼,助辛姓酒馆顾客盈门,因恶霸强占便乘鹤而去,这种扬善除恶流传千载。但在《东游记》里说他在洛阳“三戏白牡丹”,成了一位“色仙”。可是道教教徒们却说:“吕仙生于4月14日巳时乃为纯阳,缺少太极之阴,故‘采阴补阳’也。”不管怎样,道教“全真派”奉其为北五祖之一,称为“吕祖”,大大超过了八仙的其他七位,全国各地纷纷盖起了“吕祖庙”“纯阳宫”“吕仙祠”等等,被人们尊崇为道教中的一位男“观音菩萨”。
那么,沈既济《枕中记》故事发生地邯郸的“黄粱梦”始建于何时?而吕洞宾何时入住黄粱梦的“吕仙祠”的呢?估计黄粱梦是温晓明同志书中所说的“始建于北宋初期”吧。因为这里最初的第一首诗,是北宋仁宗时王安石的《听人叙黄粱梦》。而到了元代,吕洞宾被封为“孚祐真君”后,全国普建吕庙,再加上马致远的杂剧《邯郸道醒悟黄粱梦》的主角是吕洞宾,而吕洞宾这位“孚祐真君”姓吕,邯郸黄梁梦道覌内吕仙祠里的“吕翁”很自然的就成了吕洞宾了。到了明代嘉靖三十二年(1554年),官方拨款又进行了空前大规模的改扩建,之后,又有多次重建这里的三大殿,即:前钟离殿、中吕祖殿、后卢生殿,使这师徒三个就成了这里的主人。到万历年间,著名戏剧家汤显祖的《邯郸梦》(邯郸记)流行于全国,该剧主人仍是吕洞宾。此戏几百年盛演不衰,时至今日,京、昆剧及各个剧种仍在演。作为传播工具的戏剧,在民间渗透力很强,由“吕翁”演化成的“吕洞宾”早已深入人心,所以,对于黄粱梦吕仙祠里供奉的吕洞宾神像,人们认为就是沈既济《枕中记》里的“吕翁”,也就不足为奇了。 “吕翁”也罢,“洞宾”也罢,无须那么认真,反正这里早已是闻名于世,全国唯一的“梦文化”的发祥地了。正如温晓明同志书中所言:“这一故事扎根在了民间......不要说现在的中国人,就是许多外国人也知道。”这是邯郸的骄傲,但愿邯郸能抓住当前旅游旺盛之机,将“梦文化”做大做强,使“闻名遐迩”的“黄粱美梦”旅游业盛况空前!
(作者;王景春,邯郸西关街人,已耄耋之年,从银行退休)
2019年3月8日(农历己亥年二月初二日)